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
宋晚走出屋子，正对上李妈妈惊疑不定的脸。
“少夫人，您……您什么时候进的屋？”夫人可特意吩咐了，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冯姨娘。
宋晚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淡定地顺了顺汤圆柔软的毛发，“进屋瞧瞧冯姨娘，怎么，本夫人何时进屋，进不进屋，还需要经过你允许？”
宋晚语气平淡，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李妈妈脸色微变。
宋晚待人宽厚，出手大方。
以至于李妈妈觉得宋晚是个好脾气的，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对上宋晚幽冷的双眸，李妈妈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老奴不敢，是老奴僭越了。”
宋晚睨她一眼，而后转向李嬷嬷，“大夫来了吗？”
“还没。”
“大夫来了让人给冯姨娘好好瞧瞧，该怎么治就怎么治，都这个日子了，别让人死了。”
说着。
宋晚用袖子在鼻下扇着风，一副嫌弃的模样，“这院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我先回了。”
“恭送少夫人。”
宋晚走了。
李嬷嬷没走。
瞧着双眼空空，明显在走神的李妈妈，李嬷嬷拍了拍她的肩膀，李妈妈吓得差点蹦起来。
李嬷嬷笑了笑，“李妈妈一家子都在侯府讨生活吧？”
“是。”
“你是聪明人，有些话该不该说，该怎么说，应该不用我教。”李嬷嬷提点道，“这偌大个侯府啊，以后终究要交到少夫人手上的。”
“……”
李妈妈愣了一下。
夫人特意下了命令，让她这段时间仔细关注着冯姨娘，西侧院发生的任何事都要事无巨细地跟落霞院汇报。
方才她正犹豫要不要把少夫人进冯姨娘屋里的事儿告诉夫人。
被李嬷嬷这么一提点，李妈妈瞬间恍悟。
夫人不喜有人跟冯姨娘接触。
她若照实跟夫人说了，夫人指不定要跟少夫人发脾气，少夫人被骂了，肯定把火撒她身上。
夫人和少夫人，她一个都得罪不起。
西侧院就她一个人守着，也只有她知道少夫人进了冯姨娘的屋子，只要她不说，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李妈妈陪着笑脸，“嬷嬷放心，老身知道怎么跟夫人回话。”
回到梅苑。
宋晚弯腰放下汤圆，汤圆摇着尾巴在她脚边打转，宋晚随手丢了个竹球过去，汤圆就迈着小短腿去追球了。
宋晚站直身体，从袖子中掏出一块泛黄的白布，白布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
宋晚把那白布交给拂晓，让她仔细收好。
“姑娘，这是什么？”
“扳倒赵氏的一大助力，小心收好，再过不久，应该就能用上了。”
但宋晚没想到。
这个“再过不久”，来的如此之快。
当天夜里。
宋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哭声和吵闹声，她本来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汤圆“汪汪”叫了几声，她才彻底清醒。
宋晚坐起身子。
不多时屋子里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屋中的烛火被点亮。
宋晚撩开帷幔，人还有点迷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吵吵闹闹的。”
拂晓脸色有些发白，“方才李妈妈来报，说西侧院的冯姨娘……上吊自缢了。”
“……”
宋晚眼皮子一跳，瞬间清醒。
她穿鞋下床，抓了衣裳就往身上披，拂晓赶紧帮她穿衣裳，“姑娘这是要过去瞧吗，自缢的人，死相都比较……可怕，要不姑娘还是别去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
穿好衣裳裹上披风，主仆几人打着灯笼匆匆赶到的时候，西侧院灯火通明，踏入小院，院子里已经围满了人。
宋晚疾步进了屋子。
见她要往里屋闯，早到的沈鹤川赶紧拉住她，“别进去，屋里还没收拾妥当，那场面你见不了。”
宋晚推开沈鹤川大步进了屋。
前世那么多血腥的场面她都见过，现在没什么场面是她见不了的。
沈鹤川略微犹豫后，也跟了上去。
屋里。
几个护院已经把冯姨娘的尸身从房梁上取下来，平放在一个门板上。冯姨娘的死相确实不好看，身体僵硬，涣散的双眼外凸而充血，脸色青灰难看，因为是上吊死的，舌头还长长地垂在外头，瞧着十分可怖。
屋里的护院都不敢看她。
李妈妈也不敢看，颤颤巍巍地抓起床上的褥子，就要往冯姨娘身上脸上盖。
“等等。”
宋晚冷冷看向李妈妈，“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妈妈抖得厉害，怕宋晚责怪，连忙解释，“老奴也不知道……白日大夫给冯姨娘瞧过之后，老奴还给她熬了汤药，老奴怕她身子不适，趁着半夜如厕进她屋里瞧了一眼，谁知道……谁知道就瞧见她在房梁上……”
似乎想到那可怕的场面，李妈妈打了个哆嗦，“老奴不敢隐瞒，一刻都没敢耽搁，赶紧去各个院子给主子们报信去了。”
宋晚走近几步。
她没放过冯姨娘身上的每一处地方，目光顺着她的脸缓缓下滑，瞧见她紧攥的手指时，眸子微微一凝。
好半晌她才开口，“盖上吧。”
李妈妈赶紧把那张可怕的脸盖上。
护院请示沈鹤川，“世子，冯姨娘的尸身如何处置？”
“随意安葬了。”
沈鹤川态度十分冷淡。
冯姨娘是妾室，不能进侯府的祖坟。
沈鹤川出生前，冯姨娘就被关进西侧院了，他只听说过这号人，在今天之前，甚至没见过冯姨娘。
但冯姨娘早不自缢，晚不自缢，偏偏选在过年的时候自缢，实在是晦气。
沈鹤川沉着脸叮嘱，“低调些，别惊动外头的人。”
“是。”
“等等！”
宋晚冷着脸喊住护院，她叫了声拂晓，拂晓就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交给宋晚，宋晚把荷包丢给护院，“买一副上好的棺椁，好生把人安葬了。”
沈鹤川诧异，“你竟会管这种闲事？”
宋晚心里堵着一口气，冷冷道，“我掌着侯府中馈，这事本就该我管。况且……这冯姨娘再疯癫，再不受宠，也是你父亲的妾室，是侯府的老人，世子让人随意安葬，也不怕寒了侯府众人的心。”
沈鹤川沉默片刻，觉得还是宋晚考虑的周到。
他挥挥手，示意护院按照宋晚的吩咐做，护院得了令，拎着荷包把冯姨娘从屋里抬了出去。
宋晚转身出了屋。
沈鹤川紧随其后，想着宋晚这些日子对侯府的付出，他软了声音，“走吧，我送你回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