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街,嘈杂一片。
此时距离华强太古银行的记者会结束,不到两个小时。当记者会上的重磅新闻,率先被媒体们通过广播的方式发布之后,原本因为绝大多数的西方银行开始兑付储蓄存款,纷乱许久而逐渐平静下来的银行街,犹如被天降陨石砸中,再一次杂乱起来,人们汇聚而来,愤怒和气势远胜之前。
“不要让西方资本跑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敢赖老子的血汗钱,老子就跟你们拼了!”
…
战斗民族可不是说说而已。
一股山崩地裂之势,极速形成。
各家西方银行内部瑟瑟发抖,管理层直接傻眼。他们其实不怕有聪明人看穿他们的计划,因为他们的计划已筹划完成,是连贯性的,一步接一步。再说即使有聪明人看穿他们的计划,老子还没做的事,你又能奈我何?甚至这个“聪明人”,他们对标入座过,有两个。
一是俄官方,只能干瞪眼,这就好比老子想杀人,目前只在心里想想,没杀之前,你凭什么找我兴师问罪?
二是杰克李,一股十分不利的舆论正缠绕着他,杰克李现在拥有俄国最多的企业,往后他是要在这里长久经营的,他无法不在乎社会舆论带来的一系列影响,偏偏这是一招阳谋。在西方资本看来,如此局势之下,杰克李一定焦头烂额,他甚至不敢露面,因为关于这股舆论涉及到的问题,他没办法正面回应,大概率会用到他十分擅长的拖字诀,普通人总是健忘的。退一万步说,即使杰克李采取其他办法,任何办法,阳谋岂是那么好破解的,都需要时间,而只需三五天,他们计划浪潮的下一波,就会掀起。
西方资本万万没想到,杰克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破解办法,并且他的破解办法是这样的:对眼下这股舆论,几乎只字不提,转移注意力,曝光了他们还没开始做的事。
还没开始做!
你堂堂杰克李,蜚声世界的资本巨头,怎么能如此不按套路出牌?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诽谤吗?!
诽谤西方社会几乎所有的主流资本和财阀,以至于对我们造成严重的信誉伤害和经济损失,我们是可以告你的!
让你丫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杰克李还就这么干了。
银行街花旗银行东欧总部,自从大通银行东欧首席执行官斯通,被杰克李踢出交易之后,花旗银行东欧首席执行官巴恩斯,就成为了身在莫斯科的西方资本代言人们的首脑。
事发突然,懵逼之际,西方资本代言人们全乱套了,一窝蜂冲来巴恩斯的办公室,希冀着抱团取暖,集中智慧寻求破局之策。
“该死的杰克李,我们还没做的事,他凭什么不惜召开记者会,说得如此信誓旦旦!”
“他的言论对我们构成了严重损失,我们要告得他赔光裤衩!”
“对,告他……”
众人振臂挥拳,同仇敌忾。
始终没开口的巴恩斯,扫视着一群盟友们,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最后还是龇着牙吐了出来,“告你妈……”
一群煞笔,还不知道杰克李的厉害吗,在他手上苦头没吃够?
杰克李既然敢这么做,等于他的那些言论中有个潜台词:来呀,告我啊。
人家压根不带怕的!
是他们的疏忽,惯性之下按照西方思维去预判了杰克李,同时再一次低估了杰克李的智慧,高看了自己,以为老子都打算放弃东欧业务,啥玩意不要了,你还想拿捏老子?想得美!一种扬眉吐气之后,得意忘形之下造成的疏忽。
现在,巴恩斯冷静下来一想。
即使杰克李造成了诽谤他们的事实,然而,他们还真没办法把杰克李怎么样。
首先,此事发生在俄国,且不提仍在向资本社会转型的俄国,这方面的法律是否健全,只考虑一个问题就行:俄方如今在西方资本和杰克李之间,会占哪边?
这样在俄国就没法玩了。
去西方告杰克李?
这该死的精于算计的阴谋家,早在芯片大战的时候,就搞定了自己在西方的所有资产,你没法拿捏他,顶多对他下几道禁令,比如把他列为不受欢迎的人,往后禁止他前往西方。问题是……你当人家多愿意去啊?
