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深最后看苏染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输着液，身体的一部分被石膏和绷带固定着，仿佛一个巨型的被遗弃的残破娃娃。
而她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就那样走了。
夜里，苏染只觉得心口处沉甸甸地纠结着，失眠了很久才睡着。
恍惚中梦到她回到高中，紧张地复习读书，一个女生跑过来拉她，兴奋地跟她说：“陆学长来找你了，快去呀！”
听到是陆云深，她感到惊讶又莫名地抗拒，说：“他还找我做什么。”
“找你表白呀！”
“不要瞎操心，他才不喜欢我，他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苏染说着要走开，前面的路忽然被人拦住。
身材修长，容貌清俊的大男孩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她。
苏染从梦中醒来，心口处胀胀满满的心酸和怔忡。
梦里陆云深温柔又诚恳，对还是青春少年的她百般安慰和赔不是，仿佛想要弥补曾经的遗憾。
国庆长假的第一天。
言澈跟苏染差不多时间醒，起床洗漱后，苏染踌躇了会儿，对他说：“我等下可能要去医院看看。”
言澈在换衣服，闻言不易察觉地停滞了下，很快若无其事，朝她看过来，“哦。”
片刻，他说：“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你的安全问题我很担心。”
苏染找不到话拒绝，她知道言澈不只担心她的安全问题，更是在意她一个人去看陆云深。
“哦，好。”
言澈向她走过来，眸色幽深，张手抱住她。
感受着她的体温，他低沉开口：“从昨晚回来还没有好好抱你。”
苏染一阵心软，不由也拥着他，把脸枕在他的颈边。
以前她的心是真的硬，她不觉得可以完全信赖谁，现在她也还是觉得人心善变，一个人最好不要抱着依赖别人的想法。
但她心里的铜墙铁壁已经卸了下来，她知道大家对她还是很好的，而言澈对她更是没话可说。
他应该是真的很爱她才能做到像现在这么包容吧，她可以相信他的对不对？
“你在想什么？”言澈低声问。
苏染拿脸蹭蹭他，“在想你对我好像真的很好。”
言澈顿时有点沉默，大手不自觉揉揉她，“是好像吗？”
苏染实诚地回答：“我觉得你对我很好，但我不知道你心里会不会有别的想法呀。”
言澈无奈地笑了声，叹口气，黯哑道：“我的心都要碎了，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苏染笑笑，亲昵地搂搂他。
吃过早餐，言澈开车，载苏染去医院。
病房里，陆云深躺在病床上，一位男特护坐在不显眼的地方盯着输液瓶。
看到苏染进来，陆云深死水一样的眼眸里出现了波动，虽然很快就看到跟在后面的言澈，但他沉寂的俊脸还是浮上了生机。
“阿染。”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目光紧紧跟随着苏染。
“你今天感觉怎样？”苏染问，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而去打量他的状态。
他的脸色有一种缺血的苍白，这两年磨砺出来的棱角此时全然不见。
“还好。”陆云深低哑道，“你们坐。”
麻醉药过后他全身痛得厉害，即使用了止痛药也还是很痛苦，不过他不想说这些。
他目光关切，看着苏染坐下，问：“你后来……没有遇到别的吧？”
“没有。”
“没有就好，我以为我们当时可能逃不过了。”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苏染没有接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陆云深将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言澈，随后又转向特护，“你出去吧，有事再叫你。”
特护忙起身，“好的。”
少了一个外人后，室内安静下来。
言澈慢慢握住苏染的手，双眼平静地看向陆云深，开口：“虽然我不明白哥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但是你救了阿染，我应该感激你。”
苏染很不习惯这样的场景，不自在地转头去看高处的药水瓶。
