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儿,我实在困得不行,就在旁边的休息区看着他们父女俩玩。
周奕真是个好爸爸,对糖糖宠溺得没边,他践行着曾经对我说过的,“她是我的宝贝,你是我的命根子。”
他给我们的,是无尽的荣耀和世上最温柔的情意。
也许他在外头也有阴暗、冷酷的一面,但对我们,他用尽了所有温柔。
“小娆姐?”突然,耳边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米开外站着个高挑的姑娘。
她披着瀑布般的黑发,戴着副夸张的深棕色墨镜。
一时没认出她是谁,我皱眉望着她,“你是哪位?”
她听到我的声音,似乎更确定了我的身份,快步走近,同时摘下墨镜,“小娆姐,我是嫣然,还记得我吗?”
“嫣然?”我心里琢磨着这个名字。
只记得两三年前,周淮锦确实花了千万从游轮上买下一个名叫嫣然的女孩,但那时的嫣然清纯可爱,跟眼前这位妆容精致的女子判若两人。
她自顾自地走过来,坐到我旁边,想跟三年前那样挽着我的胳膊,但察觉到我冷淡的表情后,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她一脸欢喜又沉重地看着我,“我们剧团最近在纽约有场演出,刚好住的酒店就在附近,没想到晚上出来逛逛,竟然能在这儿遇见你。自从上次在紫音山分别,到现在有两三年没见了,你过得还好吗?”
她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自来熟到不行,完全无视我对她的防备。
甭管她跟周淮锦有没有什么猫腻,光凭周淮锦对她那般上心,她就已经自动晋级为我的潜在情敌。
可她,愣是没觉察到。
我瞅着前面玩得不亦乐乎的父女俩,心情慢慢平复,但对她的态度依旧冷淡,“我现在过得挺好,老公疼我,女儿可爱。”
她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看到那对欢乐的大小组合,声音里透着一丝哀伤,“我知道你和周先生已经分手,现在过得挺幸福,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
“不该说,那就别说。”我直接打断她。
昨晚周淮锦突然现身带来的惊慌,我还没缓过神来,这会儿真没心情再听什么让人头疼的话。
但她好像没看出我的抵触,握紧我的手,一脸焦灼,“小娆姐,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周先生他真的很爱你,他为了你……”
突然,她像是意识到说漏了嘴,立马收声,收得飞快,就像刚才那些话从没说过一样。
我皱眉盯着她,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你说他为了我什么?”
可能是我对他余情未了,或者他在我心里扎得太深。所以,听到别人提起他和我的关系,我还是会本能地紧张。
她张口,却换了话题,“我知道你可能误会了我和周先生,他之所以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他去世好友的女儿,他出于怜悯和同情才帮助我,才送我去A市学舞蹈。
但我向你保证,我和周先生之间绝对没有超越恩情的感情。”她越说越激动,好像在拼命向我证明什么。
但我整个人却被她那句“去世好友”给定住了。
我忐忑不安地问,“你母亲姓什么?”
“嬴氏。”
霎时间,如同五雷轰顶,劈得我灵魂都碎裂。
原来,我这辈子爱错人、认错人,还冤枉了好人。
当初因为周淮锦把嫣然从游轮上买下来,跟周奕在快艇上一夜未归,惹他生气。后来甚至因为嫣然的缘故,一度想要逃离他。
原来,周淮锦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我赎罪,而我却误以为他跟别的女人有染。
我咬紧嘴唇,各种复杂的情绪像潮水般涌上心头,让我既痛苦又不敢面对。
昨晚他追问是不是因为我生气才骗他说我和周奕有孩子时,脸上的悲伤那么真切。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每个表情、每个眼神、每个字眼,都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割着我的心。
从他出现在我和周奕住处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心里还有我,所以才会急切地想要确认我和周奕之间是否清白。
这种急迫,除了在乎,还能有别的解释?
可我,终究欠他太多了。
不仅仅是因为当年为了救沈逸,我选择了跟周奕在一起,还因为多年前,那场我至今都无法直面的噩梦。
当周奕和糖糖回来时,我像木头人一样坐在沙发上,满脑子都是周淮锦昨晚那悲痛欲绝的眼神。
“妈咪……妈咪……”
糖糖连续叫了好几声,我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迷茫地看着她,“嗯?”
周奕帮我整理了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轻声问道,“遇到谁了吗?”
他聪明绝顶,肯定看出了我的不同寻常,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可我该怎么跟他说呢?
一边是我深爱的人,一边是我的丈夫,一边是我背负的罪孽和愧疚。
这三座厚重无比、难以逾越的大山,压得我灵魂和肉体喘不过气来。我苟延残喘,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我原以为,只要逃离那个国家,躲开那些人和事,就能换来片刻的宁静。
但纷扰无处不在,偷来的平静,随时可能烟消云散。
我无力地摇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没有,我只是太累了,睡着了,做了个恶梦。”
他皱眉看着我,显然不信我的话,但最终没再追问,只是拉我起来,牵着我的手离开了。
回到住处,我整个人还是恍惚的,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周奕不停地给我夹菜,碗里的菜堆得像小山一样,我机械地一口一口吃着,食之无味。
晚上睡觉,我又陷入了噩梦。
梦里,是我的儿子。
他站在悬崖边缘,脚下的岩石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塌陷。
我瞳孔骤缩,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隔着薄薄的皮肤跳动,我无法描述那一刻的恐惧。
他转过头,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哀伤,他咬紧牙关,嘴唇苍白,唯有双眼血红,深深地凹陷。他怒视着我。
他质问我,为什么要抛弃他,为什么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