以杰克李的财富,此地不爱爷,自有爱爷处,世界之大,有的是地方欢迎他。
退一万步说,通过国际仲裁。
来嘛,既然走法律途径,那就得讲究流程,杰克李是请不起律师的人吗?没个三五年,这个官司能盖棺定论才有鬼。
问题是,杰克李他有的是时间,现在没有时间的是他们。
欠俄官方和俄国人民的钱,总得有个说法。迫在眉睫的问题是,那些带不走的卢布现金已经开始在兑付,可是注定不够,甚至已经见底,再有三两天,无钱可兑的时候……巴恩斯不知道盟友里面有没有猛人,还敢待在自家银行里面,反正他是不敢的。
按照计划,那个时候,他们确实已经不在银行,人去楼空。于是,杰克李的话应验了,那就不是诽谤,你告他个大头鬼啊。
狠,太狠了,算无遗漏。不能对外讲,巴恩斯心里甚至对这个人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玩不过啊,实在玩不过,所以你看,连老板们最终也只能拍板选择跑路。
巴恩斯眼神扫向案台上的座机电话,消息已经第一时间传到隔壁乌国,老板们前两天集中在那里,跟杰克李电话谈判,一个个气得不轻,目前还没离开。
他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不是告不告杰克李,而是要不要按照原计划执行。如果答案是“要”,巴恩斯伸手捂脸……
然而,巴恩斯人生中第一次感觉脑子太笨,恕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能把损失降低的办法。
这个主意,根本不是他们能拿的,其实他们在这里急得上蹿下跳,也没有多大意义,一切只等电话进来。
“都回去吧,安排人去应付愤怒的储户,先稳住他们,记住,安排的人身份不要太高。”巴恩斯伸手揉着太阳穴,十分伤神。
怎么就会走到这一步呢?
连他这种自认脸皮很厚的人,都感觉脸颊发烫。
————
晌午。
当阳光穿透莫斯科上空略显灰蒙的云层,洒在银行街时,街道上炸响一声声愤怒的咆哮,直冲天际。
银行开门时间已到,然而西方银行没有一家开门。
当怒火中烧的人们砸开大门,冲进银行,才发现里面光线暗沉,一片静悄悄,犹如鬼蜮,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各家西方银行都一样。
破坏吧,发泄吧。
人们恨不得把各家西方银行总部夷为平地。
警报声从四方八方传来,更有市政高层火速赶到,用大喇叭告诉人们:这是我们的建筑,西方银行只是租用!
被怒火侵占大脑的人们,这才稍稍冷静。然后耳畔传来一些女人的哭泣声,西方银行真的跑路了,他们的钱是要打水漂?
“杰克李诚不欺我啊!”
“万恶的西方资本家,那天他们还说杰克李的话完全是无稽之谈!”
“我的血汗钱啊,我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我们的人呢,杰克李都警醒过,这样还能被他们跑掉?!”
…
市政人员抄起大喇叭,耐心安抚人们,拍着胸脯告诉他们,西方银行的管理层跑不掉。一场很难收场的局面,这才勉强平息下来。
当日,一则新闻公告自莫斯科起开始传播,飞速蔓延,举国哗然,官方震怒。
新闻稿来自于“西方银行联盟”,寄送给的几家莫斯科主流媒体,后者不敢怠慢,深知兹事体大,一定要让全国人民尽快知晓,于是立刻通过最迅速的广播形式发布,随后见报。
新闻公告洋洋洒洒一整版。
西方资本指名道姓地表示,他们原本是受俄方邀请,来帮助该国重振经济,既是人也是友人,然而在过往的一年之中,他们在尽心尽力地帮助该国施行经济改革的情况之下,却遭到来自东方的资本势力的算计,以至于疏忽之下,深陷杰克李布置的资本陷阱之中,倘若如杰克李所愿,他们将蒙受难以承受的巨额亏损,杰克李则会大赚特赚,而俄方对此视若无睹,他们对此感到惋惜和心冷。
西方资本指出,尚处于向资本社会转型过程中的该国,在许多法规方面还不健全,但是这不应该成为不遵从国际通行法律的借口。
他们对俄方过往的一些表现,深感遗憾。
在经过慎重考虑之后,他们做出决定,将参照全球大多数国家通行的法律,宣布东欧事业部破产……
操刀这篇新闻公告稿子的人,颇为有些水平,言之凿凿,引用了不少西方诸国通行的关于企业破产的相关法案条款,并在一番涉及到资本社会运作的方方面面分析之后,得出一个结论:俄国转型改革完成之后,势必也要参照这些法案。
因此了解完新闻公告内容的不少俄国民众,都有些发懵,一时分不清这样的行为是对是错,毕竟一方面是西方社会成熟的法案;一方面则是正在向资本社会转型、尚不成熟的他们国家。
这时,李建昆提前预言西方资本要跑路的事,显现出巨大作用。
如今西方资本确实跑路,更多的俄国人民于是从潜意识里就认为西方资本是坏的,是混蛋,因而无论王八蛋说什么,他们都不相信了。
人们再次聚集到银行街,这次不光有在西方银行储蓄未被兑付的民众。
声势浩大。
人们举着纸牌,或拉着横幅,汇集而成的咆哮之声响彻这座千顶之城的上空。
人们要求缉拿和严惩西方银行负责人,不仅要让他们还债,还要让他们为欠钱不还、公然跑路的行为付出代价。
————
“呵呵,其实被迫加快几天速度,也好。”
“是啊,陷在那个烂摊子里多一天,我感觉要少活一年。”
“待在银行随时还可能有危险。”
“什么可能?没听说么,斯通被人打得个半死。”
“接下来就当休长假了,各位的享受之所都安排好了吧?”
