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娘自知他这一找必定是有所怀疑。

    虽不知他是为何起疑,但磐娘知道这个秘密肯定是瞒不住了,她布满沟壑的脸上老泪纵横,磐娘头抵着地上,最终还是没敢隐瞒,颤着嗓音把这事与人说了。

    寂静的禅房内一时只有磐娘哽咽的声音。

    明深和冯保侯在外面,听到这一番话,一时都有些面面相觑,震惊地睁大眼睛。

    显然。

    他们谁也没想到那位小公子竟然会是陛下的孩子。

    李赟也没想到。

    手指尖捻着的佛珠早就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他沉默地端坐在椅子上,即便等磐娘停下了声音,他也迟迟不曾言语。

    他这辈子骗过许多人。

    最初为了在那个冰冷的皇宫活下去,他把自己伪装成没有杀伤力的犬兽,不仅对他亲娘,对旁人也是如此。

    卑躬屈膝地面对所有人。

    就连对那些太监、宫女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觉得他无害可欺,觉得他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他们欺他辱他。

    真的把他当犬兽一样戏弄。

    后来被崔瑶带到了那位崔贵妃的面前,被那位宠冠六宫的崔贵妃收养,他便更知道该怎么伪装博取她跟他那位父皇的喜爱了。

    甚至于最初靠崔瑶接近裴行时和徐冲的时候,他也曾跟他们伪装过。

    所谓的温润只不过是欺骗世人的一张面具。

    他从来都不善良。

    善良的人从来活不到最后,崔贵妃如此,崔瑶也如此。

    他要权势也从不是为了天下。

    他是为了他自己。

    他要世人皆伏跪于他脚下。

    如幼时他伏跪于旁人的脚边一样。

    就连到后来为了坐上那把椅子娶别的女人,他也扮演过许多模样。

    有时候伪装着伪装着,他自己都忘记自己本来的面目了。

    他扮演着各种模样,也掌控着所有人的人心,他喜欢也享受这样的感觉,这种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万事万物一切都是透明的感觉。

    他以为这辈子只有他哄骗别人的份。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栽了跟头,还是在崔瑶的身上栽了这么狠的一跟头。

    窗扉开着。

    有风乱了屋中烛火。

    李赟垂着眼眸,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这一声低笑不仅让屋内的磐娘脊背发寒,门外的明深和冯保二人更是心下一紧,二人也因此更加不敢作声了。

    他们是平日里最接近李赟的人。

    自然知晓他们这位圣上最不喜欢被人欺骗,尤其还是这么一桩事。

    “下去吧。”

    李赟重新捻起了指尖处的佛珠,眼睛也闭上了。

    磐娘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松地就放过了她,心里一时却更为担忧,怕自己这一下去就没了命。

    她自己死了不足惜,可她的孙女还年轻……

    “陛下,老奴自知有罪,不敢祈求您的饶恕,可老奴的孙女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放过她!”

    她说着直接“咚咚咚”给李赟磕起了头。

    她没有留力。

    很快额头就见了血。

    “明深。”

    李赟刚喊了一声,门就立刻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明深走了进来,面朝着李赟的方向低头拱手:“陛下。”

    李赟淡声:“送她回去。”

    “是。”

    磕头的动作停了下来。

    磐娘呆滞地抬起头,似乎还有些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她了。

    “若是再有人问起,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屋内再次响起李赟的声音,磐娘知道他这是在说什么,忙点了点头:“老奴回去就把孙女安顿好,她今年冬天就要出嫁了,等她走了,老奴也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