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泥人收好,又往泥潭里洒了些药粉,给他们解邪降。
刚盖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哭喊声:“江柳!江柳,救命啊!”
声音杂乱,我忙迎了出去。
就见村里不少人聚集在这里,有的上吐下泻,有的高烧长疹,还有的嘴鼻吐着各种怪虫子。
忙将人全放进庙里,化着符水,又给他们身上洒了些土窑供鬼的香灰,用乌木棍轻推身体,将降头解了。
他们这是沾染的邪降气息,倒也没村长他们严重,一解就没事了。
这才知道,村里出了怪事,鸡鸭在院子里跑着就不停的掉白蛆,腿和翅膀眼看着就变成了骨头。
猪狗羊这些,突然发狂,不停的撞墙撞栏,撞得嘴吐血水后,也有着怪虫爬出来。
水龙头放不出水,拧开过滤塞,里面也全是蚯蚓一样软软的透明怪虫子。
连洗衣的老井,涌出来的水里都有红线虫,井壁上的青苔都发黑死了。
家里的米,也一夜之间生霉长虫。
鸡蛋一打,全是黑水,腐臭难闻。
“村长以前说了,我们这个村的风水啊,全靠黄泥庙镇着,让我们有了事就来找你和阴婆婆。”一个婶娘喝着符水。
哎哎的叹气:“以前我们还不信,可这……肯定是胡胖子那挨千刀的,杀这么多蛇搞那吞吃,得罪了山神哟,害我们全村遭了蛇报复!”
她家男人也做过吞吃,忙推了推她。
可这婶娘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蛇最记仇,让你别搞别搞,现在好了吧!报应遭一次还不行,还得遭两次!”
这就是那降头师的后手?
在我救回村长后,就暗中对整个陈村下手?
只是为了帮周夫人报仇,值得下这么大血本?
就在中了降,到黄泥庙来的村民越来越多时。
华总和华鸣突然来了,华鸣依旧带着个小梨涡,朝我一脸无害的笑着。
华总捧着一个红布盖着的木托盘,脸色发苦的朝我道:“周夫人让我送来的,说是今晚让你和周峋结婚,在八岗岭死人坡。”
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脸带羞愧:“我知道周峋死了,可我不来,她让我也不得好死。如果你不去,陈村不只鸡犬不留,全村人也……也……”
他脸带羞愧,话也没说完,也不敢进门了,将托盘放在庙门,转身就走了。
华鸣却凑过来,将那红布揭开,露出下面轻薄、透明,却刺绣精致的飞天舞衣:“周峋虽然变态,审美确实不错,有几分敦煌飞天的意思。”
他脸上闪过魅惑:“哀牢山乃是神罚之地,他想在那囤积阴兵,哪这么容易。这不出了事,他过去解决,怕是赶不回来。要我帮忙吗?”
朝我摊着手掌,闪过翎羽圈纹,宛如漩涡,让人挪不开眼。
声音带着诱惑:“你见过我残存的石像,可惜墨苍冥又将我镇了回去,只要你答应帮我补全石像,让我重现于世人面前。”
他说话间,那张亲和的脸也就得无比的诱人:“我不只是帮你杀了这降头师,还可以帮你解了心口的禁锢,更甚至能让你和墨苍冥好事得成哟?”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那种魅惑众生的本事。
可我见识过墨苍冥情动时的样子,对这些免疫了。
用力在心口烙着的幽莲上摁了一下,尖锐的痛意让我瞬间清醒。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尊神,搞得这么邪媚。
我一把将托盘端起,转身就进了庙门,没有再理会他。
华鸣在身后呵呵的笑:“江柳啊,你总会找我的,毕竟这世间还和你有关联的,也就只有我了。”
我压着心头涌起的疑惑,安心给村民解降。
送了衣服后,为了震慑我,村里的怪事愈发严重,连牛都开始撞墙自杀。
鼠蚁开始成群的迁移,连地里的蚯蚓都在未下雨的情况下,从土里钻了出来。
林风眠因为村长接了村民求救的电话,要回来,她将村长安顿在医院,赶回来给我帮忙。
一直到过了午,这些事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就算披着陈绵绵的外貌,林风眠骨子里那种坚毅、知性和温柔也依旧在。
我解降后,她将村民们安抚好,又叫了救护车,将大家安排去她叔叔医院。
且承诺所有费用由我和村长家里承担。
同时又报警,举报有人投毒,将事情压在可控的范围内。
不得不佩服她处事时那种冷静理性且面面俱到的风格。
等送走警察后,我朝她道谢。
她却笑道:“我爸是村长,我这是帮他。你打算怎么办?穿着飞天舞衣,去和那个周峋冥婚?”
