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姜语到公司时已经迟到了,好在前台只是装作没看见,也没有追问。
她回到工位上,无心工作,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决定找苏洛瑾谈谈。
姜语把苏洛瑾约到会议室,拉上帘子,一脸严肃的看着坐在椅子上满不在乎的苏洛瑾,她正对着小镜子梳理自己的头发。
苏洛瑾莞尔一笑,娇滴滴的开口:“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呢,有什么事,我能帮的尽量帮。”
姜语深吸一口气:“我有个事想问你。”
苏洛瑾见她依旧绷着张脸,忍不住说道:“你看你,秦慕恒我都已经不和你抢了,干嘛还总是这么神经兮兮。”
姜语走到她面前,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苏洛瑾,你务必要如实回答我,江辞泽那里真出过人命?”
此话一出,惊得苏洛瑾手里的小镜子掉落在桌子上,她肉眼可见的慌张,摆着手否认:“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她的反应,姜语明白苏冰雪没有说谎:“看来是真的了,他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劣。”
苏洛瑾起身就要走,被姜语一把拉住按回座位:“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苏洛瑾冷不丁的笑了:“他是你弟,你肯定站你弟那边,你们不会要灭口吧。”
姜语很无语,她翻了个白眼:“你想象力能不能别那么丰富,如果你知道点什么就告诉我,他的店过几天就会恢复营业。”
姜语把雪姐的事情给苏洛瑾大概说了一遍,苏洛瑾听完并不觉得惊讶:“她还算幸运,不仅捡回一条命,还能拿一笔钱。”
“这还算幸运?”
苏洛瑾往后靠靠:“总比死了的那个幸运。”
姜语双手环在胸前,一脸严肃:“如果你愿意作证,就能把他们全都送进去,高楼倒塌,你还用像现在这样整天担惊受怕?”
苏洛瑾冷笑:“你太天真了,江辞泽算什么,他只是一个被人提线的木偶,是一只出头鸟而已,想能把他送进去,他背后的人那些人可不同意。”
“实话告诉你,就是有人要搞他背后的那些人,我们只是开个口子,自然有人会在后面操纵这一切,辉哥他们的路,也差不多走到头了。”
“辉哥……”苏洛瑾喃喃自语,她跟江辞泽在一起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但她从不打听这些事,每次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这人应该不好惹。”
姜语往前凑了凑,有些着急:“所以你得出面指证啊,难道你忍心看着以后还会出现像雪姐一样的受害者吗。”
苏洛瑾看着姜语上下打量,突然就笑了:“你这样的人当然同情心泛滥,你从小有人宠有人爱,长大后又嫁入豪门,你当然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活着能有多难。”
姜语表示很无语,她皱眉冷笑着说:“你了解我吗,你凭什么定义我。”
苏洛瑾呵呵一声:“我不了解,但我知道你爸妈对你很好,你还有个替你出头为你打架的弟弟。”
这话说的没问题,姜语无法反驳。
苏洛瑾自嘲的笑笑:“我爸妈重男轻女,从小对我就不好,五岁之前我还能睡在床上,五岁之后有了弟弟,他们直接在院子的牛棚里铺上点草让我睡那,是我姥姥把我带回家,她供我上学,把我养大,我爸妈知道我在姥姥家,知道我饿不死,所以就堂而皇之地对我不闻不问,我十四岁的时候爸妈就要我辍学打工,是我村里的村长和学校的校长软硬兼施才说服了他们,我收到大学通知书的那天,我姥姥不在了,她躺在我怀里,把她这辈子攒的所有钱都给了我,一共两千三百四十六块钱。”
姜语很震惊,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从山村出来的。
“很意外是吧。”苏洛瑾抹了把眼泪,别过头:“我姥姥后事一办完,我趁着爸妈没反应过来就买了票来了云桥,跟他们彻底断了联系。在这里打了一个多月的工,然后入学。”
“那会儿我心劲儿可高了,勤工俭学,给初中生高中生补课,总觉得只要我够努力够勤奋,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就能一切走上正轨。”苏洛瑾说到这,眼神黯淡下来。
姜语的心一颤一颤的,原来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各自有他们的不幸,她准备的一肚子话,始终也说不出口。
她看着苏洛瑾的眼泪不停地流,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她。
姜语不再觉得苏洛瑾是个世俗的女孩了,她只是个普通又可怜的女孩罢了。
苏洛瑾继续说:“大二那年刚开学,我和平时一样去孩子家里补课,那天他爸爸也在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爸爸,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我后来再次去的时候,是他爸爸接的我,他说他正好顺路,我上了车,到了他家,发现他家根本没有人,我看到他已经开始脱外套,我知道他想干什么,我往外面跑,可他力气很大,我被他扛到卧室,被他强了。”
越听姜语越觉得离谱,她生气的一拳头砸桌子上:“报警了吗?”
