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
秋枫听到柒玥说的话，瞥了惜若和悦若一眼，有些恐惧起来，“娘娘，奴婢不……”
不什么？不愿意留下！不愿意像惜若和悦若一样留下，她要出宫。
“不什么？不愿意？”柒玥挑了挑眉，“本宫也没别的意思，你若是没有什么打算，和本宫说就行了，若是有打算，便罢了。你好歹跟了本宫十年，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奴婢，奴婢有打算。”秋枫听不出柒玥话里的情绪喜怒，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奴婢明年出宫，家中会给说一门亲事，嫁人。”
嫁人，是秋枫最想说的话。
“本宫记得雨杏也快到放出宫的年纪了吧？”正好进了清心堂院子，柒玥顿住了脚步，转头问雨杏。
“奴婢还有两年才满二十五岁。”雨杏年纪比秋枫小上一岁。
“那就还能留两年。”柒玥点了点头，“本宫用惯了人，还不想换人。”
册封为贵妃后，她宫里的人手又要添了，柒玥也很是头疼。她只信任惜若和悦若，可清心堂的事情不多，但承乾宫的事情就要多了。
“是。”雨杏应了，“奴婢定会好生服侍娘娘。”
“嗯。本宫知道了，你们去忙吧。”
秋枫如释重负的跑开了，雨杏向着柒玥行了一礼，才退下。
进了清心堂，柒玥就揉着额头坐在了榻上，满脸疲意。
“娘娘，”惜若立在柒玥身边，换下了柒玥的手替她揉捏额头两边，“奴婢早上让小厨房炖了参汤排骨，这个时候喝正好，悦若去给你端些来，如何？”
“腻腻的，不想喝。”柒玥摇了摇头，“给我端杯清茶就行了。”
悦若没吱声，出去一会儿，很快就端了杯热茶来，“娘娘，请。”
柒玥接过热茶，连着喝了几口，才算把心里的郁闷挥去。
柒玥放下茶盏，看了看惜若，又看了看悦若，才开口问道。
“悦若，若是当初你没留在宫里的话，出宫会有什么打算？”
悦若一脸惊讶，很是不解，“娘娘问这些做什么？”
“秋枫和雨杏也跟了我十年了，虽然没多贴心，但我也不能亏了她们。”柒玥叹了口气说道，“这么些年，最亏待的就是你们两个了，让你们在这幽幽深宫里陪着我。”
“娘娘说这些做什么，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了，”惜若摇了摇头，“奴婢跟着娘娘也是奴婢的福气，娘娘从来没有亏待过奴婢。”
“是啊，奴婢也是一样，”悦若拼命点头说道，“奴婢就是出宫又能怎么样？嫁一个穷酸书生做婆娘？还是嫁给商人做姨娘？倒不如留在宫里服侍娘娘，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娘娘，奴婢真的很知足。”
悦若的家里很穷，就是出宫，根本没有更好的人家去嫁，更何况无法接济家中。
而在宫里，吃穿用度不愁，还有月例银子拿了接济家里。
“那是于你们而言，你们觉得我没有亏待你，”柒玥笑了笑，“可于我而言，我把你们所有的时光都留在了宫里，我就是有亏欠你们。”
“娘娘，奴婢……”悦若还要再说，却被柒玥给拦住了。
“好了，”柒玥摆了摆手，“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不用多说，我吩咐两件事你们去办。”
“娘娘请说。”
“悦若，帮我去秋枫和雨杏家中查探一番，看看家中有无婚约，若是有，男方家境是否殷实，人是否忠厚老实。还有……”
“娘娘想要掺和她们的亲事吗？”惜若有些皱眉，“奴婢觉得还是不掺和的比较好，待她们出宫，给她们一笔银子即可。”
“……”柒玥张了张嘴巴，还想要说什么，才发觉惜若说的对，她掺和的的确有些多了。
“惜若。”悦若见柒玥心情有些变了，冲着惜若摇了摇头。
“娘娘，奴婢……”惜若猛然反应过来，去看柒玥，“奴婢只是想着，想着娘娘的事情太多，秋枫和雨杏的事情不过是小事，娘娘就不要……”
“我明白，”柒玥叹了口气，很是伤感的说道，“你是为了我考虑的，也怪我自己多事，秋枫和雨杏就备着一人一个铺子吧，也算是让她们以后有个伴身的底气，过的衣食无忧。”
说完，柒玥起身往内室走去，边走边说，“惜若，你就安排一下，过几日我要去重华宫见伊贵人。你们忙去吧，我睡一会儿。”
惜若伸了伸手想要去扶柒玥，却迟了一步，柒玥已经进去了。
悦若扯了惜若出了殿，在门口低声说道，“惜若姐姐，以后娘娘要做什么，咱们千万别拦着，娘娘怎么做，定有她的用意。”
“秋枫就不是个好的，娘娘为她做的再好也是白费力气，”惜若不敢苟同，“不过你说的我明白，娘娘到底是贵妃了，说什么事情，做奴婢的不能反驳。”
“你呀，”悦若摇了摇头，“你是聪明，怎么就没看明白娘娘的心？娘娘哪里是觉得你不能反驳她的话了？她回了清心堂，都没有自称了，为的不就是拉进和我们俩的关系，就是给秋枫和雨杏置办东西和挑选夫婿，不过也是因为亏欠了我们，不愿意再去亏欠秋枫和雨杏罢了。”
