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图南捏着手机,嗓子发紧,被金属材质封闭的轿厢中信号缺失,使得对面的声音断断续续。
她回过来电话,不等他开口,只一句:“我们……分手吧。”
他以为自己幻听。
这座北都一线小区的电梯又快又稳,电梯门滑开,方图南才觉得涌入的空气拯救了他缺氧大脑。
“你说什么?”
小别墅也是常年有人打扫的,玛利亚看出小姐今日心情不佳,打开融香灯,天然水晶做扩香石,选一款江南烟雨桂花香,三滴,恰恰好。
香薰精油是高海蓉亲自到姑苏找到顶级调香师调制,选老金桂和沉香桂配比,蒸馏法制造。
这间屋同‘泛海’比起来算小,更多的空间给了浴室和衣帽间。同大浪湾更没得比,但胜在温馨。
可今晚,温馨反而加剧她的酸涩。
玛利亚见到他打电话,便加快动作收拾了床铺退出去。
门关上,她一颗泪珠滚出眼眶,吸了吸鼻子,倔强道:“我说,我要跟你分手。”
他的小蝴蝶飞走了。
方图南没进家门,转几道弯才走进一楼公区隐藏很好的垃圾房。
瓷砖光洁,除味有效,他从外套口袋摸出一盒香烟,咬在嘴角,却没有打火机。
烟叶的香味很淡,过滤嘴却有一丝丝的甜,顺滑一卷在他舌侧。方图南咬着牙,沉气,又沉气:“为什么?”
“昨晚有冒犯到你?”
他反复回想,脑中是她咬着嘴唇在他怀里叫“方生……”
面色浮红,无辜眼中雾蒙蒙时,也喊“老公”。
方图南轻咳一声:“是身上疼了吗?”
钟玉无语,跺了跺脚:“不疼!”然后惊觉自己重点被拉偏,声音更大:“不是!”
她捧着电话,竹筒倒豆子:“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你问我,为什么跟你谈恋爱?我以为我的表白足够明白。”
“方生,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跟我谈恋爱才对。”
方图南忽然发觉说不过她:“我不是那个……”
钟玉一口咬定:“你就是那个意思。你觉得我图你的权势咯,你一下车,就可以让我爹地和大哥如履薄冰。他们明明不想招待你,却必须全副礼仪款待你。”
“方生,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爹地会对谁诚惶诚恐。他可是传奇式的人物。”
方图南在这一刻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认知差,钟暨仁当然有很厉害的地方,否则不会被选做九七过渡时红港商界的重要人物。
但关于他和钟玉的感情,他意识到在知道他方图南究竟是谁的那一刻,钟玉的自我坍缩了。
她觉得自己渺小,而这种认知在她的世界里非常罕见。
方图南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原来他的小女朋友在惶恐,而这种惶恐恰恰在说明:她对他的在意是真的。
他只是问:“你在哪?我来接你。”
钟玉小女生脾气发作更凶:“我已经跟你分手了,为什么要你接?”
他循循善诱的哄:“好了,我错了。别气了,嗯?”
钟玉娇纵:“我讨厌你。”
方图南第二次问:“在哪儿?我来接你。”
钟玉无声无息挂断电话。
他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压制不住脾气。
拨回去:“你是要自己告诉我位置,还是要我查出来?”
钟玉气得脸上冒火一样,刚刚沿着床边坐下又跳起来:“方图南!你可不可以尊重人!”
“你用权势压制我爹地,还要压制我吗?!”
……
方图南回到家,在书房抽了一支雪茄。
茄标来自南美,烟雾浓厚,醇郁的尼古丁弥漫口腔,不过肺也提神醒脑。
一个小时候,大G停在人民大学博士楼下,颀长身影难以忽视,怀中一束纯白茉莉,暗夜留香。
他当然铩羽而归,他的小姑娘并不在这儿。
他有一万种办法找到她的位置出现在他面前,但现在只能在大G的架势位闻着满车茉莉香,为了她口中的尊重。
“哪呢?”
杨仲谦在对面乐乐呵呵:“正攒局呢,麻将来不来?”
方图南到的时候,沈柏连也在。
一看见他进门,就递了支烟过去,方图南皱了下眉,还是接下了。
今晚含烟量超标了,反正他烦心事也超标。
沈柏连乐呵呵道:“今儿怎么有空?听说你那一摊子忙的很。”
杨仲谦一如既往的嘴欠:“何止是工作忙?下了班还得带孩子。”
沈柏连一愣。
方图南毫不气,将特供的白皮烟往杨仲谦脑袋上砸。
杨仲谦“哎哎”的挡住,脸上仍浮着好整以暇的笑意:“今儿怎么没带印钞机妹妹来?”
沈柏连听懂了,跟着笑。
麻将桌哗啦啦的工作起来,方图南按下按钮上庄,吐了一口烟雾:“跟我闹脾气呢。”
“老方,你不行啊。”杨仲谦老神在在的摇头。
男人对‘不行’都敏感,方图南掀起眼皮匀缓睨了一眼。
“怎么样?刁蛮小公主不好哄?上次不舒服这次闹脾气,老久没看见了。”
沈柏连:“我说这钟家也是够神的,咱们光听说他家两个儿子,我怎么听说他们有女儿的都是小道消息啊?还真能让图南给遇上。”
方图南手机响,还真恰好就是钟珣的电话。
钟珣接到北都佣人电话,细妹从‘泛海’搬到苏州街别墅。
冬天大寒,隆冬腊月通勤不便钟玉都坚持回‘泛海’住,如今开春,怎么忽然想通要搬了?
唯一猜测就是跟方图南有关。
但两家身份尴尬,钟珣自认可以平等对话,只不过不愿意细妹受委屈,语调放得谦和:“图南,明天我到北都,有空见一见吗?”
方图南手中的牌捏了捏:“可以。”
杨仲谦一脸的八卦相:“哎,你之前到底知不知道她是钟家人?”
令安老半天才冒出一句:“知道还能谈?”
沈柏连:“我记着她不是说住什么八九十平的房子吗?图南应该是不知道。”
其实方图南最近也一直在想,关于对钟玉家世的猜测,他是怎么做到离正确答案十万八千里的。
因为她从来不提家里佣人,将玛利亚称为阿姨让他会错意。
也因为她讲姐姐的病情,妈妈的痛苦,方图南没有上帝视角,猜不到钟家耗费了多大的人力财力物力,却依旧没有留住那条命。
他脑中是无助母亲,雪上加霜的家庭……
还有偶尔,钟玉轻描淡写一两句,对红港这里不熟那里不熟,说八百多尺,他就以为他们全家挤笼屋。
方图南承认:“确实不知道。”
杨仲谦凑过来:“哎,那你要是提前就知道呢?要是提前就知道你还谈不谈这恋爱?”
他没回答,包间的门被突然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