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玄烨看着柒玥一字一顿的对自己说道，“求皇上成全！”
她竟然为他求情！为二哥求情！
玄烨脑海里不由得响起四年前，皇额娘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
“玥贵人这肚子里的孩子，是在宫外有的，本来就招惹了不少人猜疑，哀家也私下惩治了几个多嘴的，可偏偏这事情变的越发不可收拾。”
“这福全虽说是你的兄长，可也没有随便出入清心堂的道理，还有陈大夫……”
因为回忆，玄烨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担心愧疚的女人，如今为别的男人在求情！
玄烨生怕自己的愤怒会忍不住伤了她，睁眼之后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佟佳氏柒玥，你这是求朕呢，还是命令朕呢？”
“……”柒玥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玄烨的眼神带着询问。
玄烨冷笑一声，视线从站着的柒玥身上扫过，然后看向跪在地上的福全。
柒玥也不由得看向了身边的福全，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求人，就该有求人的姿态。
福全本来很意外柒玥的到来，这个时候也听明白了玄烨的意思，连忙开口阻拦，“玥贵人，不必为本王求……”
显然，皇上的愤怒和福全的阻拦，都制止不了柒玥的决定。
在福全的话声中，柒玥跪了下来，抬头看向玄烨，没有惧意的将自己的请求说了出来，“求皇上成全裕亲王的请求。”
很好！玄烨觉得自己的怒气，从脚底涌到头皮，浑身的怒气想要爆发。
她竟然愿意为他做到这样的地步！
“佟佳氏柒玥，你可知会有怎么样的后果？”玄烨攥紧拳头问道。
“嫔妾知道。”柒玥点了点头，没有一丝迟疑。
“那你还这样做！这样为难朕！”玄烨有些压抑不住的咆哮道。
“正是因为知道，才去做的，”柒玥沉声解释，又反问道，“那皇上觉得裕亲王知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后果？那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来给皇上求情呢？”
柒玥的话说完后，玄烨愣住了。
因为愤怒，他竟然都忘了问二哥为什么，虽然他问了，二哥也不会说，可二哥断不会无缘无故来为难他的。
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二哥，”玄烨看向福全，“为什么？你能给朕一个解释吗？”
“……”福全看着玄烨，心中的悲痛压抑着理智，不能说，不能说！
说了，那就是大清的动乱结果！他不能对不起，对不起阿玛，对不起这大清的江山！
“皇上，”福全更加坚定的请求道，“请皇上成全臣的请求！让宁悫太妃由裕亲王府出殡！”
这样，他才有法子，避开别人的发现，让阿玛和额娘同时埋进皇陵。
是的，在宁悫太妃静婉薨逝没多久，先帝福临就自缢随着静婉一同去了。
临去前，福临将此法子教给福全，让他务必进宫求了玄烨的同意，让静婉的棺椁从王府出殡，那样，他就可以与静婉一同埋进皇陵了。
福全话落，玄烨目光便狠狠的盯着他，许久，才挥手扫落一旁小几上的茶盏！
“好！”玄烨咬牙切齿道的对福全说道，“朕成全你！”
“臣，多谢皇上！”得了玄烨的允许，福全实打实的磕了一个响头。
福全有些迟疑的看向柒玥，不知道是该开口道谢，还是开口喊她一起出乾清宫。
“滚！趁朕没有改主意前，快滚！”玄烨冲着看向柒玥的福全咆哮道。
“裕亲王快去吧。”柒玥淡淡的直接开口说道。
福全这才作罢，起身，冲着柒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十足的大礼。
然后，才转身离开。
福全走后，殿里只剩下柒玥和玄烨。
