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十七的嗓音微微颤抖:

    “我跟着跳下去,想要救她,却怎么也抓不到她的手。”

    “她死了。”

    阿宝沉默下去。

    谢十七道:“阿宝,我恨这个人,恨这个地方,我要毁了整个谢家。”

    阿宝道:“你杀了他,也已经毁了谢家。”

    “不够。”谢十七摇头,眸中闪过几分素日藏得极好的偏执,一字一顿道,“这还远远不够。”

    阿宝低声道:“所以,到了最后,你连谢十七也要杀掉吗?”

    “……你走吧。”

    谢十七道:

    “我为你安排好了护卫,他们会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会有人知道你与我相识,天地广阔,阿宝,替我去看看吧。”

    阿宝只是道:“杨桃快熟了。”

    “你——”

    不知哪里着了火,几簇火光映在她脸上,她凝着他通红双眼,对他伸手。

    “要跟我走吗?谢十七。”

    “……”

    长久的安静之后,“当啷”一声,谢十七手中长剑坠地。

    不知过了多久,又仿佛只过去一瞬,他捂住脸,指缝溢出清亮水痕:

    “阿宝,带我走吧。”

    “天涯也好,海角也罢,我不要这座金屋子了。”

    “我只要你。”

    于是,那个明月高悬的夏夜,冲天的火光里,百年氏族谢家毁于一旦。

    一同死去的,还有一个名叫谢衍的青年。

    从此,世上只剩谢十七。

    ……

    小木屋还在。

    阿宝站在杨桃树下摘果子。

    谢十七在屋顶敲敲打打,王婶路过看见了,揉揉眼睛,再三确定没认错人,惊奇道: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谢十七笑道:“事情办完了,所以回来了。”

    阿宝递给王婶一个杨桃,王婶趁机拉住她的手,乐呵道:

    “既然回来了,那我上回说的亲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阿宝看向谢十七。

    谢十七也看着她。

    王婶催促:“怎么样?可想去相看一二?”

    谢十七跳下屋顶,对她说:

    “阿宝不去。”

    王婶不死心:“可是……”

    “阿宝要嫁给我。”他道。

    王婶愣住,“这……”

    阿宝终于扬起嘴角,语声轻快:

    “嗯,我要嫁给谢十七。”

    王婶回过神,捂着嘴揶揄:

    “早说清楚不就好了,非要等现在才戳破窗户纸。”

    谢十七耳根通红,不知该回什么,只好讪笑两声。

    “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婶子给你们操办,等着吧。”王婶风风火火地走了。

    阿宝高兴地问谢十七:

    “成了亲我们就能一生一世在一起了吗?”

    谢十七“嗯”了一声,顿了顿,他问她:

    “你真的知道一生一世是什么意思吗?”

    阿宝道:“我说过,我只是失忆了,不是傻了。”

    她抱住他胳膊,仰着脸看他:

    “一生一世就是永远,除了死,绝不分开。”

    谢十七凝她许久,抿紧嘴角,声音很轻:

    “若有一天你要离开……”

    不等他说完,阿宝打断道:

    “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总爱多想。”

    谢十七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翌月,阿宝与谢十七成婚。

    成婚当天,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阿宝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身形削瘦,抱着冰蓝色长剑的女子。

    她不知在那里看了她多久,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

    似乎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里,她满身的风与尘,长剑剑鞘上镌刻的冰蔷薇也黯淡无光。

    阿宝以为那个人会上前来同她说话。

    可那个人只是隔空对她点点头,慢慢露出一个笑。

    似庆幸,又似释然。

    她正想为她倒一杯喜酒,屋中,谢十七高声喊道:

    “阿宝,过来一下!”

    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阿宝再转头时,那名奇怪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

    或许——是错觉吧。

    阿宝没有多想,转身进屋。

    第二年的冬季,十一月的第一天,阿宝生下一个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