苏洛瑾看着她:“完事后他从柜子里拿了两万甩到我面前,他说是给我补偿,他说我当然可以报警,也可以拿钱,随我怎么选择。”
姜语缓缓问道:“所以,你选择了拿钱?”
“拿了钱,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可我如果报了警,我又能得到什么呢?老师同学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还会因此没了工作,没了工资,没了学位。”苏洛瑾低下头:“我背后没有人呐,我没有退路,我赌不起。不过他看见床单床的血渍,又从柜子里拿了一万给我。”
“三万呐,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苏洛瑾的眼里泛着泪光:“我把钱抱在怀里,默默穿好衣服。后来,我把这事告诉他老婆了,我以为他们会吵架,会离婚,可他老婆听了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说我被开除了。”
苏洛瑾:“正好学校交换生报名,我这样学习优秀学分又高的,学校会补助我,我就去了国外。”
姜语问:“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秦慕恒?”
“嗯。”苏洛瑾无奈的看向窗外:“我跟秦慕恒好,是因为他出手挺大方的,跟他在一起我一分钱都不用掏,我俩不一样,我是交换生领着补助出去待两年的,而他肯定是家里掏钱供他去的。”
姜语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
“我在国外见多了那些富二代是怎么挥霍人生的,那时候我就打定了主意,我什么都不要,我要有钱,我还要嫁个有钱人。”
姜语抿了抿嘴,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苏洛瑾继续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我只想攒够钱,哪怕买一个最小平米的公寓,只要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地方,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礼义廉耻对于我来说,都是用来道德绑架我的,我根本不在乎。”
姜语叹口气,突然想起兜里还有张卡,赶紧掏出来放在她面前:“对了,有人让我把这一百万给你,只要你能作证。”
看到卡后,苏洛瑾明显怔了怔,她犹豫了一阵还是摇头拒绝:“不行,这钱我真挣不了,万一我被盯上了,我就没有办法在云桥混下去了。”
姜语嘴笨,只能叹口气,想了许久,才再次开口:“你就答应吧,就当是帮帮江辞泽。”
苏洛瑾嗤笑:“我还以为你真不在乎这个弟弟呢。好奇怪,你想帮你弟,为什么又让我作证?”
姜语无奈的摇摇头:“毕竟这不是正道,但……,如果他真的跟人命有关,那他就活该。”
苏洛瑾看她一脸矛盾的样子,忍不住笑笑:“江辞泽这个人嘛,其实很无脑,整个人很飘,仗着有点钱就为所欲为,其实他挺怂的,哪儿敢跟人命沾上关系。”
苏洛瑾咬着嘴唇,下定决心开口:“是另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我刚巧那天在,那个男人逼着一个女大学生玩了,那姐妹很有骨气,衣服都快被扒光了还继续反抗,她用拖布打那个人,用烟灰缸砸他,反正我在走廊里看见的时候,她已经几乎满身都是血了,还在拼命的打着那个男人,她一个小姑娘哪儿能打得过大男人。”
“这都没人报警?”姜语气的咬牙切齿:“为什么你们没人报警!”
“进入那个后门就没信号了,而且里面的人都是牵扯其中的人,根本经不起查,谁会报警抓自己?”苏洛瑾说的有点着急:“当时江辞泽那个怂货都懵了,吓得腿都软了,是那个人不慌不忙的打电话,而且警告我们这些人不能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其实他不用交代我们也没人会说,毕竟也不会有人信不是吗。”
“而且。”苏洛瑾冷哼:“警察会帮我们吗?”
姜语不知道,她除了办身份证去过警局,唯一一次去警察局捞人还是上次捞姜辰,在她心里,那个地方是神圣的。
可雪姐的事实证明,报警确实没有用。
姜语点头,伸手去放在桌子上的那张卡。
被苏洛瑾拦住:“等等,我虽然不会去作证,但我有证据。”
姜语看着她:“证据?”
“我录像了。”苏洛瑾伸手把耳朵上的大水珠耳环卸下来:“你看这个,是可拆卸的,把黑珍珠放进去是装饰品,把一个微型摄像头装进去也刚刚好。”
姜语觉得不可思议:“你为什么会录像。”
“为了自保。”苏洛瑾摸着自己的脸:“江辞泽那个人喝多了就发疯,我也怕啊,我更怕不能独善其身,想着多一层防备,也许能有用呢。”
苏洛瑾把卡放到自己兜里:“钱我收下了,你待会儿是不是加班?”
“你怎么知道?”
苏洛瑾白了她一眼:“你跟我聊了这么久,图落下很多吧,等会儿下班我回家把U盘拿上,然后给你送过来。”
“行。”姜语再次看向她时的眼神没有那么多不屑了,而是多了些怜悯。
小时候如果被爱,那是幸运。
如果不被爱,那就没有选择。
姜语没有,苏洛瑾又何尝有?
所以,一步步的走到今天,靠着自己自食其力,又能有什么过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