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年几乎没怎么休息，翻身上马后立刻下山。
昨天夜里下过一场雪，此时山路还有些湿滑，但他顾不上那么多。
他必须立刻前往东宫，趁此机会再跟太子谈好条件。
这一去又不见了音讯。
江妩挺过了坐月子的艰难时光，人也渐渐精神了起来，所有人都瞒着她关于周祁年的事情。
只说他有些事没处理完得去处理。
江妩心知肚明，每天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照顾孩子，亲喂母乳。
一日三餐一餐不落下，没事还在院子里锻炼身体，亲自下厨做做饭。
面色越来越红润，精神越来越好。
有一天莫离忍不住问了句：“怎么觉得你好像生完孩子还比之前更显小了呢。”
江妩摇了摇孩子的摇篮，“师父教的，保持心情愉悦，面色自然好。”
“说得有道理，马上开春了，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让景淮安排一下。”
江妩抬眸，盯着莫离看了好一会，“你打算跟他成亲么？”
莫离表情僵硬了一瞬，“问这个干嘛？他们家是不可能同意的，享受好当下吧。”
这些时日江妩比谁都看得明白，莫离是在意景淮的，可景淮的家事决定了他断然不会娶一个乡野女子。
莫离不在乎这些，但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江妩比她更清楚。
曾经她还想过一辈子独身一人，不再嫁人。
兜兜转转还是跟了周祁年。
“师父，你就告诉我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我能承受得住。”
莫离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景淮不给我说朝堂之事，他最近来这里的次数都变少了，想来新帝登基，有不少事情忙吧。”
“新帝登基？”江妩忙站了起来，“何时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莫离心道不妙，周祁年当时特意找人传话，说千方百计瞒着江妩此事，可现在她竟然说漏了嘴。
为了让江妩不那么担心，莫离只好随口扯了个：“昨日听景淮说起过，说他最近没时间来。”
江妩在房间里踱步，随后站定看向莫离：“我要下山一趟。”
“不行！不可以。”
“可他会有危险，我去找人，端王在上京还有产业，我能找到人的。”
莫离握住了江妩的手，“你别急，你信他么？”
江妩眼眶有些微润，“我信他，可我不信太子。”
皇家的人大抵都是绝情的。
莫离用力握了握江妩的手，“你信他，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若是他不能呢？我跟孩子怎么办？”
江妩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那岂不是跟自己的命运太像了。
莫离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话去安慰江妩，只能一遍一遍重复：“他会没事的，你跟孩子还有我们。”
江妩忽然松开了莫离的手，朝着门外跑了出去。
到了院外的时候，跟人撞了个满怀。
“姐姐，你为何如此焦急？”石头扶稳江妩站定后，才开口问道。
“我要去找你哥，他有危险。”
“他没事，特意来让我接你们下山。”
“下山？去哪儿？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吧，你告诉我是不是新帝要把我们带过去软禁起来，再威胁周祁年？”
石头摇头：“不是，新帝赐给了我哥一座宅子，说是封他为兵马大元帅，以宴时清的身份。”
江妩倏然松开手，“不对，他不应该如此，为什么他要答应？”
“做兵马大元帅有何不妥么？他这也是在完成父亲的遗愿。”
江妩思忖片刻，“既如此，那我们即可下山。”
“这么急？倒也不用这么急，他说了缓俩天也可以。”
江妩笑了笑，“石头，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石头摸了摸鼻子，眼睛瞟了瞟侧面，他不擅长撒谎，他就只能按照他哥教的来做，可好像搞砸了。
于是他只好拿出杀手锏，“可是我过来还没吃饭呢，能不能让我先吃个饭？”
江妩点头：“你让小桃给你做，我去收拾东西。”
见江妩没有再起疑心，石头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自家那位亲哥要干啥，明明都升官加爵了，还替宴家洗清了冤屈，为何故意拖延了时间，到现在才来接人下山。
直到第二天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元帅府后，石头才恍然大悟。
看着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和巨大的喜字，才知道这是他哥亲手布置出来的，想给江妩的惊喜。
