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
“宜妃怎么来了？昨日不是说病在床上起不来了吗？”玄烨看向站在贵妃身后的宜妃，眼神有些冰冷，“看来章太医医术果然精湛，不过一天就能让你满面红光的出现在这里。”
“臣妾知错，请皇上责罚。”宜妃满头大汗的跪了下来，心中也是大惊。
“知错？”玄烨冷哼一声，“你哪里错了？”
“臣妾，臣妾……”宜妃跪在冰冷的石砖上，只觉得满心恐怖，她以为她认了错，皇上就会顺势让她起来，哪想到皇上会让她说出所错为何？
她昨日没有去承乾宫，说不上什么大事，可是若自己平口承认，那就是承认自己不尊重皇贵妃了，以后她又如何去面对皇贵妃以及其他妃嫔？
“哼。”玄烨哼了一声，将将背在身后，显然打算等着宜妃自己说出来了。
“臣妾不该，”宜妃一边偷瞥皇上，一边抽泣着说道，“臣妾昨日不该称病没有去给皇贵妃请安，求皇上责罚，求皇贵妃责罚。”
“责罚？”玄烨冷冷的斥责，“朕就是责罚你，又有何用？”
皇上的话还没说完，宜妃心里就松了口气，不责罚就好，言语上责怪几句，有何妨？
“皇上，臣妾下次一定不敢了。”
“还有下次？”玄烨冷哼道，“哼！你有什么不敢？太皇太后宾天还没多久，你就去阿哥所和五阿哥说那些有的没的，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嗯？”
众妃嫔心里听到这里，更不由得替宜妃担心起来。皇上之所以拿宜妃昨日没给皇贵妃请安一事做筏子，想来还是跟宜妃在五阿哥面前乱说有关系。
五阿哥自出生起养在太皇太后跟前，与四阿哥不同的是，四阿哥面对的是两个母妃，五阿哥依旧是一个母妃，另一个是祖奶奶。
可五阿哥到底跟太皇太后亲近一些，也跟着太皇太后学的是满文和蒙文，汉文却是没学。
“皇上冤枉臣妾，”宜妃有些诧异的止住了抽泣，抬头看向皇上，满脸满腔的委屈，“臣妾只是去跟五阿哥说了几句，让他认真学习汉文，好为皇上分忧解难。”
“是，所以你还让小九只学汉文，一点子满文蒙文都不学，也是为了让他替朕分忧解难？”玄烨冷笑起来，“宜妃，别把那些小心思放在这上面，没有用，能替朕分忧解难的儿子，朕多的是！”
“皇上，臣妾没有。”好像心中的想法被皇上拆穿了，宜妃吓的不敢再看皇上，连头都低了下去。
“既然你让五阿哥学习汉文，那好，朕成全你，以后让他也去尚书房跟他的哥哥们学习汉文，至于小九，朕也不想管了，待他六岁了，你想让他学什么，随你安排。对了，还有小十一，你顾着小九，忽略了小十一，害得他生了病，以后你也不要照顾小十一了！”
“皇上，不要，十一阿哥是臣妾生的，你不能这样把他带走，”宜妃一听，拼命求饶，“臣妾知错了，臣妾不敢了，皇上不要把十一阿哥送去阿哥所，那些嬷嬷一定照顾不好十一阿哥的。”
“谁说朕要把他送去阿哥所的？”皇上冷冷的反问，然后扫了一眼面前众多不敢言语的妃嫔们。
宜妃一听，心中一下咯噔，皇上这话什么意思？在她位份之上的德妃有儿子，贵妃有儿子，就是皇贵妃也养了德妃的儿子四阿哥，皇上总不会把她的孩子交给比她位份低的吧，皇上不把十一阿哥送去阿哥所，难不成是要把他交给皇太后不成？
五阿哥给太皇太后养，十一阿哥给皇太后养，她的儿子都变成科尔沁草原的儿子不成？
“以后十一阿哥就放到启祥宫，敬嫔你好好照顾他。”玄烨最后看着相对安静的敬嫔王佳氏洛云说道。
“皇上？”宜妃傻眼了，把十一阿哥交给敬嫔去带，那还不如交给皇太后带呢，就是送去阿哥所也行啊，“皇上，你不能这样对臣妾，十一阿哥是臣妾的命，你这样会要臣妾怎么活啊。”
敬嫔是个老实的，确切的说是个软弱可欺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嫔位上待了十年有余，无宠无孕。
当初，敬嫔和她是一起封嫔的，她是七嫔之首的宜嫔，她是七嫔之末的敬嫔。她先后生下三子也早成了宜妃，她还是安安静静守着启祥宫的敬嫔。
