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园小区徐家父母的住宅,老何已经去了好几趟。
第一次去是跟随秦关追查戚敏的下落,后来是想从徐如意嘴里逼出真相,再后来,徐父被杀立案,他带着队员去细细搜寻可能有用的证据。
其中有一个小整理箱,里面装着不少信件和明信片。
徐如意说那是她父母资助的孩子寄来的。
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邮件,老何略略看过,但没有细看——徐如意和秦关都曾提过,这些受到资助的,除了早期的包括秦关在内的三个孩子,其他大多数和徐家父母都没见过面,更别提交集。
最早的三人,除秦关外,另两个都是女孩。
跟秦关年龄差不多大,都是家境贫困的,秦关中学时在徐家还曾见过她们,两次。
“听徐如意说,其中一个女生高中时生了一场大病,也是我岳父母送医救回来的,”秦关和老何一样,也曾怀疑过这俩人。
但后来他自己推翻了这个可能。
“她们俩一个考上了本科,一个读了专科,毕业后一个远嫁了沿海城市,另一个回到当地省城工作,都成了家,生活稳定,但两个人都是性子比较懦弱内向的,做不了这样的事,”
她们能做的,就是每年给徐家父母邮寄当地特产,也寄来过她们一家三口和一家四口的照片,分享如今的安定生活,以示感激当初的资助之恩。
徐家父母去世时,她们俩也都赶来吊唁了。
“后来我爸妈加入了一个公益组织,定点资助贫困孩子,但是,几乎不和那些孩子见面了,”
“因为组织管理者说,双方最好是不要见面,这样受到资助的孩子不会有心理负担或者其他想法,可以更纯粹地学习,生活,”
徐如意对此也解释过,“所以我爸妈就是按时汇款,侧面了解那些孩子需要哪些帮助,然后通过组织的工作人员去提供,不见面,大部分上了大学后,给我爸打过电话,表示感激,同时也意味着资助就结束了,因为那些孩子可以向学校申请助学金和助学贷款,他们几乎都很勤奋,每个人都会勤工俭学,而且成绩也都很优秀,”
徐父收到的信件可以证明这一点——大多数孩子真诚地向这对素未谋面的资助人夫妻展示自己在校获得的荣誉,有的毕业后在工作上取得的成绩,也会诚挚分享,表示感激。
除了分享成绩,也分享踏过的路——一大叠厚实的明信片,几乎全是各地风景。
因为他们听说徐父喜欢旅行。
感激,尊重,却一直保持适当的距离和空间,从未靠近纠缠索取滋生事端——这是健康积极的资助方式。
这样的资助对象,一共有二十二个。
老何将信件和明信片按照寄件人分类放好——这里有十五人,徐如意曾提过,另有两个大学毕业后出国了,来往常是发邮件,还有几个只是打过电话,另外还有两人如今仍在读高中,目前是徐如意接过她父亲的棒,每月继续汇款资助对方直至上大学。
白炽灯,擦得干干净净的白板,打印出来的二十四张照片整齐有序地贴在最上方。
和徐家来往信件的十五人,另外从没有留下信件和明信片的七人,再加上和秦关同时期接受资助的两名女性,一个姓赵,一个姓龚。
“每个都查吗?”小吴从电脑屏幕前歪过头。
“每个都查,”老何站在白板前,眯着眼,盯着照片上一个个陌生的笑脸,“他们的工作单位,联系方式,戚敏案发前后的行踪,还有直系亲属,配偶,每个人都要!”
他有预感,真相马上就要被自己揭开了。
挖,在这看似完全不相干的地方挖。
但是,越挖,老何的心越沉重。
不得不说,善良的徐家父母真的改变了这些孩子的一生——他们几乎全来自极贫困家庭,有的甚至都没有了父母,穷得吃不上饭,别提读书了,但最后无一例外都上了大学,毕业后落在不同的城市,工作,生活,成家,立业。
他们当中,有人实现了儿时的梦想成为了一名医生,有人获得了大公司的offer,有人参与了著名的大桥修建自豪地在桥下留影,有人当了老师,有人做了护士,有人在家一边带孩子一边考注册会计师证,有人是朝九晚五的公司小职员,有人回到家乡考公顺利上岸,有人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但开了一间很有腔调的花店,有人选择了创业短短几年就开起了属于自己的公司……
如果没有徐家父母伸过来的援助之手,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可能一生都走不出那贫瘠的大山。
继续挖,可能会毁掉某些人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安宁。
但是——老何拧紧眉头——他没有别的选择,这是他的职责,查明真相不仅仅是完全钉死秦关,还因为徐如意。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滑向深渊。
“赵女士和龚女士在案发前都有联系过徐如意,”小吴说,除了她俩,其他人联系的基本都是徐家父母——他们早已拿到了这二人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
老何将这二人的照片拉下几寸——她们是徐父最早精准一对一资助的对象,准确地说,赵女士还是第一个,徐家父母的丧事,她俩都从外地赶来了,和徐如意有电话联系,也属正常。
案发后至今,二人和徐如意再无联络。
联系方式这块,老何早有心理准备——徐如意必然有一个隐藏的号码。
“小钱,你来挖她俩的通话记录,对,最近三个月的,挨个确认,”老何吩咐徒弟——他当然知道这是个笨法子,有时候笨法子也是有用的法子。
比如他现在所做的。
他将赵龚二人照片再次拉下来一寸,脑子里梳理秦关所叙述的经过,突然打开资料袋,将湖畔风情酒店提供的员工详细资料铺开。
酒店工作人员中有姓赵的,没有姓龚的。
当然,从姓氏上很难看出内在联系。
老何拿着那份员工资料表格,站到小钱身边,小钱对照资料,熟练地输入一个又一个长串的电话号码。
终于,有号码出现交叉。
“龚女士,和湖畔风情酒店一位叫作蔡凤英的女清洁工,有过电话联系。”
蔡凤英,老何看着员工表格里的一寸照片——他记得这个人,他第一次带秦关去湖畔风情酒店指认案发现场时,出电梯,秦关表示闻到了非常熟悉的香水味。
戚敏的香水味,出现在一个低着头老实本分的中年清洁工身上。
那个清洁工,就是蔡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