门开后，两旁摆满了鲜花，像是曲径通幽般，引导人往里走着，想看看路的尽头究竟有什么。
江妩抱着孩子，一步一步朝前走着，心里有些期待，更多的是紧张，甚至还有些害怕。
害怕见到周祁年出事。
石头将其他人拦在了门外，“大家先等等，我哥可能有件大事要做，你们先到旁边茶肆去喝杯茶。”
“有什么大事是我们不能参与的？”江小年歪着头问道。
“小孩子莫管，我教你一套拳法。”
几乎是连哄带骗把人给清退。
那边江妩走到了路的尽头，内院有个忙碌的身影，正在挂着灯笼。
明明有下人可以使唤，他却要亲自做这件事。
“宴时清！你给我过来！”江妩大声喊道。
周祁年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连忙一个侧空翻，稳稳落在地上。
“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孩子不要了是么？我手酸，你抱着。”
周祁年连忙接过江妩手里的孩子，紧张到不知所措，“妩儿，我不会。”
“不会就学，谁也不是天生就会。”
自从知道周祁年没事之后，江妩的心里放松了不少，该讨回来的自然也要讨回来。
“妩儿，我们给他找个乳母如何？”
“不行。”
“那我带你去他的房间看看？”
江妩跟着周祁年去了他亲自打造的小屋，小床和摇篮都是他亲手做的。
周祁年把孩子放进了摇篮里，孩子冲他笑了笑。
江妩没忍住抓起了他的手看了看，“费这么大劲做这些，你还有时间跟太子谈条件么？”
“自然是已经谈好了，从今往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三日后是良辰吉日，我们完婚可好？”
江妩嘴角抽了抽，“跟我完婚？要是我不下山来，你跟谁完婚去？”
周祁年一把将人拉到怀里，“你不下来，我自然是亲自去接的，只是这边实在太忙，抽不开身，所以才派石头去帮我。”
“这事儿都让人帮，你就不怕我跟石头跑了？”
周祁年将她搂得更紧，有些蛮横地堵住了她的嘴，久违的感觉忽然占满了整个胸腔，周祁年连呼吸都急促了些。
江妩推开了他，耳根红透，“孩子还在呢，你克制些。”
周祁年回头看了一眼小屁孩，真是他跟江妩亲密的绊脚石，得想办法找个婆子来带带。
让周祁年没想到的是，难忍的不止这三天。
大婚那日，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铺满整个上京，周祁年从元帅府出发，去城东接亲。
城东有一处低调奢华的宅子，是端王特意留给江妩的，说她以后要是受了气，就回这里来住。
迎亲的队伍宛如一条红色的长龙，在人群中缓缓穿行，周祁年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身披大红喜服，意气风发。
江妩还在安抚有些哭闹的婴儿，甚至连梳妆都是见缝插针给梳好的。
他们这一场婚礼十分别致，娘家人都是来自天南地北，不同姓的人聚在一起，每个人都准备了不同的嫁妆。
最大手笔的莫过于端王，从一个月以前就带着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从封地浩浩荡荡出发。
到了上京，跟新帝见了面之后，这嫁妆又多了两抬贡品。
到了出嫁前一天，这嫁妆陆陆续续又多了二十八抬。
就连媒婆都没见过这个数量的嫁妆，只能现场编词。
那一日周祁年终身难忘。
他以为接了新娘子回家后，下一步便是洞房花烛。
奈何，回房第一件事竟然是哄儿子睡觉。
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今日也一样的兴奋愣是不睡。
周祁年的酒气都是吹散了，他还对着周祁年呵呵笑着。
自己亲生的，打也打不得，周祁年只能抱着儿子一边走着，一边说：“今日你看到那些人的嘴脸了么？尤其是那个薛影，宁愿送给你礼物也不愿意跟我喝一杯，小气鬼。”
江妩从床幔里伸出一只手，“夫君，把孩子给孙婆婆吧，端王爷特意帮我找的。”
周祁年欲哭无泪：“娘子你为何不早说？我跟他聊了一个时辰的人生了。”
江妩从里探出了个脑袋，冲周祁年眨了眨眼，“这不是也要给你一些考验么，让你知道孩子也不容易带，你这爹也不容易当。”
“娘子，你等我，我即刻就来。”
周祁年发挥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将孩子送到了孙婆婆手里，临别时还特意嘱咐：“我们俩都没高堂，明日不用遵循礼节早起，你且记得不要来找我们，孩子哭你自己想办法。”
孙婆婆是过来人，岂能不知道他想什么，笑得眯了眼：“元帅，这是自然，你跟夫人好好睡觉，争取再给孩子生个妹妹。”
周祁年钻到被窝里时，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柔软，让他差点落了泪。
“妩儿，我等这一刻太久了。”
江妩柔嫩白皙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夫君，别说话，亲亲我。”
红烛熄灭，帐幔微动，这一夜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