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堂。
“那奴婢要是说，川风姑姑死里逃生，被奴婢藏了起来呢？”
惜若的一句话像是惊雷，在柒玥的脑海里炸裂！让柒玥几乎反应不过来。
川风死里逃生！川风未死！
那……川风未死，她是不是就可以知道川风到底有没有背叛了温僖贵妃姐姐呢？
不对，川风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谁都无法清楚！因为除了温僖贵妃，谁都无法证明川风到底有没有背叛她。
川风未死，到底不利于谁？
等等，柒玥看向了惜若，“川风未死，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小主，”惜若叹了口气，“奴婢并不是当时发现川风姑姑的，若是发现了，不管什么情况，都要让皇上审问川风姑姑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柒玥很是疑惑，“那发现后为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告诉我？”
惜若摇了摇头，“奴婢不是不愿意告诉小主，而是川风姑姑的话，就连奴婢也是不相信的。”
“川风她……说了什么？是不是惠妃她……”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下，惜若说出来，柒玥忍不住怀疑，难道是因为惠妃？
惜若点了点头，才又开口道来，“奴婢发现川风也就是前年年底的事情，当时奴婢……”
……
康熙三十七年腊月底。
惜若端着柒玥吩咐的东西，匆匆进了重华宫，敲开了伊贵人的门。
“谁啊？”伊贵人刚洗涑过上了床，便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伊贵人，是奴婢惜若。”惜若扬声应道。
约莫过了一会儿，伊贵人开了门，有些担心的说道，“怎么这么晚过来？有事？算了，你快进来说话吧。”
“奴婢有事耽搁，来迟了，还请伊贵人见谅。小主让奴婢给伊贵人送两件冬衣过来，”惜若侧身进了房里，“正好小厨房做了些点心，奴婢也拿了一些过来。”
“也难为你们小主了，这些年一直惦记着我。”伊贵人将惜若送的东西放在了桌上，因为披着衣服有些冷，又钻进了被窝，“你们小主最近如何？”
“劳伊贵人挂念，我们小主很好，”惜若笑了笑，“今年新进宫的含常在也住在承乾宫，与小主做伴，倒是让小主好了不少。”
“那就好，”伊贵人点了点头，“你们小主就是孤单不得，得有人陪着，可惜我只能窝在这里，连陪她都不能。”
“伊贵人心里想着我们家小主，已经让我们小主很开心了呢。”惜若看了看门外的天气，连忙说道，“那奴婢不打扰伊贵人歇息了，奴婢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伊贵人喊了惜若一声，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说道，“帮我把那些点心收到那边的柜子里，这冷宫如今可是有野猫出现呢，有时候我放在院子里晾晒的吃食，都会被野猫偷走呢。”
“要不，奴婢去跟惠妃娘娘说一声，派几个太监来把猫抓走？”惜若一边把点心放进柜子里，一边问道。
“不用了，”伊贵人摇了摇头，“这冷宫那冷清了，这些年，有个猫陪着我，也挺好的，只可惜这野猫太狡猾，我竟然从来都没看见呢。”
说着，伊贵人无奈的笑了笑，其实她根本就无所谓有没有猫陪，只是她不想除了柒玥以外的其他妃嫔踏入重华宫，不管是主子还是宫女太监。
“那好吧。”既然伊贵人不同意，惜若便也没有强求。
“天黑，你回去小心些。”伊贵人叮嘱道。
“好。”惜若点了点头，开门出去，还替伊贵人带上了门。
惜若望着黑漆漆的天色，忍不住叹了口气，双手握在嘴边呼了口气暖一暖后，拿起放在门边的小灯笼，冲进了黑夜里。
“砰！”
“哎呦。”惜若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摔倒外地，“什么东西？”
惜若原本想着从伊贵人那里出来，抄着近路走的快些，却不想因为太黑看不清路，差点摔倒，连小灯笼都摔到了一旁。
“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主子饶命，主子饶命。”惜若对面那个女人也摔倒外地，疼痛使她本能反应求饶。
“没事，没事。”惜若先是一愣，随即连忙起身去扶对面的人，“你没撞伤吧？”
“别，别过来。”惜若一碰上对面的人，对面的人就缩着往后退，“别过来。”
惜若的手愣在了那里，不远处的灯笼因为摔倒打翻火烛燃烧起来，照亮了一点点黑夜，使惜若隐约看见对面的女人。
一身脏了不能再脏的宫女服，满头的白发凌乱的遮住了面容，让人不知道哪是正脸哪是后脑勺，正摆动着说“不要”的双手犹如枯藤老树般黑皱。
“你是谁？”惜若压抑着内心的恐怖，问道。
她也是在冷宫里待过的，从来没听说过冷宫里还有这么老的一个宫女存在。出了冷宫后，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被责罚进冷宫。
