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气呼呼瞪他的人，也不矫情，双手虚环上他的脖颈。
季意远第一次背人，很小心翼翼。
手绕过她的大腿，握拳抵住自己的腰。
她比他想象中的，要轻太多。
好像，比他上次抱她还要轻了一点。
“走？”季意远偏头问她。
耳畔，听见很轻的一声‘嗯’。
季意远迈开脚步。
刚走出酒吧门口，迎面一阵凉风。
季意远有点后悔自己的粗心，怎么忘记提醒她把卫衣帽子戴上。
“顾今昭？”
没人回应。
季意远不觉奇怪，她喝醉后似乎就是不爱说话，在包厢时，他说四五句话，才能得到一两个字的回应。
“你是不是忘了明天还要上班？”
“今晚喝得那么醉，看你明天怎么起来。”
季意远低声吐槽。
他本来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但，如果沉默。
某些感官会无限放大。
例如，她脸颊贴着他的脖颈，肌肤相贴的灼热温度，让他的心跳卡在失控的临界点。
还有，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垂，酥麻从耳廓一路蔓延至心尖尖上。
他只能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脚步停在红绿灯前，蓦地，趴在他背上的人动了动。
她稍微转了一下头，口鼻埋进他的肩膀。
垂在他胸前的手收紧，扯着他的衣服。
压抑的闷咳声像是鼓点，击打在他心脏上。
季意远瞳孔猛地收缩，“顾今昭？”
还是没人应她。
耳边，除了车声，路人和朋友聊天的低语声，只剩咳嗽声。
“是不是这个姿势不舒服？我放你下来，抱着你走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不间断的低咳。
绿灯亮起。
季意远想加快脚步，但又担心走得太快，她会更加不舒服。
没办法，他只能保持方才的步速。
心想，等过完红绿灯，他就放她下来，看看她是哪里难受。
然而。
还没走完斑马线，季意远就感觉到了，洇透衣服的濡湿。
巨大的恐慌感攫住心脏，他深吸一口气，嗅到，被风吹得四散的血腥味。
他宁愿她是醉吐在他身上。
而不是……
又咳血了！
“对不起……”含糊的声音，混着咳嗽声，轻得让人心疼。
季意远侧过头，只能看见她的小半张脸。
她的脸颊还是红的，酒劲没散去，眼睑半阖，睫毛颤动，眼里蒙着一层将滴未滴的水雾。
“对不起……”她还在道歉。
混沌的，痛苦的，藏着几乎分辨不出来的委屈。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
季意远感受得到她身体的无力。
他不敢在这放她下来，周边没有椅子，她如果站不稳，会摔在地上。
“顾今昭，你先别说话。”
顾今昭压根听不清季意远的声音。
酒精将她的脑袋搅得一片混乱。
她刚刚靠着最后一点清醒，分辨出季意远值得信任，愿意跟着他走。
现在，情绪吞噬了脑袋里没被酒精污染的最后那点清明。
本能告诉她，需要道歉的，弄脏了别人的东西，就是需要道歉的。
她一直在说，“对不起……”
“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在微微发颤。
像是，在艰难对抗咳嗽引发的痛楚。
季意远努力把语气放得温柔柔软，跟她讲道理，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你不用跟我道歉。”
“顾今昭，弄脏衣服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我不会生气。”
“你别说话，好好休息一会儿，再有五分钟，我们就能到车上了。”
季意远发现了，他说话的时候，她勉强能静下来。
他只能一直说话。
不喜欢跟孩子打交道的小季总，在这五分钟内，变成了哄小孩的老手。
温柔耐心得不得了。
生怕自己语气重那么一点，她情绪被激化。
停车场在负一楼。
不知道是空气流通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顾今昭又开始咳嗽。
肩膀的湿润部分仿佛在扩大。
季意远眉头越皱越紧。
拉开车门，小心翼翼把顾今昭放到后座，
按亮车内灯一看，她的下半张脸和脖颈都糊了血。
鲜艳的红，和她肌肤的白形成强烈的对比，衬得她更加羸弱。
季意远弯腰坐进车后座，合上门，撕开湿纸巾，亲自上手给她擦脸。
他已经不期待一个小醉鬼能有擦脸的意识了。
顾今昭蜷着靠着车门，什么反应没有，乖得不像话。
好不容易把她的脸擦干净，季意远拧开矿泉水，递过去，
“来，喝水。”
他没敢立刻给她喝水，就是怕她喉咙没缓过来，水咽下去难受。
她已经有十分钟没咳嗽了，这会儿喝水，应该不会出问题。
然而，顾今昭没有伸手接，眼睛都没抬。
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不感兴趣，或者不想喝水。
季意远：“……”
“顾今昭？”
“……”
行，她方才为了哄她安静休息，夹子音都快憋出来了。
喂她喝点水而已，小问题。
三分钟后，季意远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发现，他高估他自己了。
水是喂进去了，但她衣服的领口位置，也被水弄湿了。
而且……
她的眼眶突然一下变红，用带着醉意的谴责眼神瞅他。
活像他是什么邪恶大反派一样。
季意远默默掏出手机，求助老父亲：
爸，顾今昭如果喝醉了，会是什么状态？
季以朗秒回：话多，粘人，如果粘不到她想粘的人，就会开始耍无赖，总而言之，难搞。
问我这个干嘛？你这臭小子带妹妹出去喝酒，还让妹妹喝醉了？
季意远会承认才怪，我看见她在装醉骗人，好奇她真正喝醉的状态而已。
季以朗：别让她喝太多酒。
嗯。指腹摩挲了一下手机壳，季意远若有所思：她醉后，会断片吗？
季以朗：会。
明白了。季意远按熄手机屏幕。
抬眸看向抿着嘴唇的人，他的心揪成一团。
她现下的状态，和他爸描述的，一点也不一样。
基本不说话，也不粘他。
他当然不会以为，她是在装醉骗他。
只会是，她的身体很不舒服，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说话。
以及，他不是她想要依赖的人，所以她不愿意太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