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欧阳侯府,上下素稿。
欧阳家嫡子欧阳荣突然暴毙,消息传入京师各个公侯之家,此时还是清晨,已有数辆马车停在欧阳侯府外。
人头攒动,所来之人,各个面色凝重。
侯府后堂,欧阳靖和坐在太师椅上,面色冰冷。
他身上的蟒袍已然脱下,此时穿着一件很普通的黑色长衫,手持拐杖,定定的看着门外。
左右,坐了几个身着素服之人,皆都默默垂首,一语不发。
半晌,有人缓缓抬头,看向欧阳靖和,轻声问道。
“老侯爷,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少侯爷他……”
“什么侯爷?”欧阳靖和看向那人,双目微眯。
此人也是勋贵后裔,祖上乃怀远侯,常家,常必安,现任京师宣抚司掌事,从四品。
“欧阳家已不是侯爵,亦无朝廷封赏,哪来的侯爷!”
“老……”
另一人要开口,刚要叫老侯爷,看到欧阳靖和犀利的眸子之后,立刻改了口,道:“世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能不能跟我们透个底?”
说话之人亦是勋贵之后,现在却只是京师殿前兵马司的千户,张真,祖上也是侯爵。
“是啊世伯,此事太过蹊跷,前几日我还和荣兄弟喝酒,可他怎么忽然就……”
欧阳靖和看看屋内的几人,面露冷笑,抬起手中拐杖,轻轻的在地上敲了敲,沉声道。
“你们是问老夫欧阳荣的事吗?”
“你们是怕他的事牵扯到你们头上,也和他一样的下场吧!”
一句话后,在场众人纷纷低头,不再言语。
的确,他们来欧阳府,明着是给欧阳荣治丧,实际却是想弄清皇帝的意思。
是到欧阳荣这就停了,还是要继续追查下去?
当初皇帝在大朝会上可是说了的,这件事无论涉及到谁,彻查到底。
现在欧阳荣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说明皇帝还是心软了,他们想知道皇帝的底线在哪。
是不是吐出这些年贪墨的银两,就能保住性命?
他们甚至还想,是不是早些认罪,还能保住自己头上的官位。
“老夫早已是隐退之人,不知朝廷之事。”
欧阳靖和眸子犀利的看向几人,又沉声道:“你们问老夫是问错人了。”
“家子暴亡,你们年少便相识,也是相伴长大的,老夫不撵你们。”
“你们想多留一会就留,不想留,那就出去,只是其他的事,别再问,也别再提。”
说完,欧阳靖和直接起身,迈开脚步,缓缓离去。
堂屋中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几分惊慌和无措。
“常哥,咋办?”
一人问常必安,此人在这几人中官职最高,头上还有最低等勋爵的帽子,又是宣抚司的掌事,信息知道的比他们全。
这一帮人,之前是以欧阳荣马首是瞻的,现在欧阳荣忽然暴毙,他们全都心中惶恐,只能把常必安当成主心骨了。
常必安眉头皱起,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随即看向众人道:“先送送荣哥,出去再说。”
欧阳府前院,一片素裹。
大红棺椁停在前厅之中,一个妇人面色苍白,身穿孝服,手中拿着一摞黄纸,不断往眼前的火盆里扔,那动作十分机械,人好似没了魂一样。
妇人身旁,还跪着一年一女两个孩子,都身穿孝服,满脸泪痕。
常必安带着几个人过来,见此情形,眼中都有几分不忍,但终究没上去说什么安慰的话。
人都死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将礼金交给老管家,几人又看了一眼欧阳荣的棺椁,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京师丰城街,某酒肆。
“来,一起喝一口,敬荣哥。”
“敬荣哥!”
在场六人,齐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酒后,几人孤寂的坐着,再无人开口,看着眼前的珍馐美味,也没了动筷的想法。
若放在往常,他们几人凑在一块,不光要把酒言欢,也要叫几个小娘子相陪,那才尽兴。
可现在……
“常哥。”半晌,张真抬头看向常必安,有些犹豫的问道:“咱们,咋办?”
“荣哥死的蹊跷,肯定是陛下的意思,是不是到他这就停了?”
“我看像,不然就以咱们知道的事,荣哥也不可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肯定是要过三堂会审的。”
“真要到了堂上,咱们谁都跑不了。”
常必安没说话,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想着什么。
“赵首辅也出京了,不然还能找他出出主意。”
“那老狐狸,怎么可能给咱们这些武臣出主意!今年我去给他家送礼,都被他家老管家撵出来了。”
“对,求他还不如去求梁王殿下!”
“梁王殿下现在被圈在家里,谁也管不了啊!”
几人七嘴八舌,最终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事已至此,他们没想过向皇帝认错,却想着怎么脱离罪责,想着侥幸能逃过一劫。
“常哥,你说句话啊!兄弟们都六神无主了!”
张真有些急了,伸手抢过常怀安手里的酒瓶,急道:“您说怎么办,兄弟们都听你的。”
常必安拿起酒杯,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看向几个同时看着自己的发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轻声问道。
“哥几个,我先问问你们,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啊!能活谁想死!”
“这还用问吗?”
“常哥,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常必安又叹口气,道:“想活,怕是难了。”
“啊?”
众人闻言皆惊,张真立刻道:“我们现在认罪,拿出这些年贪墨的银两,陛下不能饶我们性命吗?”
“对,我还能供出其他人来!”
“就是,怎么也不至于死吧!”
常必安看向张真,又是苦笑,道:“你以为荣哥是因为贪了几个银子死的?”
“陛下会在乎这几个银子?”
“那是……”
“人命!”常必安敲着桌子,道:“你们说,你们谁身上没背着几条人命?”
“乾元国法,杀人偿命,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