惜若回想刚刚她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些熟悉，以前也是经常听过的。
那么，自己是认识她的。可惜若现在就想不起来，这么熟悉的声音是谁。
她到底是谁？
“啊！”那老宫女尖叫着跑开，不过眨眼就没了身影。
灯笼燃烧殆尽，惜若又处在了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也看不清眼前的路。
好在，这里离宫门处不是太远了，惜若根据记忆的路线，走向宫门。
“吴公公最近辛苦了。”惜若走到宫门口和守门的太监说话。
“窝在重华宫，能怎么辛苦，就当养老了，”重华宫的守门太监乐呵呵的和惜若说话，“倒是惜若姑姑跟在玥贵人身边，怕是忙碌的很吧。”
“得小主厚爱，有些小忙罢了，”惜若笑着说道，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厚实的荷包，“刚刚奴婢进来的急，都没能和吴公公你说几句话。这是小主让奴婢带给吴公公你的喝茶钱。”
吴公公也不气，如常一般直接接了过来，捏了捏，笑道，“惜若姑姑说笑了，这哪里是喝茶钱，怕是比奴才两年的月例还多呢，惜若姑姑还是带回去还给玥贵人吧，每年送来给奴才的银子足够多，奴才用不完呢。”
说着吴公公把荷包推了回来，这些年能在重华宫自在逍遥，也有玥贵人好多的功劳在呢。
“吴公公还是接着吧，”惜若摇了摇头，又把荷包推了过去，“这重华宫凄凉，吴公公你在这里待了许多年，着实辛苦，有你照顾伊贵人，我们小主也能放心不是。”
“玥贵人记挂着伊贵人，记挂着奴才，奴才都知道，”吴公公正色道，“可是玥贵人赏给奴才的银子，奴才真的用不完，奴才也不是贪心的人呢。”
“这……”惜若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就先放在吴公公这里，万一这重华宫里哪里需要也能用上，毕竟这重华宫里也多了人不是。”
“惜若姑娘说笑了，”吴公公摆了摆手，“这冷宫里，只奴才，伊贵人，并一个老嬷嬷，一个小狗子，哪有别人？这老嬷嬷还是得罪了人，才进了冷宫服侍人的，那小狗子是奴才的侄孙，因为家里穷，前年进宫来的，奴才怕他闯祸，才带在身边的。”
惜若心里有迷糊了起来，在重华宫打杂的老嬷嬷，她自然认识，因为腿伤做活不精惹怒了之前的主子，才进了重华宫的，与刚刚撞的那个白发老宫女分明不是一个身量。
“哦，原来如此，”惜若有些讪讪，“没事，吴公公还是留下做备用吧，清心堂还有事，奴婢先回去了。”
说完，惜若把荷包往那儿一推，跑出了重华宫。
吴公公看着桌上的荷包，看着远处的黑夜，叹了口气，拿起回屋收在床底的箱笼里。
惜若回清心堂后几天里，都想着自己撞到的那个老宫女，几次做事都差点没做好。
惜若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又不能错过什么的感觉。
惜若一边给柒玥梳妆，一边有些神游开外。
“惜若？”柒玥发现了不对劲，唤了惜若几声，“惜若？惜若？”
“嗯？”惜若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小主，你叫奴婢？”
“你怎么了？”柒玥有些担心的问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是……没，没事，”惜若差点脱口而出，却又本能的反驳了自己的话，“小主别担心，奴婢没事，估计就是昨晚没睡好。”
“原来是这样，”柒玥松了口气，“那没事就好，你看看我头上应该配什么样的钗？”
柒玥今天穿了一声深绿色的宫装，看起来稳重成熟了不少。
“那小主不若配一些翡翠戴戴吧，记得这个盒子里有很多小主让收起来保管的首饰。”惜若说着去打开柒玥的一个不常用的首饰盒。
“我瞧着也行，”惜若笑了起来，“以前老觉得翡翠有些老气，不爱戴，如今却是真的老了呢。”
“小主别胡说，戴翡翠很好看呢，”惜若从盒子里翻出来一对翡翠的耳坠，比划在柒玥耳边，“小主，你瞧？”
“嗯，是不错，”柒玥点了点头，“那钗呢？”
“奴婢找找看，”惜若又翻了翻，从里面翻出来一个金镶珠石点翠簪，“小主，这个怎么没见小主戴过？”
“那个……”柒玥皱起了眉头，“我听额娘说过，是谁送给我来着，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惜若将簪子反复看了看，突然想起来什么的说道，“奴婢想起来了，这是孝昭皇后送给小主的，那是小主第一次进宫，小主还很小的时候呢。”
经惜若提醒，柒玥想了起来，“你这么一说，脑海里隐约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有个漂亮姐姐送给我一样东西，原来是温僖贵妃姐姐的姐姐呢。”
温僖贵妃……
惜若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那个老宫女……川风！温僖贵妃身边的川风姑姑！
想明白后，惜若没有告诉柒玥自己碰到的事情，没两天便找了个理由，又去了一趟重华宫。