“就算你冥婚了,周夫人满意了。那降头师,还不一定将村里的邪降解呢?”
“他来势汹汹,明显不只是帮周夫人。”
我看着那身飞天舞衣:“他想要的,是黄泥庙和整个陈村。”
到哪家庙,拜哪家佛。
就算要帮周夫人报复我,与我约战术法。
他一个外来的南洋邪降,到这地界,也该先拜会柳长眠这一方山神。
他却率先准备了针对蛇族的寄生降,又直接对整个村下了邪降,逼我出黄泥庙!
这架势,就是完全不顾一切的要抢地盘啊!
“那怎么办?我们一族,不擅长这些。”林风眠眼角不由的瞥向我卧室,苦笑道:“要不然,请你这位鬼夫君-”
她前面才刚说,让我尽量不要再和他有半点联系。
这会危机关头,又不得不让我请墨苍冥出来相助。
或许当年婆婆让我供他为夫,又不让我和他打照面,也是这样的情况。
“他一个邪降,在我的地界,闹出这种,真当我长眠了么!”柳长眠从后院出来。
沉声道:“你就安心呆在黄泥庙,我去召集众仙家,与他一战。”
可那降头师明显有备而来,柳长眠斗不过的。
但陈村的邪降,不能再这样发展下去了。
我看着柳长眠,沉笑道:“我与山神也算不打不相识,你的山神庙毁了,我也该还你一座。这主殿”
“你别害我!”柳长眠忙打断我的话,脸露惧意。
我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主殿,指了指东厢的偏殿:“我这里为你捏一尊泥像,供奉你。蛇族掌风施雨,到时请你……”
“我就算拼了这千年来的功德,也会解了陈村的邪降!”柳长眠郑重的点头。
可看向我时,眼中又露出担忧:“你真的要去死人坡?”
“我也不是完全出不了黄泥庙和陈村的。”我挽着袖子,朝柳长眠道:“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泥塑啊?”
“蟒身的,还是人像的,或者是人首蛇身的?”
柳长眠吓得眼睛都变成竖瞳了:“人首蛇身?江柳,前面是我鬼迷心窍,生了坏心。可这事过去了,我山神庙都被鬼君砸了,现在这事我们也算是同仇敌忾!”
“你不要这么记恨我,时时想着报复我了好吧!”
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往我卧室瞥了一眼后,复又哑着嗓子道:“这次就人身的吧。”
然后喉咙嘀咕的,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反正没听清,也就没在意。
我虽然没捏过这种供在殿里的泥塑,倒除了要点时间,其他还好吧。
林风眠在这里帮不上忙,就去医院照看村民,让我有事给她电话。
我就在偏殿,安心给柳长眠塑像,等整个神像塑好后,我对比了一下旁边金衣黑纹宛如蟒身的柳长眠。
正经的时候,确实还有几分山神的气息。
反正一供也是供,常三娘帮我救了我,白仙施了药,黄皮子们也算凑了一下吧。
我复又在柳长眠脚下,按记忆的样子,捏了他们的泥塑。
等弄好后,柳长眠看着那些仙家,朝我一拱首:“在下柳长眠,代众仙家揖首致谢。”
“它们有情有义,受点香火是应该的。”我在泥像前皆点了香,又烧了纸钱祭祀。
看着纸灰随火飘升,落在泥像上,沾湿后发着黑。
想了想,转身去库房找了块大红布,记得就是婆婆说过,以前就是遮神像的。
就在我拿着凳子,将这红布遮在柳长眠泥像头顶时。
不知道怎么的,心口猛的一痛,差点从凳子上栽下去。
而站在泥像前看着的柳长眠,也目光发恍,看着那红布幽叹道:“那晚,你也是这么帮他盖上喜帕的,对吗?”
许久以后,我才知道,什么叫无心生成谶,福祸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