“啊？”听悦若说完，惜若傻了眼，“我……我是真的误解娘娘的意思了。”
“可不是吗，”悦若白了惜若一眼，“你没看见刚刚娘娘的神色有多落寞。”
“那我……”惜若捏着手帕的双手很是不安，想了一下，转头就要再进去给柒玥解释，却被悦若拉住。
“你要做什么？”悦若拉了惜若的胳膊，不让她进去。
“我进去给娘娘解释啊，”惜若理所当然的说道，“我真是白活四十多年了，竟然没有听懂娘娘的话里意思。”
“好了，你就让娘娘歇一会儿吧，”悦若看了一眼内室方向，“得空了再给她解释，你现在去说，只会越说越乱，还有娘娘吩咐你的事情，你也得去做了。”
惜若犹豫了一会，才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先把娘娘交代的事情给做了，你照看着娘娘，娘娘宫装未除，不一定能歇好。”
惜若明白娘娘要去重华宫，可不单是去看伊贵人的，还有那位“故人”。
“交给我吧，”悦若点了点头，“你先去。”
柒玥进了内室后，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册封的宫装，这个样子也着实没有办法歇下。
柒玥张了张嘴巴想要喊惜若进来服侍，却又息了心思。
柒玥坐在铜镜前，自己将头上的首饰一一取了下来，金镶珠石点翠簪，五尾凤钗，海棠红流苏……一件一件都是珍贵首饰。
柒玥看着精致精美的让人眼花缭乱的首饰，想起自己为贵人时戴的那些简单首饰，不由得苦笑起来。
今日在殿里，就着端嫔挑衅的苗头，她和含卉演了场戏给惠妃看，这才不过刚开始，竟然心里有些怯意了。
这路是她自己选的，怎么还会觉得累呢？
“佟佳氏柒玥，你到底想要什么？”
……
钟粹宫，听雨轩。
惠妃一脸的怒意，将杯子扫落，“啪”的砸在了跪在地上的良嫔膝前。
“没用！”惠妃的声音里低沉而又带着满满的怒火！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良嫔的模样还像常在时那般，低微卑贱，“求娘娘恕罪！”
“本宫倒是想要恕你的罪了，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惠妃冷冷的瞪着良嫔，“都册封为主位了，连镇压一个野丫头的本事都没有，你让本宫怎么帮你！”
“娘娘你也知道那是野丫头，”良嫔委屈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她当着众妃嫔的面，连端嫔都敢骂，奴婢与佟佳氏一直都不对付，她为了佟佳氏又怎么会对奴婢谦让。”
“你自己没用，不要扯上别人！”惠妃冷哼一声，“野丫头又怎么样，不是从未侍寝就能封嫔，你呢？生了个得皇上欢喜的八阿哥，却才封了个不是主位的嫔。有什么用！”
“娘娘，奴婢……”惠妃说的是实话，却也一针一针的扎进了良嫔的心里，让良嫔无法反驳，只能泪越流越委屈。
“好了！”惠妃很是不耐，看向泪眼汪汪却不能让人怜香惜玉的良嫔，满脸嫌弃，“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再办砸了，本宫绝不会饶你。”
“奴婢多谢娘娘。”良嫔松了口气，连忙磕头道谢。
“为了你，本宫可是费了很多心力的。”惠妃叹了口气。
“娘娘为奴婢做的，奴婢都能记得，”良嫔诺诺应了，又想起来什么的说道，“娘娘，如今佟佳氏位居娘娘头上，娘娘何不直接……”
“胡说！”良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惠妃给呵斥了，惠妃盯着良嫔眼神很是犀利，“没有本宫的允许，你若是对贵妃下手，别怪本宫不饶你！”
“娘娘？”良嫔有些傻眼，好像刚刚幻听了一般，“娘娘为何？娘娘不还是对付佟佳氏，不让她心顺，不让她……”
“那不一样，”惠妃冷冷的说道，“本宫不让她有本事，是为了她能一直信任本宫，留在本宫身边，可若是直接害了她，那本宫就失去了一个听话的妹妹。”
“娘娘，奴婢……”良嫔张了张嘴巴，想要说她也是她的妹妹，可话一出口就明白了，不由得心里苦涩。
人家是姐妹，而她不过是个奴婢……
“娘娘，八阿哥来了。”门外传来彩儿的声音。
良嫔听到彩儿的传话，刚想本能应下，又想起来这厅里还有别人，便抬头看了看惠妃，等着她的命令。
惠妃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看了良嫔一眼，“起来吧，跪在地上算怎么回事，今日也是你的大喜，八阿哥来看你也是应该的。”
“是，多谢娘娘。”良嫔站了起来，随手拍了拍身上的褶皱。
刚刚惠妃的杯子摔的正好，并没有溅到她身上一点。
惠妃往外走去，踏出厅门，便与候在门外的八阿哥遇上了。
“儿臣见过惠母妃。”八阿哥行了一礼，并没有意外，显然彩儿已经告知她了。
惠妃顿住了脚步，淡笑着说道，“八阿哥最近颇得皇上赏识，得继续如此才是。”