“幸好我白日睡的多了，今晚有些不困，不然又要给你开门了。”伊贵人看见惜若过来，没有放下手里的络子，只抬头瞥了一眼，说道。
“那还真是奴婢的不是了，”惜若笑着放下了手里带过来的东西，“还不是最近天冷，小主实在放心不下伊贵人，便让奴婢又跑了一趟。”
“你也是该多跑跑了，”伊贵人打趣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胖了一圈，腰上长了不少的肉吧？”
“……”惜若。
惜若和伊贵人打趣了几句，放下东西，便出了伊贵人的住处。
今日惜若特意打了灯笼，走上次走过的地方，一步一步，小心走着。
走到上次被撞的地方，惜若停下了脚步，却并不见有人。
惜若顿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姑姑，你在吗？”
“……”没人说话。
“姑姑？姑姑？”惜若又轻声唤了几句，都没有得到回音。
惜若叹了口气，一手提着灯笼，另外一手伸进怀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浓郁的香味顿时散了开来。
“姑姑，你饿了吗？我这里有吃的，姑姑要吃吗？”
“……”还是没有人回话，但是惜若听到了某一处有人因为动作碰到了什么的声音。
惜若耳朵尖，顺着那声音走去，“姑姑莫怕，我是清心堂的惜若，姑姑应该是认识我的吧？”
果然惜若走到了跟前，那人就躲在那儿，动都没动，惜若一近跟前，便抢过惜若手里的油纸包打开来，拿出点心拼命的往嘴巴里塞。
惜若知道这老宫女没吃的，还是因为伊贵人和吴公公的提示。
一个怀疑重华宫有野猫，因为会抢她的吃食，一个不知道重华宫里多了人，自然没有她的吃食。
惜若怕老宫女害怕她，便离了一步远坐了下来，等她吃完。
一直到老宫女把点心吃完，开始舔油纸包上的碎渣渣，惜若才开了口。
“姑姑是认识奴婢的吧？那看到奴婢为什么要跑呢？奴婢今日进来后，以后可就没办法轻易再入重华宫了。”
“这重华宫别人不易进来，于你们小主来说可是很容易的。”老宫女的声音分不清喜怒，可到底没有跑开，回了惜若的话。
惜若一听，心中惊喜，面上不显，“姑姑是躲在这里的，自然不想奴婢经常来找你而引起别人的怀疑吧？”
“……”老宫女没说话，可突然加重的呼吸声暴露了她的害怕。
她在害怕什么？
惜若继续循序渐进的问出了自己想要问的话，“姑姑有没有什么话想和奴婢说呢？或许，奴婢可以帮姑姑。”
“你已经猜到了我是谁吧？”那老宫女沉默了一下，突然冷冷的看向惜若。
白发遮脸，惜若还是能感觉到那白发下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有多让人心惊。
“姑姑……真的是川风姑姑？”惜若小心翼翼的问道。
“呵呵……”老宫女苦笑起来，“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这个鬼样子，还有人能认出我来。惜若，幸好是你。”
幸好是你，幸好是你认出了我，而不是别人。
“姑姑，”或许那个名字代表的意义太过沉重，惜若有些不敢叫唤，“姑姑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不见了？温僖贵妃她……”
“是奴婢对不起娘娘……”川风姑姑苍老的声音里带了抽泣声，“娘娘她……”
听了川风姑姑的话，惜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姑姑真的背叛了贵妃娘娘？”
“怎么可能！”川风姑姑冷冷的声音又狠又不容人质疑，“我川风五岁跟了娘娘，服侍她近三十年，不愿出宫嫁人的结果就是为了背叛吗？”
“那为什么别人说姑姑背叛了贵妃娘娘？”惜若不解的问道。
“别人是谁？”川风姑姑问道，“是惠妃吗？”
“惠妃？”惜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回想那日在储秀宫的事情，道，“不是惠妃娘娘说的，是储秀宫的一个太监，永寿宫的一个宫女，乾清宫的一个嬷嬷，都说你经常出入永寿宫，背叛了贵妃娘娘，投靠了香嫔。”
“投靠了香嫔？”川风姑姑的声音一下子变了，“怎么可能，我经常出入永寿宫那是因为我跟踪惠妃的人，才……”
说了一半，川风姑姑住了嘴巴，哈哈笑了出来，“原来惠妃藏的如此之深，连我的行踪都算在了里面。”
“惠妃娘娘？”惜若听了半天，才算听明白，“姑姑，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惠妃……谋划的？怎么可能？”
“是啊，不可能，”川风摇了摇头，“连我和娘娘都不相信呢，可如今看来，事实就是如此呢，惜若，你看看如今宫里，除了皇太后，哪个女人最风光？还不是惠妃！就连宜妃那般厉害的人都失了手，只剩下她一人掌管后宫之权，位同中宫！”
“可是！”惜若还要挣扎解释，“你怀疑谁都行，就是别怀疑惠妃呀，惠妃和贵妃娘娘、我们小主三人是最好的姐妹关系啊！”
“那你就回去让你们的小主好好回忆回忆，当年没了孩子是怎么回事！”川风冷冷的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