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李墓在吴晋云的院落中坐到了黄昏，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接受吴晋云的提议。
他对自己甚是了解，除了阴谋诡计之外，他别无擅长，如果真去了上面那位身边，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通过阴谋诡计上位，最终的下场只会更惨。
李墓不想害了自己，更不想害了他唯一的朋友。
金子般耀眼的傍晚，李墓辞别了吴晋云，迎着渐渐消失的晚霞，缓步而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修长，吴晋云默默的站在门口，看着那修长的影子，嘴角上挑，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
“望来日再见时，你我可以把酒言欢。”
……
盛夏的暴雨总是不期而至，来的快去的也快，带走了挂在树枝上的大片树叶，也带走了人们心中的几分烦闷。
京师一如既往的繁华，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只是这天子脚下，乾元圣地，却也有污水横流的街道，也有衣衫褴褛的乞人，也有跪在路边，头上绑着枯草的枯瘦孩童。
天灾，哪那么容易过去。
天灾之下，朝廷救济，就算没有官员贪墨，就算所有人都兢兢业业，却也依旧会毁了穷苦人苦心经营的天。
每每天灾之后，京师附近便会出现大量难民，之前巡城兵马司的差役经常在城外挡着，无视灾民的生死，硬是不让进城。
可一年前，当今陛下还未重病时下过一道旨意，天下黎民皆是乾元百姓，来京师只是寻条活路，不可再拦。
不光不让拦，皇帝还下旨发给穷苦百姓果脯的稀粥，这已是皇恩浩荡了。
但就这道圣旨，却让很多人看到了发财的机会。
天下从不缺少贪腐之人，也亦有人自甘堕落，且看到别人不堕落，还会想方设法的拉别人下水。
雨后，京师大街上。
杨天坐在一坐普通的车驾中，撩开帘子看向一侧，看到那些被倾盆大雨打湿全身，只能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百姓，心中不忍。
“何知。”
杨天轻声唤道，何知立刻出现在帘子边上。
“查查。”
何知微微躬身，一句话都没说，好似幽灵一般退下。
几日中，何知提上来几个小太监，留在杨天身边伺候。
这几人杨天都亲自见过，也查了他们的底细，都算干净，便留在身边听用。
此次出宫，他是心血来潮，围绕在身边的许多危机暂时解除，他也想出宫走走。
但看到京师街道上这些乞丐，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现在不过是暂时安全了，距离完成他想做的事，还差的极远。
这一日傍晚，御书房。
何知喝着李婉容送来的莲子粥，看着手中的奏章，微微皱眉，心思连动。
奏章是武军都督府送上来的，说的是大将燕冲的事。
此时燕冲已经到了河东附近，最多再有两日，便可入京了。
燕冲，乃乾元所剩不多的将才之一，有他震慑边关，才使得边关久无战事，朝内歌舞升平。
这次燕冲进京，整个局势都可能发生变化了。
杨天将奏章扔在龙案上，用修长的手指敲着台案，脑中快速的思索着。
正此时，何知快速从外面进来，走到杨天身侧，躬身道：“陛下，查清楚了。”
“嗯？”
杨天有些意外，这才半日的功夫就已经查清了？效率比他想象的还高。
“禀陛下，京师确有贪墨粮草之事，但他们贪墨的手段甚是隐蔽。”
何知压低声音，微微垂首，道：“何不易探查，京师发放给灾民的粥粮都是通过一家商号散出，此商号名天下粮行。”
“商号。”
杨天双目微眯，这种事居然不是巡城兵马司做，不是应天府做，而是一家商号来做？
他们已经做的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每次施粥时，巡城兵马司的相关人员会在旁看着，但实际的活却是这个粮行的人做的。”
“何不易查明，天下粮行背景复杂，明面上的老板，是户部侍郎梁世钊的侄子，叫梁步静。”
“但实际上，天下粮行背后还有其他各部官员的影子，巡城兵马司指挥使，副指挥使，以及一众百夫长，统领，都从中获利。”
“朝廷拨下的粮食发到巡城兵马司，立刻会被送入天下粮行的仓库，被掉包后拉出，好粮便会变成掺了沙子的粮食。”
“他们用这种粮食熬粥送给灾民，而京师粮库的好粮便被送到天下粮行各个商号中，以高价卖出。”
“何不易还查出，上次陛下让赵首辅赈济河东灾民，京师粮库竟无好粮，赵首辅震怒之下，他们才凑出赈灾的粮食，发往河东的。”
“只是这些赈灾的粮食，实际也是以次充好，只是比京师发给灾民的略好些。”
杨天一直安静的听着，心中怒火却蹭蹭的往上冒，手都气的有些发抖。
他想过那些官员贪，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贪，贪得无厌，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连赈灾的粮食都要动手脚，这就是要那些灾民的命！
对，他们从来都不在乎灾民的命，在这种时代，穷人的命是命吗？
在任何时代，穷人的命都不算命，只是奏章上那冰冷的数字罢了。
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
杨天眼中散出寒意，想立刻下令处置这些人，但仔细想想，还是放弃了。
他看向何知，轻声道：“再查，查的清清楚楚，人赃并获！”
“遵旨！”
“此事暗中操作，没朕的旨意，不可泄露半点！”
“奴婢遵旨！”
何知恭敬行礼，缓缓退下。
杨天则坐在龙案后，神情阴鸷，几乎在爆发的边缘了。
他这次真的生气了，这还是从穿越以来，第一次真的生气。
身为朝廷命官，不为百姓做主，反而想方设法的从中渔利，竭泽而渔，这种畜生一样的人，居然能做官！
真是岂有此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杨天长出了几口气，这才将心底的怒意压下去，他眼中透出森森寒意，已然想好要怎么做了。
他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