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爷爷已经在我爸的脖子上缠了一条长长的布,封住他的伤口。
我爸手里攥着几袋子零食,他好像不知道疼痛了似的,咧嘴笑着。
“爷爷……”我刚开口。
爷爷就长叹一声,说:“听你瞿奶奶的话。”
我:“?”
爷爷的称呼,居然变了?
瞿大娘转过身,径直走出我住的土窑洞,往她院子的方向走去。
“哎。”爷爷拉着我爸,又走到我身旁,才说:“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了,她本名瞿九娘,你知道的信息,是她曾是你太爷爷,我父亲的徒弟,不光如此,她本来还是爷爷的童养媳,只不过老陈家没了,爷爷年轻的时候,觉得她年纪大了,看不上她,她才留在这里,成了大家眼中的守村人。”
爷爷的解释,让我一懵再懵。
我知道他们之间有纠葛,却没想到,是这种纠葛?
“如果不是我固执,咱们家恐怕也不会被陈梁生算计,说多了,都是泪,她既然又出手了,还将我和你爸留下,你就放心去,我们指定能安全。”爷爷再度开口。
爷爷是真的信任瞿大娘。
不,信任瞿九娘。
只是,这一瞬我心里却落空到了极点。
至少爷爷和我爸在身边儿,我还觉得踏实,一下子,成了我自己要离村,他们要留在这危险之地,让我整个人都踩着高跷一样,内心难以平稳。
这时,爷爷却拉着我爸,是要出门的动作。
“爷爷……”我又喊了一声。
爷爷眼神一沉,一闭,把我爸拉出去后,重重关上了门。
“记住了棺生,莫说陈家的以后,就说现下我们俩爷子的命,都在你一人手里了,尽快回来,别让爷爷等太久。”
“九娘以前就是个刚硬的女人,如今脾气不减,我怕她熬不住太久啊。”
声音响起的同时,门也完全闭合。
爷爷封门,是要封掉我的优柔寡断,封掉我的犹豫不决。
脚步声很急促,当我冲上前拉开门后,视线中,他们已经走远了。
一注阳光照射在我脸上,有些刺眼,我伸手捂住了脸。
屋子里还有些血腥味弥漫,我踉跄后退两步,怔怔看着桌上的血,一部分已经流淌至地面。
丧家之犬?
这四个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好像十分贴切。
看似我在和陈梁生抵抗,还是被他接连克制。
虽说“胡喋”在对付我,可同样,“胡喋”也在我的引导下,对付了陈梁生。
只是,我没陈梁生厉害,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最后那一遭,反倒是被引导着去对付胡喋,还加上了瞿九娘的手段,算是破了陈梁生一个对手……
黄渠村,我的确待不下去了。
他们两个就够我疲于奔命,再算上蟾山白蟾庙锁龙井里的凶尸,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杀了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在,我不算是真的一个人。
掏出来了兜里的小人,心中,稍稍有了那么一丝慰藉。
将两本书塞进瞿九娘给我的皮馄饨中,这玩意儿一收紧,就是个很小的包袱,我没有挂身上,而是贴身藏在胸口。
随后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瞅一眼时间,才九点多。
瞿九娘说的正午正刻,应该是十二点钟准点的时候,用时辰上看,子时是十一点到一点,正刻取居中?
两三小时的时间,怎么都够我出村子了。
她还叮嘱,在那个时段我不能在村里,也不能在离开黄土坡的任何地方。
如果我是夜幕之前离开,更不能靠近河流。
白姝灵又提醒过我,要远离河道……
这就意味着,白天我也不能走河的路段,那就只剩下一条正常的出村路了。
大白天的,就算那胡喋,一样不能对我怎么样。
至于陈梁生。
他能够从锁龙井里出来,就没有付出过丝毫代价?
锁龙井里的凶尸,就不怕陈梁生反水?
脑子里思绪连篇,我拉着行李箱,走出了黄土坡,朝着村南头回去。
回到正常村路上的时候,这个点,路上村民挺多的,瞧见我之后,都在指指点点。
他们嘴里的议论,都没什么好话。
既有人说什么都快过年了,怎么拖着行李要走?
又有人说,我家出了事,死了奶奶,多少和我有点儿关系,搞不好,就是因为我在从中作梗,我奶奶想要陈梁生回去,我不愿意,结果把老人逼死了。
这样一个人,怎么还能在家里待下去?
与其等被扫地出门,现在走,至少没那么难堪。
我还听到一个人讥讽,说:“读大学怎么了?真把自己当个人了,现在的娃娃,都眼高手低,说是瞧不上陈梁生,实际上,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强!现在城里头,一抓一大把送外卖的都是大学生,要不了多久,他陈棺生又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回来,啃他大哥呢。”
陈梁生给自己营造的人设,太好了。
我在所有人的眼里,都不算什么东西。
他们没有经过我这几天所经过的苦难,还认为陈梁生是个好人?
像是他这种人,就算是给村民办好事儿,我都觉得,这肯定还在谋划别的东西。
到时候,这群村民被陈梁生卖了,恐怕都要帮着数钱?
不多久,我就横穿了村子,到了村口。
期间没有任何意外,我没瞧见胡喋,更没有看到陈梁生跟上来。
只是,村口的一幕,让人震惊。
本来,一条马路是直接贯穿进村内的,旧河道的位置是一个凹陷,像是U形公路,路面高过旧河道本身,但是比正常马路依旧要矮的多
现在那条公路的左侧,更深的旧河道路段,已经蓄上水,快要溢上路面。
似乎整条旧河道都要复苏!
相当多的村民簇拥在那里,口中议论不止,又在谩骂着什么。
阳光映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我朝着村口靠近了几步,却瞧见不停泛着波浪的水面中,隐约有几张脸,面朝上,稍下方的位置,还有手脚,正在水里窜着。
水尸鬼!
大白天的,这一幕太耸人惊闻。
另一侧议论的村民还没有察觉,瞧见我后,又开始指指点点。
他们捎带着骂我,意思是我这个晦气东西,一回来,不光是自己家里死人,居然老河灌新水,村子路都要没了。
我扭头,盯着他们,哑声说:“离这里远一点儿。”
没有人搭理我。
相反方向,旧河道右侧,我余光瞧见一个人,他穿着很厚很厚的衣服,头都笼罩在帽子里,盯着我目不转睛。
我聚精会神看了一眼,从他的眼皮上,以及帽子裸露在外的半张脸上,瞧见了斑驳伤口,赫然是胡喋!
我打了个激灵,骤然转身,三两步跑过公路,路面都已经淌水了!
啪嗒的声响,我踩出来好几个湿漉漉的脚印。
出村那一瞬,阳光更大,大得让人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我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摸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不过,是本地的。
接通后,里边儿传来幽幽话音。
“你想好要走了吗?那下一次回来,你就是给他们收尸。”
“把东西留下,我还能放过你们!”
我哑声回答:“你这么有种,这么多威逼利诱的话,怎么没见你出来追我呢?是你现在出不了村了吗?”
这就是我先前思索的东西,锁龙井里的凶尸,必然会用一些手段控制陈梁生才对。
听筒里,传出陈梁生的笑声,从低到大,带着一丝丝歇斯底里。
“你,给我等着瞧!”
随后,重重一声碎响,我只能听到嘟嘟嘟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