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披了层人皮
江星绾微怔。
不知厉墨寒是何时进来的，从她手里接过那本诗集，送回书架原位，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读不懂。
只觉得自己的好奇心，似乎冒犯到对方的领地。
“不好意思，擅自动了你的书。”
“没关系。”
他在离开时，曾说过让她把这里当做自己的房间。
这不算冒犯。
只是，不是时候。
厉墨寒的指尖不自觉的收紧，有些心虚的整理自己的袖口。
江星绾见他面色如常，不像是生气的模样，松了一口气，又凑上前问。
“里面的书签很漂亮。”
“路边随便买的。”
“……”
是吗？
可这银杏书签，是她高中时期的珍藏，也是小众活动里的限定奖品。
怎么到厉墨寒的手里，就成了路边随便买的东西。
可惜，她并不一个刨根问底的人。
作为联姻对象。
擅动对方的书架，已经有些逾矩。
她不准备更加冒犯的去深入探究，也许，真的只是巧合呢？
江星绾回到座椅里，正想找点别的什么打发时间，却发现柜子上摆放着一本书。
“《古瓷之光》，你原来也对陶瓷很感兴趣吗？”
这本书囊括许多知名瓷器。
除了放置在博物馆里的珍品，还有不少是流落民间的非遗瓷器。
江星绾很喜欢这本书。
尤其是在妈妈离世之后，再没人愿意在她耳边讲述那些古瓷器的过往，这本书里的文字，几乎成了她一段时光里的慰藉。
厉墨寒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脆弱的瓷器，却承载了文明和历史。每一个繁复的花纹都曾藏着时代的脚印，很难不喜欢。”
“正因为如此，这些艺术品的价值才能跨过时间洪流……原来你也喜欢这款青花瓷，我当时拿到这本书的时候，也总是忍不住翻到这页欣赏，后来还为此跨省跑了一趟博物馆。”
谈起瓷器。
江星绾明显自然放松了许多，指尖落在微卷的书页。
不知道厉墨寒翻阅过多少次。
她翻阅着书册。
像是也翻阅过厉墨寒不为人知过去的一角。
没人知道，冷冰冰的厉三爷也喜欢瓷器。
甚至对瓷器了解的这么深入。
厉墨寒紧跟着走到她身边，因为柜子前的空间过于窄小，高大的男人站定在她的身后，长臂几乎将江星绾拥入怀中，翻过书册。
“还有这一款，当年我在博物馆见过的时候，感叹于古人的手艺精湛。”
“现在都很少有人复刻出这样的手艺，不过，听说国外有大师正在钻研……”
江星绾循着他的话，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
丝毫不知道这姿势多么贴近。
也没注意到，她在看瓷器，厉墨寒在看她。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两人的阴影紧紧相拥，格外美好。
背后，门后一双眼正满意的看着。
厉鸿铭摸了摸下巴。
“墨寒终于是开窍一次了。”
“老爷，您再听墙角，三爷可要不高兴了。”
助理无奈的提醒。
可厉鸿铭甚少看见这样的场景，正想继续窥探，门却被轻轻拉开。
厉墨寒冷着脸。
“爷爷，有什么事情吗？”
他眼底满是不愉快。
安静的时光，总是有人喜欢过来打扰。
虽然是最疼他的爷爷。
厉鸿铭一眼就看出厉墨寒眼里的不爽，嗤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你往后和星绾在一起的日子还长，这点时间都不肯给老头子我。”
“……”
厉墨寒沉默，总算敛去眼底的不悦。
江星绾只看见爷爷嘴唇翕动，却没听见声音，不解。
“爷爷？”
“星绾，下面乱糟糟的吵的我头疼，你陪我到后花园走走吧。”
厉鸿铭是厉家的掌舵人，他只要开口，谁敢吵他？
不过是希望能和自己单独聊聊而已。
江星绾当即笑着上前。
“好，我刚才还好奇后面那片花园呢。”
“好好好。”
厉鸿铭对江星绾满意的不行。
厉墨寒无奈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沐晨适时问。
“需要跟着夫人吗？”
“有爷爷在，前厅的那些人不敢造次。”
厉墨寒摆摆手，走出房门外，在二楼的栅栏前，他看着前厅里的亲戚们一个个都在嘘寒问暖……可一双双目光，分明是朝他探来。
厉家，跟虎狼窝没什么分别。
不过是多披了一层人皮。
……
江星绾挽着厉鸿铭的胳膊，踏入厉家的后花园。
后花园里一片花团锦簇。
厉鸿铭也耐心地向她介绍厉家家底的由来，还有一些亲戚在厉家的职务等等。
直到两人走进花田深处，厉鸿铭带着她在长椅上落座。
“星绾，我对墨寒很狠心吧。”
明明是问句。
说出来却又如此坦然。
江星绾毫不惧怕的点头。
太狠心了。
只因为他不能繁衍，就要把他多年来对厉家的贡献抹去。
厉鸿铭得到她的答案，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
“看来，墨寒能找到你这样的妻子，是他的运气。”
换做寻常，没人敢质疑他厉鸿铭的决定。
江星绾无奈一笑。
“明明是三爷帮了我家，他才是我的好运气。”
如果没有厉墨寒。
她离开了傅行之，大概又要重新白手起家发展事业。
也许，把整个江氏集团收入囊中的计划要拖延很久。
厉墨寒是她的机缘才对。
厉鸿铭笑的更加慈祥，拍拍她的肩头。
“你能这么想，爷爷很安心。”
“不过，你们毕竟是夫妻，往后还有很多时间要一起度过，你别嫌弃墨寒的隐疾，也不用担心，虽然我之前病危的时候逼着墨寒签了遗嘱，但其中也保留了你的一部分，你不用担心所有钱都会给他侄子。”
厉鸿铭是想告诉江星绾，嫁入厉家，无论厉墨寒如何，厉家总有她的一份退路。
而江星绾听完，只是笑。
“我嫁给厉墨寒并不是为了钱，他对我很好，这就够了。”
“钱，我可以自己赚。”
江星绾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话。
厉鸿铭盯着她半晌，骤然敛去了眼底的慈祥和温柔，恢复了平日里冷肃的模样，缓缓站起身。
“以后，和墨寒好好过日子。”
“嗯，我会的。”
哪怕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
但她已经答应嫁给厉墨寒，夫妻一体，纵然不能情深似海，她也能做到相敬如宾。
厉鸿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前厅走去，脊背挺立，背影冷硬。
完全没有刚才慈祥爷爷的模样。
厉家的人，都像是天生长了两幅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