玄烨盯着柒玥，微微收敛一些怒气后，在沉思，刚刚福全给她行那一礼，是为何？
若他和她之前的关系，当真不是那么陌生，又为何行这样的大礼？
福全是在谢她，谢她为他求情吗？
可那不是她心甘情愿做的吗？他是该感谢，可他贵为亲王，不必对一个贵人，甚至与他相熟的她，行这么一个大礼吧？
“皇上若是无事，嫔妾就退下了吧？”柒玥没有起身，但问向玄烨的意思，却是想要离开。
“就这么急不可耐？”玄烨又急躁起来，“还是，想要追出去见二哥？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样？就连在朕面前也不打算遮掩，要如此明目张胆吗？”
“什么？”柒玥这才发现，皇上好像误会了她和裕亲王的关系。
“朕说的，你不会不明白吧，”玄烨冷笑一声，心中却是万分苦涩，“你都能为他来求朕了，还有什么是不会做的呢？”
“皇上！”被误会清白，柒玥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质问道，“皇上这是认为嫔妾和裕亲王之间有什么不清白吗？”
“哦？”玄烨挑了挑眉，“你是在否认，还是要解释？求着朕去相信你们之间是清白的？”
嘴里问出这么难听的话，玄烨心里却在咆哮，没有！你们没有！朕相信你们，相信二哥，相信你！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嫔妾不是在解释，也不是在求皇上相信嫔妾，”柒玥很是冷静的看向玄烨，抓住衣摆的手攥紧了几分，“嫔妾只是告诉皇上事实，嫔妾是清白的，和裕亲王之间也是清白的，皇上若是觉得嫔妾不能讨皇上欢心，便处置了嫔妾，大可不必如此污蔑嫔妾。”
柒玥知道，他终究不会一直有耐心的。
自从她出事后，便与皇上之间没了以前那般亲密。虽然她没有阻拦他进清心堂，可是那次争吵之后，他也没有再进清心堂。
只是，她却是知道的，每年她的生辰和除夕，还有那个孩子没了的日子，立在清心堂外面一个时辰才离开的人是他。
她没有原谅过他，也是没有原谅过自己。
“污蔑？”玄烨苦笑起来，“当真是一个好词呢，朕到底是怎么样卑鄙，才要去污蔑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兄弟有私情！佟佳氏柒玥，你告诉朕，朕是这样的人吗！”
“……”柒玥叹了口气，“嫔妾知道皇上不是那样的人，可同样的，嫔妾是怎么样的人，皇上也是不信的吗？”
“朕自然是信你的，”玄烨想都没想的说道，“朕相信你和二哥之间什么私情都没有，朕相信你们之间的清白。可是……玥儿，你告诉朕，那你今日为何要跪在这里，去替二哥求情！”
他是相信她的，却也是不明白她的。
“嫔妾所做，无愧于心，”柒玥摇了摇头，“裕亲王都没有给皇上解释，那嫔妾自然也不能解释。”
她和裕亲王一样觉得，那样的解释会带来无止境的不堪后果，所以，她也不能说。
“你！”玄烨拼命忍着才没有冲着柒玥咆哮。
他说了这么半天，她竟然还要护着二哥，护着……他们之间的秘密！
“好，很好，”玄烨差点笑出眼泪，连忙转身，背对着柒玥，“佟佳氏柒玥，既然你不解释，就该知道惹恼朕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嫔妾接受皇上的惩罚。”柒玥伏下了身子，甚是卑微的说道，“绝不反悔。”
玄烨盯着案桌上，他早就写好的圣旨，握紧了拳头。
若是有人能够有机会看见，便知道那是一封晋封的旨意。
皇考宁悫妃董鄂氏静婉在宫闱敬谨夙著，宜追封以表令仪，朕恪遵慈谕今尊皇考宁悫妃董鄂氏曰皇考宁悫贵妃！
玄烨伸手拿起砚台，将砚台里的墨汁泼向圣旨，毁掉了那没有其他人见过的圣旨。
“陈青平！”玄烨扬声唤道。
没一会儿，陈青平便走了进来，走到皇上身边，“皇上，奴才在。”
“敬事房的来，不必进来禀告，直接告知，今晚朕要翻玥贵人的牌子。”玄烨看都没看柒玥，直接吩咐道。
陈青平愣了一下，又连忙应下，“是，奴才记着了。”
