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能依赖他一些,那就更好了。

    他想让她知道她从来不是什么长不大的小孩,他也能替她做许多事,他还想有朝一日能支撑起她头顶的那片天。

    这一瞬间——

    他的脑海里早忘了自己那份隐秘的怕被人窥见的心思,也忘记自己先前还紧张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衣裳,此刻的他看着身边的怀俪,眉目温和,眼里的那点柔软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他又看了怀俪一眼方才收回视线重新提笔蘸墨,替下一个人写信。

    怀俪数完钱又听了一会,很快就发现裴颢知这小摊如此热闹的原因,除了他生了一副实在惹人瞩目的俊美相貌,还有一个原因……裴颢知的信写得很扎实也很白话。

    简单来说就是通俗易懂。

    时下读书的人并不算多,尤其是在西街这样的地方。

    而读过书会写字的人必然是有些傲骨在身上的,写出来的信也肯定不会如此白话,并非说他们不好,只他们的才学用于锦绣文章恰得适宜,可用于家信便有些没必要了。

    文绉绉的一封信,他写得倒是行云流水,可拿回去让人读,只怕还没有一句“你过得好不好”让人听着更加舒心。

    说到底还是面对的人群不同。

    西街这边来让裴颢知写信的,大多都是来这务工的平民百姓,他们写的是家信,自然不需要那么文绉绉的言语,只要告诉自己的家人自己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怀俪认清楚这个事之后,再看着那些人离开时与裴颢知的真挚道谢,不由又想到前世。

    街道灯火通明。

    怀俪忽然扭头看着身边垂眸写信的少年郎。

    暖橘色的灯火照在他的身上,他白皙的脸庞被那暖色的光晕笼罩着,少年身形端正,眉目冷静平和,手中握着的那支笔书写下来的字端肃又流畅,他并没有因为面对的是这些平民百姓而有一丝敷衍,认真地仿佛身处于考场之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几乎很难想象这个前世位高权重,一支笔就能断人生死的权臣曾有这样一段时光岁月。

    更难以想到这个对许多人而言应该能成为污点或是不愿提起的岁月对身边这位少年而言却能如此坦然地面对。

    怀俪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不自在,他虽身处于闹市,却仿佛置身明堂。

    怪不得……

    她想。

    前世裴颢知位高权重,年纪轻轻就做了刑部的第二把手,同朝为官的官员们嫉妒他也不喜欢他手段冷酷残忍,偏外头的百姓却十分敬重他,那时她还觉得奇怪,这样冷冰冰的一个人怎么会如此受百姓的敬重。

    如今却有些了悟了。

    她身边这个人是打从心底认可他们,替他们说话做事皆凭他本心所为,而非为了自己那一点功名、考成装出来的作秀模样。

    她看裴颢知的时间实在太长了,自然被裴颢知捕捉了目光。

    “怎么了?”

    写信写到一半的裴颢知扭过头看向怀俪。

    他眼中有关怀,怀俪瞧见之后,也终于从那一份思绪之中抽身出来,她笑着与他说:“没事。”

    裴颢知并不放心地看着她。

    怀俪朝他笑笑:“写你的信。”

    裴颢知抿唇,但也未言,点了点头,继续提笔写信。

    街上还是喧闹,也还是有许多人把视线落在怀俪的身上,但怀俪却不在意,她仍陪着裴颢知坐着,收钱给信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