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冰冷的器械在医生和护士手里传来传去的声音。
接着是消毒水的味道。
然后是细长的针头扎进皮肤,液体缓缓注入我的体内。
“咔嚓!”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
心底涌起一丝希望,以为是周奕来救驾了。
我哑着嗓子对着门口喊,“周奕,你终于来了.”
但当陌生的气息逼近,我意识到周淮锦是真的恨我,真的容不下这孩子。
“周子,这事你肯定不放心别人,还是我来吧。”是商南辰。
心碎成一地。
可恶的是,商南辰给我做手术只打了局部麻醉,所以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冰冷的器械在我身体里搅动。
明明不疼,为什么我却觉得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疼痛?
被一个陌生男人看到私密处,我本该羞愤不已,但现在,我根本顾不上那些虚伪的自尊。
满脑子想的都是我的孩子没了,是被我深爱的男人亲手扼杀的。
绝望地闭上眼,眼前浮现出这些天周奕对我的细心呵护。
看得出来,他对这小生命的降临既意外又惊喜,还带着点手足无措的慌乱。
他怕我后悔,后悔把自己交给他,他不想用孩子拴住我,但心里又巴不得这小家伙早点来。
这些天,他对我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关怀备至,我哪能不感动。
就算是块冷冰冰的石头,也该被他捂热了。
可是我却连他唯一的血脉都保不住。
我亲手掐灭了周奕当爸爸的希望。
这么一来,几十年后咱们都蹬腿了,以后清明节是不是连个给他敬酒的人都没了。
“啊……”我再也憋不住了,攥紧床单,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他咆哮,“周淮锦,我恨你,以前不管你怎么对我,怎么伤害我,我都因为爱你,所以原谅你,但从今儿起,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不会,永远都不会!”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我居然在他眼里看到了慌张,看到了惧怕,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悔。
呵,这恶魔,也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在他眼里,人命什么时候算过数?
突然,我听见他对着商哲州吼,“南辰,停手!”
可已经晚了,商哲州从我身体里掏出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周子,是个丫头。”
我这辈子,做的孽太多。
所以老天怎么可能让我儿女双全?
原来,白天里的好梦,只是南柯一梦。
周奕找到我,把我从手术室里抱出来时,我整个人跟行尸走肉似的。
眼神空洞,眼前的景象都像是虚无缥缈的。
我看到他脸上有些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的西装也不像出门时那么整洁。
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是跟周淮锦手下干了一仗。
他紧紧抱着我,嘴里不停地念叨,“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对不起,都怪我,怪我,没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你放心,我一定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伤害我的人?
代价?
呵,有必要吗?
当我的孩子变成一滩血水,什么都无需计较了。
绝望地合上眼。
心死,莫过于此。
走到门口,周奕突然停下脚步,扭头对着周淮锦撂下一句,“大哥,只盼你永远别后悔今日所为!”
我虽然闭着眼,但奇了怪了,我却能感觉到周淮锦听了这话,身子明显晃了一晃。
十一月了,其实天气还算温和。
可我却觉得很冷。
周奕用他的风衣把我裹得严严实实,一路往外走。
我看到他双眼通红,里面藏着滔天的怒火,要不是极力克制,我想他刚才肯定会在手术室跟周淮锦拼个鱼死网破。
他太懂我,知道我讨厌医院,直接把我带回海边别墅,还请了云城有名的私人妇产科专家。
是个女医生,她让周奕出去,拉开我的裤子给我检查。
她看着我,眉头拧成一团,叹气,“这些男人,下手真是没个轻重,瞧瞧这都弄成什么样了……”
弄伤我算什么?
没在手术室里弄死我,已经算手下留情了。
商哲州、傅亦辰他们跟周淮锦穿一条裤子,我这么光明正大离开他,转身就跟亲弟弟好上了,还怀了娃,就算周淮锦能忍,他们几个做兄弟的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所以,这点伤,算个什么。
我想,如果周淮锦亲自动刀,他巴不得直接摘了我的子宫吧。
一个个,都是地狱来的!
女医生给我处理了伤口,正准备给我挂药水,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林医生。”
“商院长。”
两人同时开腔。
商哲州踱步进来,对着女医生说道,“林医生什么时候开始撬我的病人了?”
我心里一紧,纳闷商哲州这突如其来是唱哪出。
难不成夺走我的孩子还不够,还想夺走我的命?
说实在的,已经无所谓了。
当那团血淋淋的肉块从我肚子里掏出来时,我的心就跟死了一样,留着这具空壳有什么用。
我没问他怎么闯进来的,也没冲着门外喊周奕。
眼神空洞,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我不知道商哲州跟那位女医生说了什么,很快,她就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我和商哲州。
空气凝固。
他自顾自地开口,“周子、傅亦辰和我,看着你从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这期间周子在你身上花的时间和精力,不用我说,你心里有数。因为他的缘故,我们也都疼你,护着你,可你居然为了楼下那个小崽子,离开他,你知道吗?”
他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能全怪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怀上周奕的孩子。”
不该怀周奕的孩子?
那凭什么周淮锦就能让别的女人怀上他的种?
心里麻木,就剩这口气咽不下。
可又能怎么样,孩子已经没了,我这辈子也生不了孩子了。
我最对不起的人,这辈子注定膝下无子。
百年后,他的墓碑上爬满野草,一片凄凉。
再没人记得曾经有个男人为了心中的姑娘,倾尽所有,甚至献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