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这一日,是沈大将军的生祭。

    沈大将军死得光荣,往年这日子沈夫人操持祭礼,大多是大操大办,想要凭着一己妇人之力撑起整个沈府的门面。

    然而今年,她已是无力再做这些了。

    她的失心症几乎到了连记忆每日都会有不同变化的地步,

    有时上午才跟沈秋辞念叨完,说不知道她父兄什么时候会从沙场凯旋归来,一转眼睡个午觉起来,又说她父兄明日要上前线,张罗着要沈秋辞与她一起收拾行囊。

    可无论沈夫人的记忆如何变化,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都坚定的相信着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并没有死,不过是像从前一样,出了趟远门打了场仗,总有归期。

    今日晨起的时候,沈夫人又拉着沈秋辞喋喋不休起来,

    “阿虞,你瞧我给你们姐妹俩做了什么。”

    她拿出了两枚做工粗糙的如意结,将其中一枚放在沈秋辞掌心,

    “这一枚给你,这一枚给你妹妹。”

    说着举目张望着,

    “奇怪了,阿辞呢?前儿个不是还央着你爹爹说要去学堂吗?这都什么时辰了,怎还在赖床?”

    沈秋辞看着静静躺在掌心的如意结,只觉那抹纯正的红色正在通过皮肤一路蔓延,似要灼穿她的心。

    她明白母亲今日的记忆跳回了哪一个阶段。

    在她失踪前一个月,父亲曾应允了她与长姐可以去私塾念书,

    沈秋辞记得,那时的她简直欢喜疯了,她终于可以走出这个日日困着她的大宅子,去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后来,噩梦接踵而至,如今再忆往昔欢愉,尽是不堪回首。

    她从沈夫人手中接过另一枚如意结,用哄慰小孩子的语气哄着她,

    “阿娘忘了?阿辞一早就去了学堂,这如意结等下我给她带过去,阿娘安心。”

    “那就好,那就好......”

    沈夫人碎碎念着,抬眸看向沈秋辞的眼神里,朦胧间又弥了几分雾气,

    良久,她抚摸着沈秋辞的脸颊,眉头轻蹙道:

    “我总觉得我好像睡了好久,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我记得你是阿虞,可细瞧着又不大像。”

    她伸手在自己胸前比划比划,“你跟阿辞还是小小的一个人,怎么一晃眼的功夫,就成了大姑娘了?”

    “吱呀”

    房门被缓缓推开。

    芳嬷嬷躬身入内,将温热的汤药放在沈夫人面前,

    “夫人,您该用药了。”

    沈夫人凑到药碗跟前嗅了嗅,一脸的不情愿,“这药闻着就觉得苦。”

    喃喃间,芳嬷嬷附耳沈秋辞低声道:

    “二姑娘,马车已备好。按您的吩咐,为了夫人的身子考虑,今年老爷的生祭只在祖坟祭奠,府上不作为。”

    沈秋辞颔首应下,旋而含笑对沈夫人说:

    “阿娘养好身子,我晚些再回来陪你。”

    说罢不忍多与母亲对视一眼,转身就走。

    却在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听身后传来母亲的叮咛声,

    “那如意结你可拿好了,一定要亲手系在你妹妹腰间。她最是个糊涂的,莫要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