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带着苏颜洛穿过侧厅，走进教堂后部的一个不大的内院。
院子青砖铺地，没什么植物，很是萧索。
男人抬手指着正前方的一座黑黝黝的小屋，说道：
“苏小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里面还有一位信徒，修女说你们可以一起。”
苏颜洛对他点点头，走向那座肃穆老旧的忏悔室。
她缓步走到门口，陈旧的木门缝隙里长着暗绿的青苔，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
门内传出隐约的交谈声，还有一些细微的咀嚼声。
“修女，我来了。”
她礼貌地敲了两下门。
“请进来吧，门没有锁。”
修女的声音透过木门传来，有些失真，瓮瓮地像是闷在铁罐里。
苏颜洛轻轻地将门推开，木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屋子里十分昏暗，她刚一进去就突然对上了两道视线，两双看不清神色的瞳仁看向她。
从明亮的室外进入室内，她的眼睛暂时还无法适应骤然的黑暗。
直到其中一人惊讶地出声：“小苏？”
这清朗的声线和不着调的语气，可太熟悉了。
“黄哥？”
她眨了两下眼睛，适应了一会之后终于看清了坐着的那两个人。
坐在铁床上的是阿蒙，穿着一身黑白的修女服，大半的身体掩在阴影下，圣经摊开在她的腿上。
她身边放着一个木盘，里面是几张热腾腾的小饼子。
黄毛坐在一张简单的木桌前，手上拿着一支长长的镊子。
他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烟粉色西装，扣子也不扣，脖子上戴着条金项链。
有种浓浓的暴发户气质，但是他相貌又极好，让他看起来更像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苏颜洛一边朝着他们走过去，一边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忏悔室。
屋子的装修和摆设都相当简单。
除了四面粗糙的灰水泥墙壁之外，家具仅有一张木桌、两把椅子，还有就是阿蒙坐着的那架掉漆的铁床。
墙上挂着些经典的宗教挂画，慈爱的圣母搂着小小的耶稣。
昏暗迷离的光线下，圣母那双眼睛显得有些瘆人。
那张唯一的桌子上摆着两样东西：一个矮矮的圆坛子，还有一个铜制的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条并不起眼的项链，是修女和教士们常用的那种形制。
坛子上镌刻着她看不懂的符文，边缘有些暗红色的痕迹，散发出阵阵腥臭的味道。
这两样东西都散发着阴冷的不祥气息，让人看一眼都觉得非常不舒服。
阿蒙嘴巴里含着半块小饼：“是你吗姐姐？”
苏颜洛回身将木门掩上，松了一口气：
“是我。怎么在床上吃东西呢？”
阿蒙将手里的饼放下，一手指着木桌：“桌子上有鬼。”
“这是什么？”
她走到阿蒙身边坐下，握着她微凉的小手，她看着那个泥金的坛子问道。
阿蒙轻轻回握住她，瘦小的身体半靠在她身上。
黄毛手上那把长镊子触碰着坛口，发出叮当的脆响，他说道：
“这里面是我哥。”
苏颜洛一惊：“你有哥哥？”
但是既然是哥哥的话，怎么会在这个坛子里呢。
看坛子的大小，恐怕只能放得下黄毛一个拳头。
黄毛笑着摇摇头：“是怨鬼，我刚来就被他缠上了。”
她这时才发现坛子后面有一个小瓷盘，里面放着猩红的肉片。
肉片很薄，发出一股不大好闻的味道，苏颜洛不舒服地捂住了鼻子。
她去到这个坛子前面，发现坛口上围着一圈红绳，上面挂着一张小小的黄纸，她将上面的字读了出来。
“黄亭延？”
黄毛：“我哥的名字，什么怪名字。”
话音刚落，苏颜洛就看着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如纸，眼球上浮现出红血丝来，仿佛被冥冥中的某些存在掐住了脖子。
他抚着胸口，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无奈地对着那坛子笑道：
“好了好了哥，别生气啊嘿嘿，来——多吃点。”
说着，他用手上的镊子夹了一片薄薄的肉片，丢进了坛子里，然后里面就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浑身青黑的小鬼缩在坛子里大快朵颐，外露的牙床一口一口撕咬着手里的肉片。
细细的肋骨根根分明。那没有瞳孔的眼白怨恨地看着黄毛。
黄毛静静地和他对视，又夹了一片肉丢进去。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起来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我进副本的时候脑子里就多了一段记忆。”
“我们五六岁的时候发洪水，当时我哥拼命把我救出来。”
“但是家里人从小就偏疼我哥，我心里不平衡，趁机一脚把他踹回水里去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那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鬼：
“然后他就淹死了，怨气太重，就化成了鬼，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我。”
“后来我请大师开坛做法，大师就想了这么个办法，把他封在法坛里，当成个小鬼来养着。”
“你看我这身行头要不少钱呢，这小鬼招财。”
他拎起自己那做工精良的衣襟掸了两下，眼神却慢慢冷下来：
“但是现在他要索命了。”
苏颜洛嘴里啃着阿蒙给的小饼，将这个故事听完，她心里隐约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这些肉是人肉？”
“是人肉。”
黄毛苦恼地点点头：“这只鬼非常凶，我试过不给他喂肉，但是昨天晚上他差点把我弄死。”
苏颜洛谨慎地没有问这盘血红的肉片是谁的，她轻声问道：“一定要人肉才可以吗？”
黄毛苦哈哈地说道：“何止啊，他还挑食，不喜欢的肉他是不会吃的。”
他没有说自己昨晚用猪肉糊弄小鬼，结果被吐了一脸肉泥的事情。
恐怕说出来之后，她会吃不下饭的。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部手机，划开之后放在了她眼前。
还是熟悉的信息页面，黄毛的联系人只有一个——死赌鬼。
2031.2.28-10：05-黄：要么给钱要么给肉，你选哪个？
2031.2.28-10：08-死赌鬼：我真不行了……你宽限两天吧，求求你……
2031.2.29-15：12-黄：你欠下那么多赌债，你能拿什么还？半斤肉抵十万，你做不做？
对方没有回复。
他指尖点了点手机屏幕上“死赌鬼”三个字，说道：
“他是个穷学生，我之前偶然发现小鬼很喜欢这个人的味道，所以我就想办法让这人沉迷赌博。”
“他欠了我好多高利贷，还不起的话就只能用自己的肉来抵债。”
“不过前几天他突然还上了一大笔钱……我这里剩下的肉，绝对撑不过两天了。”
到时候，可能在他找到更合适的肉之前，就会被反噬的小鬼杀死。
黄毛摸着下巴，穷学生突然有钱了，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看着熟悉的聊天记录，苏颜洛的脑海中回想起了萧纵白那满身狰狞的伤痕。
她干涩道：“黄哥，你见过这个人吗？”
黄毛摇头：“还没见，昨天我没喂肉，这只鬼追了我整整一宿。”
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鸦青，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苏颜洛看着他的眼睛，幽幽地说道：“或许……你知道萧纵白吗？”
“？”黄毛拿镊子的手僵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苏颜洛点点头：“你手机里这个‘死赌鬼’，就是萧纵白。”
黄毛瞬间感觉眼冒金星。
玩家榜第三的萧纵白，冷面小阎王，睚眦必报。
他知道进副本之前的那个“白”是他，但是没想到副本里被他割肉喂鬼的人也是他。
事情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做的，但是难保不会迁怒给他啊！
阿蒙乖巧地吃完了一张小饼，擦了擦嘴，语气真挚：
“没事的黄哥，虽然你得罪了大佬，但是你还有一只更难缠的小鬼啊。”
“……”
黄毛的脸更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