玄烨这才伸手将圣旨团起来，扔在地上，转过身来说道，“朕去宁寿宫一趟，等朕回来，不想看到乾清宫还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说完，玄烨抬腿往外走去，经过柒玥的时候，除了忍不住看向她的目光，没有一点停留。
“玥贵人……”陈青平有些讪讪的看向柒玥，“玥贵人还是起来吧。”
听到玄烨的吩咐之后，柒玥觉得自己浑身都变的冰凉，六月酷暑的天气，她的心竟然如坠冰窟。
听到陈青平的话，柒玥才好一点，回了一点神。柒玥点了点头，“多谢陈公公。”
从乾清宫出来，若不是惜若连忙上前扶着，柒玥都差点站不稳要摔倒。
“小主，你没事吧？”惜若很是担心的问道，又看到陈青平的脸色，更是心慌不已。
“我没事，”柒玥摇了摇头，“咱们回去吧。”
“好。”惜若没有再多问，扶着柒玥往清心堂走去。
……
承乾宫。
柒玥刚进承乾宫，便碰到了从荣华殿出来要去御花园散心的平庶妃。
“你这是怎么了？”平庶妃有些担忧的看向柒玥，“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柒玥微微笑了笑，半真半假的说道，“不过是又惹了皇上生气。”
“……”平庶妃一怔，看向惜若，见其点了头，心里有些明了，很是无奈的问柒玥，“你又去招惹他做什么？你真的觉得自己过的还不够苦吗？”
“我没事，”柒玥摇了摇头，看向平庶妃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还说我脸色不好，你自己的脸色怎么好像也有点不正常，怎么这么白？”
“我？”平庶妃神情又一点恍惚，却更快的回神笑了起来，“不都说女子肤白才貌美吗？我这样白不是更好吗？”
“净胡说八道。”柒玥被平庶妃逗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像忘了刚刚的不快。
“好了，不逗你了，”平庶妃摆了摆手，“你快进去歇着吧，我要去御花园赏荷花了。”
“这么热的天，你去看荷花？”柒玥很是不解，“你莫不是热糊涂了？就不能傍晚时分去看？”
“……”平庶妃冲着柒玥翻了个白眼，“我乐意，这个时候没人煞风景，晚上……呵呵，我才不高兴见到那些人呢。”
“好吧。”柒玥撇了撇嘴，没有再劝，只叮嘱春桃和夏竹道，“照顾好你们家小主，别晒着了。”
“好了，你快回去吧。”平庶妃摆了摆手，转身往外走去。
柒玥无奈的笑了笑，这才和惜若回了清心堂。
没有平庶妃逗闹，乾清宫的事情就一直在柒玥心中折磨着她。
柒玥很是坐立不安，即使内室里摆放了不少的冰盆，也觉得有些燥热。
“小主，”到了清心堂，惜若才有空问柒玥，“刚刚在乾清宫，你到底和皇上说了什么？怎么奴婢看见皇上气冲冲的从里面走出来？”
“没什么，”关于裕亲王的事情，柒玥谁都没有告诉，“就是说了一些话，惹了皇上生气罢了。”
“小主又惹皇上生气了？”惜若惊讶的问道，“小主你……”
“好了，”柒玥拍了拍惜若的手臂，“我没事。”
“小主，”惜若不由得劝道，“你若是对皇上死了心，就离皇上远一点，他到底是天子，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容忍小主呢？万一，哪日皇上发怒，伤到了小主怎么办？小主，你又要奴婢怎么办？”
惜若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柒玥却想到了今日在乾清宫的情形。
皇上今日的怒气怕是不小，甚至差点隐忍不住，但他没有对裕亲王动手，也没有对她动手，最后是扫落了茶盏才微微罢休的。
柒玥有种直觉，他，不忍心伤了她的。
“你放心好了，皇上再气，也不会伤了我的。”
“那小主你呢？”惜若反问道，“小主就忍心一次又一次去惹怒皇上吗？”
“惜若，我也很矛盾。”柒玥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我以为我对皇上已经死心了，可却还恨着他。我若真的死心了，不该是无爱无恨的吗？”
从柒玥站着的窗边，能看到清心堂的院门，这里是她四年前最喜欢站着的地方，因为那样，只要他来清心堂，她就能第一个看到。