“那是自然。”
“哈哈,来,干杯!”
…
莫斯科市区的喧嚣注定无法影响到这里,此地位于郊区的一个小镇上,一个依山傍水静谧悠然的小庄园,是巴恩斯提前给自己置好一个休养之所。
现在一群西方银行驻东欧的管理者们,推杯换盏,也算是各自去找乐子之前的道别酒会,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轻松。
接下来的纷纷扰扰与他们何关?
老板们已经宣布东欧事业破产,他们不过是打工人而已,俄方再想追责也追不到他们身上,翻遍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至于私下里找他们麻烦,他们也不怕,除了老板们的承诺,谁还不是一个强大国家的公民?
因此,他们屁事不会有。
唯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短时间内,他们无法离境,这一方面既是老板对他们的惩罚,另一方面俄方不会让,这种小事好找由头。
索性他们就不走了。
俄国地大物博,斯拉夫和高加索美女遍地都是,享受和乐子不会缺。
“你们说,杰克李现在是不是在砸盘子摔碗?”
“哈哈,肯定的!他聪明归聪明,为什么提前曝光我们的计划,还不是想利用俄方和俄国人民好让我们就范,可是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嘿嘿,就算他大智近妖,料到我们会宣布破产,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我们连俄方都不鸟,还能鸟他,回头找他高价购买卢布?”
“让他那几个金库的卢布留着发霉腐烂吧!”
“想痛宰我们赚个西瓜,最后不过赚了颗……葡萄。目标和现实差那么远,杰克李不气得浑身抽抽才怪。”
“哈哈哈哈,痛快,总算让他吃瘪一回,来来来,干!”
…
众人谈笑风生间,一名秘书模样的中年女人,快步走近厅,把一部黑色大哥大呈送到巴恩斯手边,后者侧头看一眼她的表情,脸上笑容收敛,没有先接电话,皱眉问:“什么事?”
女秘书吞咽一口唾沫道:“一篇由杰克李署名的新闻稿,刚刚经由俄国媒体公布……”
“澄清?”巴恩斯打断她,自言自语地咂舌道,“好快的速度。”
要知道,他们的新闻公告其实也不过刚发布。
厅内所有人都放下酒杯,心头难免一沉,尽管无论怎么看,他们都已经跳脱出来,有麻烦也牵扯不到他们,但是很显然,杰克李的一举一动仍然牵动他们的神经,像个梦魇。
“不,不能算作澄清。”女秘书沉声说道,“是揭秘,杰克李在新闻稿中公开揭秘了我们最早进入苏联的计划,以及……目的。并且拿出了一些证据,从头到尾梳理了整个脉络,逻辑清晰,严丝合缝……”
啪!
巴恩斯一巴掌拍着沙发扶手上,吓了女秘书一跳,喝问道:“什么证据?他哪来的证据?!”
女秘书结结巴巴回话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证据,只是取自前苏联如今被关押的一些贪官之手,但是那些我们曾贿赂和教唆他们的小证据,再结合杰克李逻辑严谨的脉络分析,就显得……特别真。”
女秘书心想,也没办法不真。
巴恩斯眉头紧锁,厅里一时沉默,落针可闻。
良久后,有人突然笑起来,“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立马有人附和,“先不提没有完完整整的确凿证据。从经济改革的角度讲,我们只是专家顾问,仅仅提过意见,又没有决策权。从办企业的角度讲,我只是职员,现在还是被企业开除的职员,一样没有决策权。他杰克李再不甘心再怎么闹腾,俄方有再大火气,有本事去找做幕后决策者啊。”
“老板们会理杰克李那个挑梁小丑?事到如今,俄方又算个什么,老板们根本不在乎。”
“有能耐就冲去西方兴师问罪,看看有人理他们不。”
“来来,喝酒喝酒,咱们就这么走了,大钱没捞着,看来杰克李确实气得七窍冒烟啊,哦不不,狗急跳墙,哈哈!”
酒杯重新举起来。
巴恩斯环视厅,是坐在沙发上唯一没举杯的人,不知道为何,他有些心神不宁。
杰克李会像个怨妇样,眼见于事无补,捅出整件事发泄一番吗?
叮铃铃~
手中大哥大响起,巴恩斯用微微抖动的手指,按下接听键,把话筒对准耳朵,“喂……”
眼见巴恩斯从沙发上弹射而起,两只眼珠子快要夺眶而出,厅里的其他人跟着脸色大变。
半晌后,电话那头显然没声了,但是巴恩斯像是个木头人,仍然保持接听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
距离稍近一人,小意问道:“怎么了?”
巴恩斯回过神来,望向对方,一脸骇然道:“老板们,在隔壁,被俄方特工,截住了……”
众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