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惟这话没什么恶意,但苏安宛呼吸变得急促又紊乱,她知道傅景臣为什么这么急。

    因为她走时决绝的态度,傅景臣唯恐错过分毫。

    所以这个傻子不管不顾跑来深城给她当助理了。

    他揭开身份后的几日没再遮掩,苏安宛能时常看见他休息的时间抱着电脑处理工作,可她拍摄的时候,他明明大多时候都不用做什么。

    可傅景臣从没被其他东西分去过心神,一心一意只在她身上。

    时刻怕她为了工作损害自己的身体。

    苏安宛想通了关窍,眸子慌乱,软着腿踉跄起身,未发一言便扶着冷白色的墙步子急促地离开。

    当下无论什么都压不住她心底滚烫的情绪,一路上,她的脚步慌乱急切,路过的人投以异样的眼光也浑然不觉。

    她只有一个念头:立刻见到傅景臣。

    等人走后,段惟的临时办公室里出现一抹高挑的身影,傅时礼倚在门框处,目光扫了一眼女人已经远去的慌乱背影。

    他满意收回视线,冲着里面坐着休息的男人吹了声口哨,成功把人注意力吸引过来,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

    “我哥醒了给你记一功。”

    段惟扫了他那得意的表情一眼,没吭声。

    凭借段惟淡漠的性子,若非傅时礼求到他面前,怕是也不会浪费这么多口舌。

    不过段惟又非草木,何尝没有私心呢。

    他匆匆忙忙从京城赶到深城,又精神高度集中做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早已心力交瘁。

    段惟向来严于律己,哪怕累成这样,也只是后背倚靠在椅子上,半阖着眸子闭目养神,冷白如玉的脸上毫无波澜。

    “怎么不自己说?”

    “我前些年对我嫂子干了不少混账事,有些话如果傅家人来说,怕她觉得在质问她,用道德捆绑她,你是最佳人选。”

    “我哥几次三番命都不要,我不能让他的付出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傅时礼有时候是浑了点,但也不是傻。

    段惟性情冷淡,身份又是医生,无论对谁,说话总是一成不变的语调,让人感受到距离感的同时又不会难受。

    和苏安宛一直没什么交集。

    这话由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段惟听见细微声响便知那人进来坐在了对面,果然,声音来源近了很多。

    “难得,傅家做事全凭心情的二少爷还有周全为别人考虑的时候。”

    “那不是别人,那是我亲哥。”傅时礼一本正经反驳他。

    别看他最怕的就是他哥,但是谁在他面前说傅景臣一句不好,傅时礼抡着拳头就能砸过去。

    来了医院之后傅时礼也一直提心吊胆守在手术室外面,还得照顾他妈的情绪,半道又被母亲大人抢了衣服,又冷又累,起身去接了杯热水。

    段惟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今天为了你哥费尽心思,当年被家法抽个半死,你就不记恨?”

    当年段惟去老宅祠堂看这人的时候,衣服都被抽成碎布和伤口黏合在一起了,连皮带肉一起撕下来上药,无异于一场酷刑。

    他倒是不记仇。

    不过提起当年的事,傅时礼面带不满,那张嘴对着谁都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我哥打我是教育我,用得着你管。”

    傅时礼又不是脑子有坑,从小到大他享受了傅家的庇护和给予,别管怎么作天作地都有人给他兜着,爹妈关爱,出门惹祸从来不放心上。

    他活了二十多年活的这么潇洒是凭什么?

    凭他亲哥在他前头扛起傅氏。

    他还恨人家?

    他是不是觉得好日子过够了该接受社会毒打了?

    傅二少爷觉得和所有想看他们兄弟阋墙的人说不清楚。

    喝完水把杯子往桌上一搁就出门左拐买饭去了。

    段惟:“……”

    他气笑了,“俩兄弟全是狗咬吕洞宾。”

    傅景臣还在昏迷中,病床旁边各种仪器,他身上插着管子,右腿被固定着夹板。

    从苏安宛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戴着氧气罩的脸和被扎得满是针孔的手背。

    右手无名指处一抹银色夺目。

    她手指放在玻璃上,想要触碰那一抹银色,只能细细描绘着,走廊里十分安静,苏安宛盯着里面的男人,思绪纷飞,心里想了很多很多。

    傅景臣从前怕她发现他的身份,应聘助理的时候特意摘了戒指,后来坦白之后才明晃晃戴上的。

    苏安宛抹了抹脸上的泪,轻声叫住检查出来的医生,“医生,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这几日医院动静这么大,汇聚了多少医科圣手,医生自然知道病患的身份不简单,对苏安宛态度良好,“当然可以,我们医院规定,ICU每天下午三点可以探视半个小时,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如果您要进去的话我可以问一下院长尽快安排在两点左右,如果需要,这边也有医生陪同您。”

    本来这个医生想说护士陪同的,但转念想起里面这位有女性不能近身的隐疾,只好赶紧改口。

    苏安宛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

    她道谢过后去找傅母商量了一下,把医生的话说完后才闷声道,“阿姨,我……有话想跟他说。”

    傅母虽然心里揪着疼,也想进去,但是她看得清形势,想也没想连连点头,“好,都好,你多和他说点话,他会听到的。”

    又怕她心里过意不去,笑着宽慰她道,“别哭了,景臣醒过来看见你眼睛肿成这样,不一定又要怎么着急呢。”

    “谢谢。”苏安宛垂着头。

    没过一会儿傅时礼买了午饭回来,苏安宛没什么胃口,心不在焉的,最终还是傅时礼劝她说不吃饭身体撑不住,这才强迫自己勉强吃了几口。

    到时间后根据医生的提示穿戴好隔离衣,消毒之后才敢悄声推门进去。

    真真切切站在病房前的那一刻,傅景臣过去很多年的模样都在她脑海里闪过。

    有霸道的,冷漠的,温柔的,卑微乞求的……

    唯独没有虚弱昏迷在病床上的。

    苏安宛用力憋回再次涌上的泪意,颤着手想要触碰他,这个脆弱到呼吸都微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