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其实都依靠用灵气维持生命。
区别无外乎是需要灵气量的多少。
凡人食五谷,小至路边野草,大至海味山珍,都蕴藏灵气。
只是这些都算“凡物”,灵气含量少得可怜。不过延续凡胎肉体,也是够用了。
修士、妖物,对灵气的需求量大得多。
筑基后的修士脱胎换骨,更是需要绵延不断的灵气运转全身。
仙门驻地往往位于灵脉,他们出行的仙丹法宝,也都是灵气浸润的好东西。
连钺现在虽然在青蛇的身体里,但他的灵魂太过强大,又受了百般磋磨,需要大量灵力修复,平常的食物填补不了亏空。
法宝难得,灵脉一时也到不了,只有修士的道心,灵力充裕。
简而言之,就是他也要吃道心。
目的倒是短暂达成了一致。
“萧月逢的气息消失了。”连钺突然道。
眼下栈里,只有零星几个凡人。
岑见当机立断,将小青蛇包进小包袱里,背在身上。
她打开窗,干脆利落地一跃而下。
平稳落地,毫发无伤。
“你去哪?”
“蹭饭。”
话音刚落,她立刻感觉到身后的小布包里的东西疯狂挣扎起来。
连钺语气森然,满含讽意:“你知道外面的妖是什么来头?万一他眼里容不下沙子,将你挫骨扬灰,也只是弹指间。”
“小阿岑,并不是每个大妖都会有我这样的好脾气,对你百般容忍。”
不需要他说。
岑见在妖界摸爬滚打长大,最不怕的就是在大妖手底下求生。
蚂蚁有自己在狮群争斗中偷走猎物的活法。
如果她胆小如鼠,不以命相搏,根本连炙雪域都走不出。
“看到他不就知道他是谁了。”借着建筑物的阴影,她一边前进,一边小心隐匿着身形,心音却胆大包天,“呆在栈里什么都做不了,难道等着饿死吗?”
眼前两条岔路,岑见下意识选择了一条。
“......你走错了,他们不在这个方向。”男声还是不情不愿,但已经被迫妥协。
她立刻从善如流地换了一条路,边跑边问:“你怎么知道?”
“这个世间竟然还有你想不通的事情?”连钺嘲讽道,“不如你猜一猜?”
岑见丝毫没有犹豫,顺势道:“我猜......是赵潜?”
连钺哽住,一言不发。
她笑得天真可爱:“看来我猜对了!”
赵潜视人命为草芥,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她当众下了他的面子,让他自尊心受挫。他更是无比厌恶她。
这样的人,有机会用术法打入她的身体,会真的只是检查她是不是妖,而不动别的手脚吗?
岑见猜他不会。
他本就不信她无辜,八成是借机在她身上装了别的术法,也许是监视、操纵一类。
无论是什么,冥冥之中,都在他和她之间留下了某种联系。
这道关联,岑见肉体凡胎,看不到。
但连钺虽然虎落平阳,妖不妖鬼不鬼,但灵体的实力肯定远在赵潜之上。
反噬,轻而易举。
岑见随意向连钺解释了几句她的猜测。
连钺平心静气,彻底变成了指路法器:“前面第二个路口左拐、左拐、左拐,不、这个往右。好,停,到了。”
一路过来,家家门户紧闭。
诡异的雾气越来越浓,若是没有他的指路,深陷雾中之人估计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岑见停住脚步,来到了唯一一户门户大开的小院前。
阴风一卷,破烂的木门摇摇晃晃。半张残破黄纸落到地上,上面的字符早已黯淡无光。
没有血腥气,没有妖气。
岑见走进小院,观察一番,终于在院落一角的柴火堆边,找到了昏迷的赵潜。
青年面色灰白,紧闭双眼,眉毛紧皱,一看就是在经历极其不愉快的事情。
岑见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青年脸一歪,整个人绵软无力地滑到了地上。
却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啪!”
“啪啪!”
“啪啪啪!”
一声比一声清脆。
几巴掌下去,原本称得上眉清目秀的青年,一张脸已经红肿不堪。
“你这样叫不醒他,他大概是中了幻术。”连钺的声音有些无奈。
“我知道。”岑见抡圆了胳膊,“�4�6�4�6”两拳砸在赵潜胸口,平心静气道,“我只是在报仇。”
“......可以理解。”
在她施暴的同时,连钺顺滑地转变了话题:“他们儒修心思复杂,想得太多,就看什么都是虚幻。分不清真假,要出来可不容易。若一时不查,折里面也是常事。”
“有办法救他吗?”岑见问。
连钺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锱铢必较,恨不得他死在这。”
岑见柳眉一皱,反问道:“他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不能浪费了食材。”她舔了舔嘴唇,眼睛泛光,“你应该有办法和他交流吧,城主大人?”
确实。
在连钺的视角里,岑见体内曾被光点穿过的位置,泛着淡淡的金光。在空中由无数相似的光点联结,最终指向昏迷的青年。
他的躯体内,困着一副痛苦挣扎的灵体,散发着同源的光。
多亏了赵潜的贪心、多疑、自大。
但凡少一点,他都不可能借着检查岑见身份的由头,在她体内种下自己的灵力来监视她。
灵气运转于天地间,本来没有分别。可是修士身体里的灵气经历过自身炼化,或多或少和自己的本源有所掺杂。若被实力远高于自己的修士拿到,很容易遭到反噬,自己沦为傀儡。
赵潜再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看似弱小的凡女身上,还藏着一缕大妖的魂魄。
连钺轻而易举地抓住了灵力与他的联系,顺藤摸瓜,扼住他的咽喉。
“告诉他,分给我一半道心,再答应给我做仆人。我可以......给他一条生路。”她歪着脑袋,认真思忖,半晌才补齐后半句话。
好似已经给了极大的让步。
还真是既要又要。
连钺嘴角微勾,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从少女身后的包袱中,钻出个迷糊的人影。
他附身于昏迷的青年。
岑见看不到连钺具体做了什么。
只知道,赵潜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挣扎。
他的身体和神智好像突然生出了截然不同的意志,双手握爪,猛地抓向自己的胸口,眼睛却猛地睁圆,含着滔天的恨意和恶意,死死盯着岑见。
他的手在胸膛上方足足停滞了一炷香的功夫,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岑见蹲在他身侧,认真观察:“赵仙君,一诺千金啊。我只是收回你没履行的约定......和一点利息。”
“仙君堂堂仙门儒修,怎都不如岑见这个凡女信守承诺?”
“噗嗤!”
修士的手穿透自己的胸膛,颤颤巍巍、捧出半颗有裂痕的道心。
赵潜再次睁开眼时,瞳孔里的猩红已经褪去。
他拼尽全力,从地上爬起,半跪在岑见身前。
“结束了?他可以叫我主人吗?”岑见好奇地问出声。
连钺一时未答。
赵潜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仿佛说出那两个字,对他,是比死亡更甚的屈辱。
他低下头道:“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