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姩取下玉簪放在钢琴盖上,冰晶在黑色烤漆表面凝出水渍,嘴角扬起冰冷弧度。

    “裴总知道《霓裳羽衣曲》为什么失传吗?唐明皇谱到第十三叠时,安禄山的马蹄声已经震碎华清池的月光了。”

    蝉鸣声忽然静了一瞬。

    裴樾舟眼底掠过异色,两秒过后,突然轻笑出声,“有意思,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盛书记那老派作风了。”

    “谢谢夸奖,裴总没其他事还是请回吧,我们要开始上课了。”

    裴樾舟挑眉轻笑,深深地看了安姩一眼,而后转身离开练功房。

    ……

    办公厅大楼的玻璃幕墙将最后一缕霞光折射成淡紫色的涟漪时,盛怀安合上手中文件。

    腕表指针堪堪划过六点,文件上的墨迹还未干透,楚瀚已经拿好车钥匙在办公桌旁候着。

    “去学校。”他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路灯,霍然起身。

    长安街的槐树在夜风里抖落细碎的花瓣,车载空调驱不散七月溽热,却在望见舞蹈学院正门的瞬间化作清凉。

    那抹水红色身影倚在白玉兰灯柱下,裙摆被晚风掀起蝶翼般的弧度,发间银簪流苏正随着手机消息提示音轻轻震颤。

    “只只,这里。”盛怀安降下车窗,看她慌忙将舞鞋塞进帆布包,颈后薄汗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

    她笑着小跑过来,钻进车后座时带进一缕沉水香,“盛书记,你今天来得有些晚哦。”

    盛怀安拧开保温杯递给她,“最近可能都会比较忙。”

    安姩望着他好看的侧脸,突然想起下午练功房那一幕,缓缓开口:“裴樾舟下午又来练功房找我了,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盛怀安用湿巾给她擦着手指,沉顿了两秒,柔声道:“不用理会他。”

    “欲收渔人之利,先纵其烈火烹油之势。”

    见车子走的路线不是回家的方向,安姩微惑,“要去哪儿?”

    “带你去吃饭。”

    安姩眸光一亮,“又要给我惊喜吗?”

    想到惊喜,还有最近频繁收到的小礼物,她偏头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霓虹,心如明镜。

    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是妈妈的祭日。

    盛怀安余光瞥见她眼底郁色,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脊。

    “尝尝这个。”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块巧克力。

    安姩看着巧克力微微愣神,这是他特意给她备在车里的小零嘴?

    张嘴咬下一口,90%的黑巧,微甜,很苦。

    吃了两口安姩便不再张嘴。

    “不喜欢?”他问。

    “嗯。”

    盛怀安将剩下的巧克力放进嘴里,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好吃吗?”安姩仰头,发丝扫过他的喉结。

    “回口香,还不错。”

    车子驶入胡同深处时,檐角铜铃正撞碎最后一缕夕照。

    安姩跟着盛怀安穿过月洞门,忽然顿住脚步——太湖石垒就的假山旁,几竿翠竹掩着扇雕花木窗,分明是照着苏南老宅的样子造的。

    “盛书记,盛太太。”

    穿香云纱的服务生引他们往水榭去,锦鲤在荷花缸里甩尾,溅起的水珠沾湿了她的鞋面。

    朱漆木门吱呀作响时,安姩听见狼毫擦过宣纸的沙沙声。

    竹帘半卷的轩窗下,白发老人执笔的手悬在澄心堂纸上,一滴墨将落未落。

    “小乖摔疼了莫哭,外公给你变桂花糖。”记忆里的声音穿过十四年晨昏,惊飞了梦里的白鸽。

    安姩踩着自己斜长的影子往前走,鞋头踢到个圆滚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