他叫谢沉舟。

    谢沉舟说话说得很早,三岁时口齿便极其伶俐。

    每日除了惹谢十七生气以外,他总缠着阿宝问同一个问题:

    “阿娘为什么会喜欢阿爹?”

    阿宝笑眯眯地回答:“因为从前你阿爹跳进海里救了我。”

    谢沉舟:“他为什么要救你?”

    阿宝想了想,这样回道:

    “如果有一天你掉进了海里,有人不顾一切来救你,要么她是世上顶顶善良的好人,要么,她很喜欢你,喜欢到将生死置之度外。”

    才三岁的谢沉舟坐在小板凳上眨巴眼睛,有点苦恼:

    “阿娘,我听不明白。”

    阿宝刮他鼻尖:“以后你就明白了。”

    三岁的孩子狗都嫌,不知随谁,谢沉舟格外的皮。

    跌倒是常事。

    有一次跌得实在狠。

    他掌心血迹斑斑,扶着树干站起来时,连树皮也蹭上了几星猩红。

    阿宝与谢十七急忙上前,可翻过手一看,他掌心的伤口正以肉眼能看见的速度愈合。

    两人同时愣住。

    许久,谢十七把谢沉舟放下,用力抱住阿宝。

    他低声安抚道:“或许只是我们看错了。”

    阿宝脸色苍白:“不,没有看错。”

    她的孩子,是个异种。

    那她……

    阿宝的心直直坠下去。

    谢十七将她抱得更紧,反复对她说同一句话:

    “没关系,阿宝,没关系的。”

    “……你早就发现了?”阿宝嗓音发颤,“你早就发现,我或许不是人族了。”

    谢十七沉默良久,道:

    “阿宝,这些年,你一点也没变过。”

    永远都是初见时的模样。

    永远,那样年轻。

    时间与岁月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哪怕一点点的痕迹。

    阿宝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喃喃:

    “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些未曾被她放在心上的未知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名的恐惧潮水般漫开,逐渐席卷全身。

    阿宝开始整夜梦魇。

    梦中场景似是过往无数记忆打碎后的残屑,诡谲纷乱。

    光影变换不定,她满心茫然,不知自己该向何处而去。

    每每惊惧醒来,总能对上谢十七忧心忡忡的眼。

    他伸出指腹揩去她眼角泪痕,一下接一下地摸着她脑袋,放轻嗓音:

    “不怕不怕,梦醒了。”

    阿宝呜咽一声,将脑袋埋进他怀中:

    “谢十七,我看见我在杀人。”

    谢十七的手顿在空中。

    阿宝哭道:

    “不是一个两个,是很多很多,我数不清,太多了……”

    谢十七嗓音干涩:

    “只是梦而已,那不是真的。”

    这句话太过苍白无力,没有人相信这句话,就像没有人相信那些只是一个梦。

    阿宝开始抵触睡觉。

    ——只要不睡着,便不会看见那些带着血色的场景。

    情况似乎好一点了。

    她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并没有完全松下去。

    ——凡人是做不到不睡觉还能活下去的。

    她却未受到影响。

    阿宝不愿去想这代表着什么,努力让生活回到正轨。

    一切似乎都在好起来。

    屋前的杨桃树再度结果。

    只是这一次,结的果子很是奇怪,色泽鲜红,圆滚滚的,汁水清甜。

    阿宝尝了一颗,味道莫名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儿吃过。

    她犹在思索,前方,谢十七催促道:

    “好了吗?集市要开市了。”

    她回过神:“来了。”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乘船去更大的岛屿赶集。

    ——虽然路上总是会出一些小小的事故。

    但好在,每次都有惊无险。

    集市热闹非凡,这片海域的居民都会来此兜售货品,从外邦来的其他货船也会停靠,能买到很多新鲜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