敬嫔若是夺去了她的儿子，那对她来说就是耻辱！
“郭络罗氏清柔！”玄烨直接喊出了宜妃的名字，“怎么朕说的话也不管用了吗？还是你想将小九送出去？”
宜妃一听，浑身发抖起来，皇上这是逼着她做出决定了，不管是九阿哥，还是十一阿哥，都要送出一个。
这是皇上对她的惩罚！
惩罚她在五阿哥面前乱说，而不尊重太皇太后，甚至也可能为了皇贵妃，惩罚她没有尊重皇贵妃的下场。
是啊，她只是一个妃，太皇太后和皇贵妃都比她之上，她都得尊重！
敬嫔比她的位份低，怎么担当得起养育妃子的孩子，皇上将十一阿哥送到敬嫔跟前，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这是规矩，从古至今的规矩，后宫里的规矩！
皇上在寿康宫门口，当着所有妃嫔的面这般发作于她，何尝不是杀鸡儆猴？
“皇上，臣妾知错，”宜妃眼泪又流了出来，这回不是虚假，是真的心痛真的不舍，“皇上，九阿哥从来没有离开过臣妾。”
相比跟了她两年有余的十一阿哥，她更加喜欢快六岁的九阿哥，又聪明又听话。
只是，宜妃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在这个时候放弃了十一阿哥，就再也没有带回来。
“那好，就十一阿哥交给敬嫔。”玄烨也放心下来，小十一还小，认真教导总不会长歪了的，“你起来吧，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皇上，嫔妾……”敬嫔有些慌乱起来，她虽是嫔位，可是这些年已经过惯了安静的生活，重新卷入这些争斗，她如何不慌？
“敬嫔妹妹，”宜妃被宫女如意扶了起来，慢慢走到敬嫔身边，声音多了几分示弱，“以后十一阿哥就交给你了，还请多多关照，本宫，不，姐姐我感激不尽。”
“宜妃娘娘折煞嫔妾了，”敬嫔连忙摇头，“嫔妾怎么能……”
敬嫔又看向皇上，心里是拒绝的，“皇上，十一阿哥太精贵，启祥宫太清苦了，嫔妾照顾不好十一阿哥，还是让宜妃娘娘自己照顾十一阿哥吧。”
“放心，”玄烨摆了摆手，“以后十一阿哥的份例从永和宫拨去启祥宫，你心思细腻，朕相信你能照顾好他。”
敬嫔没有其他借口，拒绝的话再说不出口，瞥了一眼宜妃后，只得对皇上福身，“嫔妾遵命。”
“嗯，以后十一阿哥就交给你了。”玄烨点了点头，才又冷眼对宜妃说道，“宜妃，以后没事别去启祥宫，也别背着朕对敬嫔冷言冷语，不然……”
玄烨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相信宜妃已经听出来自己的警告了。
“是，皇上，臣妾明白。”宜妃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对了，还有，朕知道你心心念着想要一个女儿，才把语常在所出的小格格送给了你宫里，如今看来，你也没时间带小格格了，”玄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把小格格送去钟粹宫交给惠妃，以后也能离承乾宫近一些，方便语常在常常去看看。”
语常在猛然听见皇上提到自己和自己的女儿，心里也是一惊，待听完皇上的话，心里忍不住欢喜起来。
“臣妾遵旨。”惠妃没去看宜妃，直接跟皇上行礼领旨。
语常在直接跪了下来，给皇上磕了头，“嫔妾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小格格在清语轩没多久，就被决定送去翊坤宫给宜妃抚养。可是，不说承乾宫离翊坤宫很远，需要绕上好大一圈，就是宜妃也不是个心善的，她至今去了翊坤宫六次都没见过小格格一次。
如今，皇上虽然没有把小格格还给她，可也把小格格放到了离承乾宫最近的钟粹宫了，还交代惠妃，她可以经常去看小格格，她如何不高兴，不行此大礼。
“起来吧。”
