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一开始的苏冰雪在把幼年的果儿送到孤儿院的时候,脑海里想的是有一天,一定一定会把她接回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做了很多连自己都嗤之以鼻的事情之后,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或许,没有把果儿再接回去,是苏冰雪现存留的最大的善良。
姜语怅然若失的站在沙发的另一边,从她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可她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把你送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老爷子。”苏冰雪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胳膊肘撑在沙发背上,头发凌乱的散在身前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现在的姜语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来关于江家老爷子的太多印象,但他是什么样的人,果儿是有感觉的。
那时候果儿见过赵曼琳带着年轻的姑娘去了三楼角落处的那个房间,她从来没有进去过,心里自然的觉得那个房间是家里唯一不能进去的地方。
“两年,老头子两年多没有碰过女人,只能每天看着墙上贴着的画报,哈哈哈。”苏冰雪轻笑着:“所以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脱光了站到他面前,走到他面前,搂住他保住他时,他哪里受得了,当场暴毙。”
听着苏冰雪说这样的话,姜语的脑海里能浮现出那样的场景,顿时觉得恶心无比,有种想吐的冲动。
“她呢?”姜语问。
苏冰雪挑了挑眉,不知道她指的是谁。
姜语指着三楼角落处的房间:“她在那个房间吗?”
“是,你想去看她?”
姜语点点头:“可以吗?”
“当然可以。”苏冰雪比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撑着站起身,笑着说:“我可没有虐待她,毕竟她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每天都要好吃好喝的供着她。”
姜语跟在苏冰雪身后,走到楼梯口时,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果儿。
小果儿正瑟瑟发抖的站在那儿,等着赵曼琳睡着,等着苏冰雪下来接她。
那种害怕紧张又无助的心情,在她的脚踩到第一节楼梯时达到了顶峰。
她突然庆幸自己被送了出去,至少在姜家时,每天晚上的睡觉都是有安全感的,不会担惊受怕被赵曼琳突然揪起来扔出去,也不会谨小慎微每时每刻都观察着赵曼琳的脸色。
走到二楼的楼梯间,江辞泽的房间就在一旁的第一间,朝着三楼上几个台阶便能清楚的看到他的房间。
他房间的门没有关,江辞泽正坐在电脑桌前打游戏,大概听到了两人的动静,转过头朝着她们咧着嘴笑:“妈,你们去哪儿?”
“带姜语看看你奶奶。”苏冰雪不冷不淡的说。
江辞泽立刻冲出来,三两步超过了两人,转过头对着她们说:“我带姐姐去。”
到了房间门口,江辞泽敲了敲门,便直接将门推开。
姜语站在门口,随着门缝的间距越来越大,她的视线所及也越来越广,屋内的一切像是一副画卷慢慢铺开到她面前。
赵曼琳正坐在窗户前看着外面,她背着着他们,佝偻着背,身子前后一晃一晃的。
“奶奶,有人来看你喽。”江辞泽朝着她大喊。
赵曼琳的身子猛地一怔,随即挪动着脚步慢慢转过身,她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的人,期待的问:“是谁在门口?”
苏冰雪靠在外面的墙上又点了支烟,猛吸了一口,缓缓吐着烟圈。
江辞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你看看是谁?”
“过来点,我看不清。”赵曼琳有些激动的朝着门口的人挥挥手,仿佛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说。
姜语环顾着房间内的陈设,里面确实什么都有,独立的餐桌,独立的卫浴,独立的一张大床。
房间是向阳的,从窗户看过去,能从侧面看到别墅的整个小院,也能看到有谁来了,有谁又走了。
里面非常干净,一尘不染,就连赵曼琳都是干干净净的,衣服和身上都很干净。
但姜语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往前走了几步,在床边停下,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清了吗?”
赵曼琳颤巍巍的用手撑着窗台想要站起来,好不容易站起来半个身子,她眯着眼睛看向姜语的脸却突然一暗,随即浑身颤抖着坐下,又拼命的朝着窗户边转去,仿佛不想看到眼前的人。
江辞泽吊儿郎当的靠在门上,看着这一出好戏,不忘添柴加火:“奶奶,认出来了吗?”
“没有,没有。”赵曼琳已经背对着他们,扬起手不停地摆着,语气已经颤抖慌乱:“不认识,不认识。”
“那就是还没看清楚。”江辞泽拉着姜语的胳膊走到赵曼琳身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奶奶,你扭过头,现在能看清楚了。”
赵曼琳浑身颤抖着,低着头不停的摇头,十分抗拒:“看不清,看不清,不认识不认识。”
她一直否定着,否认着,仿佛姜语是一个她不愿意见的恶魔。
“走开,走开。”赵曼琳的声音颤抖着,用手擦了擦脸,像是哭了。
“奶奶,是果儿啊,你不认识了?”江辞泽蹲下看向赵曼琳,‘贴心’的给她拿了抽纸让她擦泪:“果儿来看你了,这么多年不见,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
“太像了,太像了。”赵曼琳哭着说:“怎么跟我的小泽长得一模一样啊。”
姜语终于知道这个屋子里缺少什么了,缺个电视。
在这个五十多平米的屋子里什么都有,甚至什么都太过整齐了,唯独缺少能够打发时间的任何东西。
花儿也好,草也罢,哪怕一副画,一本书,甚至一张纸都可以对折玩。
可这些都没有。
她只能没日没夜的在这个房间里坐着,躺着,看着墙上钟表的指针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转着圈,一秒一秒的数着时间。
还有多久吃午饭,还有多久吃晚饭,还有多久护工来打扫卫生,还有多久天就要黑了。
窗户贴了特殊的膜,里面能清楚的看到外面,可从外面往里看时,只能看到一片白阴影。
赵曼琳继续哭着:“我的小泽最孝顺了,他什么时候才回来看我,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