陆云深看了眼他们握着的手，说：“我喜欢农场，太久没去了，想去看看。”
说完他忽然咳了下，接着又连咳了几声，咳嗽引起断裂的那根肋骨剧痛，他的脸皱起来，因为右手也骨折，动不得，他插着针管的左手下意识捂向疼痛的地方。
苏染有点紧张，不自觉站起来，“要叫医生吗？”
他闭着眼摆摆手。
苏染紧张的样子落到言澈的眼里，他的心被抓了一下。
这时苏染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纸巾，问陆云深：“你要纸巾吗？”
陆云深喘了口气，“好，麻烦你。”
苏染正要去拿，言澈上前替她抽了两张纸巾递给陆云深，说：“我帮你移垃圾桶过来。”
“谢谢。”陆云深接过纸巾拭了嘴，抬眼看言澈，浮上一点笑意，“阿澈原来很会照顾人。”
“还可以。”言澈一脸平静，对上他的视线，“如果哥需要人照顾，我可以留下来。”
陆云深笑容绽开，看起来很有温和哥哥的风范，“这让我不太好意思。”
言澈微微挑眉，心说难道他还真想要自己留下服侍他，不动声色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云深朝呆怔的苏染看去，扬着唇角，“阿染，我今天能让阿澈留下来陪我吗？我一个人呆在病房里太寂寞了。”
苏染眨了眨眼，还懵着呢，言澈说：“可以的，我今天就留下来陪你。”
陆云深根本没给苏染说话的机会，立即接话：“那真的太感谢了。”
苏染张着嘴，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脸莫名烧起来，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可说的。
视线最后落向言澈，“阿澈……”
言澈打断她的话，挤出笑容，“相比哥对你的救命之恩，我留下来陪哥真的不算什么，你回去吧，等下哥要上洗手间什么的，你留下来不太合适。”
苏染的脸顿时更热，陆云深却像是心情很好，笑容和煦，说：“阿染回去吧，你在这里确实有些不方便，国庆快乐，哦，这几天要注意安全。”
听到后面一句，言澈的神色凝重了些，对苏染说：“你还是不要自己回去了，我叫曾叔来接你。”
说完他拿起手机打电话。
苏染见自己被安排得妥妥当当，一时无话可说，不觉又看向陆云深。
陆云深正含笑看着她和言澈，对上她的视线，他仿佛心无芥蒂，一脸温柔。
这会儿他看起来不像昨晚那么惨了，虽然还是打着石膏绑着绷带，宽大的病服遮住了重伤的狼狈，整个人显得破碎，但浅笑温柔的样子好像事情也没那么糟糕。
此情此景，也就是透着点说不清楚的怪异，叫苏染有点束手束脚而已。
正在打电话的言澈忽然伸手揽住苏染的腰，因为他是背对着陆云深，这下他们两人对视的目光便给他截断了。
苏染不自在，身体僵了僵。
言澈打完电话，揽着苏染又坐回去。
陆云深的目光又投过来，情绪好像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虽然他的视线不自觉往言澈揽在苏染身上的手看。
等待曾叔过来期间，言澈想到什么，朝陆云深看去，问：“温小姐没来看哥吗？”
陆云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她有事。”
言澈有意无意地揽紧苏染，说：“我觉得哥应该在温小姐身上多花点心思，毕竟以后是要结婚的，感情早点培养出来有助于婚姻的稳定。”
陆云深一脸淡然，“你说的可能是对的吧，但我的情况跟你不太一样，这个婚不一定会结。”
“为什么？难道哥只是想利用人家？”言澈直言不讳。
陆云深笑笑，看向苏染，忽然问：“阿染，你觉得我应该结这个婚吗？”
他的语气很温和，仿佛真的只是在向她询问意见。
言澈蹙眉，不由也看向苏染。
苏染很无语，如果言澈没在这里，她大概是要怼回去的，问她做什么，跟她有关系吗？救了她的命现在想拿捏她吗？
正想说：“结婚挺好的，成家立业嘛……”
忽然想起之前她撞见温玉娴跟一个年轻男人抱在一起的画面，她顿住。
“你的事我不清楚。”她说。
陆云深微笑着，眼里的光黯下来。
“事实上我很羡慕你们两个结了婚后越来越好，但我可能没有这个福气。”
他忽然又咳起来，咳得很隐忍。
言澈皱着眉头拿纸巾给他。
“我姑妈跟我爸说，她昨晚打了很多电话给玉娴，她没接。”陆云深笑着说。
这没法接话，苏染跟言澈默然。
聊天氛围很不合适苏染，等曾叔到了医院，她便离开了，有点逃的味道。
病房里只剩下言澈和陆云深。
陆云深看向言澈，开口：“你真的不介意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