可是，今日，她是不是还要站在这里等他？
“小主，奴婢不明白你的意思。”惜若不解的问道。
“我都不明白自己的心，你又如何明白？”柒玥苦笑道，“好了，去准备午膳吧，此事不要再提了。”
用了午膳后，照常需要午睡的柒玥，辗转反侧都睡不着。
“小主，”惜若觉得不是法子，才开口提议道，“要不，奴婢给你点一点安神香吧？”
柒玥揉了揉额头，“好吧。”
点了安神香后，没一会儿，柒玥才安静的熟睡了，惜若松了口气。
怕冰盆凉气太大，柒玥会着凉，惜若细细的拿了薄被给柒玥盖上，才退出了内室。
……
酉时末，柒玥用过晚膳，沐浴后，便披着中衣倚在榻边看书。
“小主这么晚了还不睡吗？”惜若有些奇怪的问道，“不是说了眼睛疼，不要晚上看书的吗？”
“皇上今晚会过来，我看会书等他。”柒玥头也没有抬的说道。
柒玥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不看书，她根本就无法安静下来，所以强迫自己沉浸在书里。
“……”惜若！
她刚刚是有听错什么吗？
“小主，是……是……”惜若很是紧张的抓住了柒玥握书的手，“小主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聒噪！”柒玥有些不耐烦的斥责道，“别来打扰我，若是不信，出去候着，待他来了，就来通报。”
“是！”惜若连忙应了，高兴的跑了出去。
难怪小主今日说没事，原来惹怒皇上后，还能得到皇上的宠幸，那真是……真是一件喜事。
惜若离开后，柒玥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书，闭眼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
她现在竟然有种想要逃掉的冲动，离开这里，离开待会儿会出现他的清心堂。
突然……
“额头不舒服吗？”伴随着声音的响起，柒玥感觉到有只大手覆在她额头的手上。
柒玥本能的想要挣扎，却没有挣扎开，只好放下手，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玄烨，“皇上来了，嫔妾……”
玄烨没有放开柒玥的手，也忽略了柒玥眼中对他的拒绝，握着柒玥的手坐在了柒玥的旁边，说道，“朕今日奏折颇多，所以来的有些晚了，你困吗？”
柒玥有些愣怔，他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的他，和今日在乾清宫的他，像是两个人！
“不要这样看着朕，”玄烨有些无奈，“朕会觉得你是在邀请朕！”
柒玥脸色又红又白，连忙转身，背朝着他，冲着外面喊道，“惜若！进来。”
“小主，奴婢在。”惜若就守在外面，听到吩咐，连忙进来。
“服侍皇上沐浴。”柒玥知道今日躲不过，别看他现在心情好像不错，若是再继续惹怒他，怕是又要引出今日在乾清宫的事情！
“那玥儿就再等朕一会儿，若是实在困了，就先睡。”玄烨这才松开柒玥的手，站起了身来。
玄烨出去后，柒玥连忙翻身上床，盖着薄被，退到最里面去，闭上眼睛装睡。
不要怕，不要慌！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是他的女人，这是她应该的本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慌乱的柒玥，才察觉到自己的身边一沉，多了一个人将她拥入怀中。
“玥儿。”玄烨躺在柒玥的身边，将柒玥搂住。
柒玥不敢睁开眼睛，更加慌乱害怕起来，就连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玄烨看着对自己有着排斥的柒玥，心里很是复杂，搂着柒玥的手臂，有些不愿松开，却也不得不退缩一步。
“你放心，朕只是想搂着你，让朕搂一会儿吧，朕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