玄烨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在旁边提醒自己两遍要去上朝的陈青平，示意他别急，很快就好。
“朕不希望昨儿的事情再次发生，朕让皇贵妃管理后宫，是为了让你们对她尊重，遵守规矩的，你们这样忽视她，是也不把朕的做法放在眼里吗？”玄烨冷眼看了看。
“臣妾（嫔妾）不敢。”众妃嫔心里一咯噔，纷纷表示自己不敢。
“朕本来想依着中宫的规矩，让你们每日晨昏定省的，”康熙冷笑一声，“哼，是皇贵妃不愿意你们日日折腾，才这些年只让你们每月两次的请安，依朕看来，你们这是忘了后宫的规矩。从明天起，五日一次给皇贵妃请安，再让朕知道你们起歪心思，就日日去承乾宫晨昏定省！”
“臣妾（嫔妾）遵旨。”即使再不愿意，众妃嫔都应了下来，大多心里还是责怪宜妃的，若不是因为宜妃，怕皇上也不会将每月三次请安，改成六次的。
皇上回头看了一眼寿康宫大门，又吩咐道，“以后，你们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来寿康宫给皇太后请安。”
皇上的这句话，更让妃嫔们心沉到底。
……
皇上刚带着陈青平离开，寿康宫里面就走出来一个宫女，对众妃嫔行礼福身请安。
“各位娘娘吉祥，各位小主吉祥，皇太后已经在厅里等你们了。”
皇贵妃回头看了一眼皇上消失的方向，眼眸闪了闪，让人瞧不出意中心思。
皇贵妃又眯着眼睛快速打量了一圈跟在自己身后的妃嫔，才第一个踏出步子，跟在寿康宫宫女的身后，“还请则回姑姑带路。”
则回姑姑和则因姑姑、则安姑姑一样从了“则”字辈，年龄都是三十岁出头，同是苏沫儿嬷嬷带出来的，这三人里只则安姑姑是练了功夫的，同样的还有其他宫里有“则”字辈的姑姑。
是了，太皇太后宾天之后，苏沫儿再不让人称她为姑姑，而是称为苏沫儿嬷嬷了。
从前她怕别人叫她嬷嬷，会让太皇太后觉得自己老了，便觍着脸让人一直称她为姑姑，可太皇太后不在了，她也真的老了，便让人唤她嬷嬷了。
则回姑姑领着众妃嫔进了正殿的花厅的时候，皇太后已经坐在了主座上喝茶，等她们进来，主座边上还坐着淑惠太妃。
“臣妾（嫔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太妃娘娘吉祥。”
“都起来吧，”皇太后将手里的茶盏放了下来，也没为难她们，开口让她们起来，“虽然过了正月，可这天儿还是冷的，累着你们跑了这一圈。”
“瞧娘娘说的，”贵妃先开了口，微微一笑说道，“臣妾能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是臣妾的福气，怎么能言累呢，这都是臣妾等人的本分和孝心呢。”
“还是你最会说好听话，”皇太后笑了笑，挥手让她们坐下，“好了，好了，都坐下吧，这么多人都站着，还得让哀家抬头看你们。”
“是，多谢太后娘娘。”
众人分坐在两边，各以皇贵妃和贵妃为首，惠妃顺手坐在了贵妃的旁边。而宜妃才得罪了皇贵妃，自是不敢坐在皇贵妃的下首，连忙拉了荣妃，让荣妃坐在了皇贵妃旁边，自己才油在荣妃的旁边坐下。
“刚刚哀家听说皇上在宫门口与你们还说了一会的话，差点耽误了上早朝，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
众妃嫔才坐下，皇太后一句话就将众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宜妃更甚，才恢复不久的镇静，差点破功，两只放在膝盖上的手，发抖的停不下来。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贵妃这次没再让贵妃帮自己开口，索性差不多的说了出来，“是宜妃没有带好十一阿哥，让十一阿哥生了病，皇上心疼宜妃的辛苦，便将十一阿哥送去给了敬嫔，让敬嫔教导些时日。请太后娘娘责罚臣妾，是臣妾没有及时管理好宫物，让皇上担心，这才耽误了皇上的时间。”