“儿臣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能为皇阿玛和兄长分忧解难，是儿臣的本分。”八阿哥很是恭敬的说道。
“小小的年纪就能如此想，也是难得，你这么辛苦，不仅帮了皇上，还帮了太子，难怪皇上喜欢你们。”惠妃点了点头，“但你若是能更得皇上欢喜就好了，母凭子贵，也算是圆了你额娘的期盼。”
“惠母妃说的对，儿臣做的这些就是希望良嫔娘娘能心无忧思。”八阿哥侧头看了一眼听雨轩厅里一眼，郑重的说道。
“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惠妃又道，“不管是对你额娘而言，也是对皇上而言。本宫相信，不用多日，你就能得皇上器重，为你额娘争更多的福气。”
“承惠母妃吉言。”八阿哥应了下来。
“去吧，”惠妃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去见见你的母妃，本宫回正殿了，今日晌午你就在听雨轩用膳吧，今日御膳房送来的吃食都是本宫特意安排的。”
说完，惠妃转身往正殿方向走去。
“儿臣多谢惠母妃，”八阿哥冲着惠妃行了一礼。
惠妃离开后，八阿哥才一脸心事的进了听雨轩的内厅。
良嫔早就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了，并无让八阿哥怀疑的地方。
“你今日来看我吗？”良嫔小心翼翼的给八阿哥倒了一杯茶水，推了过去。
八阿哥盯着茶盏看了一眼，很是无奈，也很是心算，“额娘，你做下吧，这些事情自有宫人去做的。”
“没事，”良嫔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我做惯了的，再说了，有下人在场，你我之间也不好说话。”
面对惠妃的良嫔，面对八阿哥时的良嫔，与众妃嫔眼中的良嫔府不一样。
“额娘，你已经册封为嫔了，不是常在，也不是小宫女，”八阿哥皱着眉头说道，“你就不能有点气势？除了和别人争吵，显得自己无理取闹，还能做什么？我听说你今日连个主位宫殿都没得到？”
“连这你也听说了？”良嫔有些讪讪，又有些不知所措，“额娘没用，让你丢脸了。”
“你丢的脸还不够多吗？”八阿哥很是失望的别过了脸，“我该说已经习惯了，还是说无所谓？”
“八阿哥，”良嫔听了八阿哥的话也很是受伤，“你这样说额娘，额娘心里又好受吗？”
“算了，”八阿哥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盒子，“这是梦安让我带来给你的贺礼。”
郭络罗氏梦安是八阿哥的福晋，刚完婚两年。
良嫔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玉钗，雕刻精细，玉质剔透，一看就是件珍品。
“回去替我谢谢她，”良嫔也没有推辞，接了下来，“梦安最近如何？我听说她前些日子生了一场病，可好了？”
“不过是染了风寒，已经好了。”八阿哥摇了摇头，“你不用挂心。”
“我也没有挂心，只是……”良嫔犹豫了半晌，才将自己心里的话给说出来，“只是你们成婚到底也两年了，怎么还没有孩子？”
“额娘！”八阿哥有些不快的站了起来，“这是我和梦安之间的事情，额娘顾好自己就是了，孩子……现在还不适合有！”
“额娘只是……”良嫔一下子就慌了。
“好了，”八阿哥拦住了良嫔还要再说的话，“我和惠妃娘娘之间已经有了新的约定，额娘若是无事，最近就乖乖待在听雨轩，别坏了我和惠妃娘娘之间的好事。”
“约定？”良嫔满脸疑惑，“什么约定，你们什么时候定了约定？我怎么没听惠妃说？”
“就刚刚，”八阿哥有些不耐烦，“告诉额娘，是让额娘好坏了计划吗？额娘歇着吧，待此事一了，就有额娘忙的了。”
说完，八阿哥不等良嫔再说话，就径直出了听雨轩，什么午膳的，八阿哥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良嫔看着八阿哥离开的身影，心更加无力，却也明白，只能如此。
不让惠妃为难，不让八阿哥为难，她只有忍，忍到最后。
……
清心堂玥贵人被册封为贵妃，茗芷馆含常在被册封为和嫔，听雨轩冬常在被册封为良嫔的事情，是这一日最大的事情。
合宫妃嫔都以为，最大的赢家是柒玥，也都以为皇上会更加宠爱柒玥，却在当日知晓谁进了乾清宫侍寝后，纷纷震惊。
当晚，被翻了牌子，进了乾清宫的是和嫔，此前进宫两年有余，并未侍寝就被册封为和嫔的瓜尔佳氏含卉。
当然，更吃惊的还在后头。
人人都知道，卫氏冬怡被册封为良嫔，是因着八阿哥优秀，才得了皇上额外的赏赐。也都以为，卫氏冬怡的福气也已经足天了，却不想……
离卫氏冬怡册封后不过五六日，皇上就另外下了旨意，册良嫔卫氏冬怡为良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