皇贵妃话没说完，宜妃就惊住了，她以为皇贵妃会趁机告她一状，甚至只要原原本本的把刚才的事情说一遍，也会有人知道她的委屈。
可偏偏她为自己圆了几句，还是在皇太后分明清楚知道宫门口前后经过的情况下。
“原来是这事，”皇太后也没怀疑，了然的笑了起来，“也对，宜妃照顾三个阿哥，是有些辛苦，宜妃，以后就让五阿哥常来寿康宫吧，虽然五阿哥之前一直养在太皇太后跟前，可他见哀家的次数比见你还多，想来哀家与五阿哥也能祖孙融洽。”
宜妃这才知道什么叫做雪上加霜，没了十一阿哥，皇太后还要把她的第一个孩子五阿哥带走。
她还不敢反驳，连一句求情都不能。
太皇太后宾天以后，皇上和皇太后的关系很是融洽，依着皇上的孝心，没准就把对太皇太后的说一不二，就转移到了皇太后身上。
“是，臣妾遵旨，”宜妃强撑着气的发抖的身子站了起来，给皇太后行了礼，但到底多说了一句，“臣妾只怕五阿哥顽劣不堪，累着太后娘娘了。”
“不会，”皇太后摇了摇头，“哀家是看着五阿哥长大的，他是很听话的，不会给哀家带来什么麻烦的，何况五阿哥也大了，又不需要哀家喂饭，哄睡觉什么的，还都有嬷嬷呢，你放心好了。”
放心？她如何放心？宜妃心中苦笑连连，把孩子送到别人那里去，做母亲的怎么会放心？
“是，跟着太后娘娘，臣妾放心。”宜妃只得这样说，“若是五阿哥不听话，太后娘娘只管教训，太后娘娘都是为了五阿哥好的。”
“好了，不说她了，”皇太后点了点头，岔开了话题，“哀家和太皇太后一样喜欢清静，本想着和以往一样，每月初一来寿康宫一趟就够了，可偏偏皇上说这寿康宫不够热闹，让你们每月来请三次安，倒是累着让你们多跑了。”
“要不是怕太后娘娘嫌烦，臣妾还想日日来寿康宫呢。”皇贵妃微微笑着说道。
“就是，皇上心疼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又心疼臣妾等人，最后为难的还是皇上呢，”贵妃接了话头继续说道，“太后娘娘就忍着烦恼，让臣妾等人来寿康宫烦上几日吧。”
“你们呀，哀家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皇太后被说的笑了起来，手指着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嘴，只得找淑惠太妃帮助，“你瞧瞧，纯粹不想让哀家清静。”
“姐姐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淑惠太妃撇了撇嘴巴，毫不留情的揭了底儿，“刚刚还想着让五阿哥在跟前承欢，这么一群漂亮的儿媳妇在跟前，又想清静，真真是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哎呦，你听听你说这话，”皇太后板起脸来，“这么一群漂亮的妃嫔们，被你给说成是马儿，哀家看来你也得去尚书房跟着五阿哥他们去学书了。”
还没说完，皇太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马儿？”惠妃傻了眼，眨了眨眼睛说道，“太后和太妃是瞧着臣妾等人不好看吗？”
惠妃话音一落顿时厅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皇贵妃和贵妃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来，各自了然于心。
皇太后不是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才是真的不会管后宫的诸事，也不愿意插手。
可皇太后被太皇太后压着了这么多年，加上先帝时期不受宠，如今在后宫里独大，又怎么会安分养老？
这个后宫，怕是又要不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