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杨天坐在主位，吴晋云则站在一旁，看着桌上的珍馐美味发愣。
身边之人虽不是真正的帝王，但却有帝王之实，他心里虽不自在，却也不敢造次。
杨天自知吴晋云心中所想，轻声笑道：“坐吧。”
“今日你我敞开心扉，权当朋友小聚，畅所欲言。”
吴晋云闻言，拱手道：“多谢公子。”
说完之后，他心中忐忑的坐在下手，却屁股只沾了一点凳子边，随时准备起身。
杨天说的简单，但吴晋云心思通透，如何能看不明白。
今天如果聊的不尽兴，或者达不到他的预期，自己恐怕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
吴晋云虽是正人君子，不屑于小人为伍，但对付人的办法他却是知道很多，许多事情也看的十分透彻。
见吴晋云还有些拘谨，杨天轻轻一笑，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将他身前的酒杯斟满。
这举动吓了吴晋云一跳，他下意识的起身，开口道：“您……”
“哎，不必拘谨。”
杨天给吴晋云倒满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道：“坐下说。”
杨天的声音很轻，好似生怕吓到了吴晋云一样，但这语气却让吴晋云很不欢喜，一个念头在心中划过。
“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可怕的！”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吴晋云直接坐在了凳子上，沉声道：“多谢。”
“呵呵。”
杨天轻笑，举起手中酒杯，道：“你我先满饮此杯。”
说完，他一仰头，直接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吴晋云没说什么，心中却已打定主意，定要趁着这次机会把想问的都个清楚，不能做个冤死鬼。
随即，他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划过胸腔，好似在胸口点燃了一团火，吴晋云的面色立刻就红了，呛得他咳嗦几声。
杨天见状，哈哈一笑，道：“吴学士，你这酒量也不行啊。”
“小人，惭愧。”
吴晋云咳了几声，低声道：“不胜酒力。”
“也对，你一个读书人，本来身子就弱，现在又染了风寒，少喝些吧。”
说着，杨天便给自己倒满酒，却并未给吴晋云倒了。
吴晋云看看空空的酒杯，刚要说什么，却听杨天道。
“你可知，我有多长时间，没这么痛快的饮酒了。”
吴晋云闻言一怔，只见杨天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杯酒下肚，杨天脸上也见了微红，他朝吴晋云笑了笑，又给自己倒满，随即道。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也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
“我就是个被别人弄到台前来的傀儡，随时可能被换掉，对吧？”
这话说的吴晋云又是一惊，他完全没料到杨天会如此开门见山。
这件事，不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吗？
杨天好像能看穿吴晋云的心思，一边倒酒一边道：“这件事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梁王，赵首辅，知道的人很多。”
“你不是也知道了吗？”
吴晋云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默默的坐着，等着杨天的下文。
“我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夫，也知道你看不上我，不过这都没什么。”
杯中酒水再次倒满，杨天举杯喝尽，又道：“可乡野村夫，是我之前的身份了。”
“自从被他们选中，过去的生活就离我远去了。”
“吴学士，你学识渊博，能不能给我解解惑？”
杨天转头看向吴晋云，轻声问道：“此事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吴晋云心中微动，他从未在这个角度想过这件事。
在他看来，无论有任何原因，假冒皇帝都是大不敬的罪过，当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这甚至比直接造反都可恶。
他没回话，反是拿起桌上的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见此他如此举动，杨天轻轻一笑，知道自己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成了。
想收服吴晋云这种心高气傲，心向社稷，又饱读诗书的有志之士，用那些歪门邪道是不行的。
坦诚不公，是打开彼此心扉的第一步。
吴晋云倒酒时，杨天又道：“我虽无父无母，但家中还有三亩薄田，勤劳耕作，也能无忧无虑。”
“可忽然间，我被卷入了如此猛烈的狂风中，除了随波逐流，还能如何？”
“你还可以死。”
吴晋云闷闷的回了一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话却让杨天有些愣住了，能说出这句话，说明他之前对吴晋云的判断还是有所不足的。
他不光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胸中亦有沟壑。
放下酒杯，吴晋云第一次直视杨天的眼睛，再次重复道：“被选中的时候，你就应该去死。”
杨天闻言苦笑，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一个大活人。”
“况且，他们找我的时候，也根本没问我的想法，我连做什么都不清楚便被掳走了。”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什么都没有村夫，变成了大老爷的座上宾，换做是你，你该如何？”
吴晋云不再言语，而是默默的给自己倒酒。
他虽表现的十分平静，但心中却似有闷雷炸响，脑中一片嗡鸣。
他从未站在这个角度去想过。
他从未想过一个普通的村夫，忽然一飞冲天，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农民稀里糊涂的成了权贵人物的贵。
如果换做是他，恐怕也会心中茫然，不知所措吧。
杨天拿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酒杯又道：“今日这局面，是他们一步步引我来的。”
说完，他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即轻叹口气：“如果一开始，他们就和我说，让我到宫里顶替即将宾天的皇帝，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敢。”
“知道之后，你还可以去死的。”
吴晋云看着杨天，再次开口，同样的话，可意味却已经有些变了。
杨天苦笑，不置可否。
这件事不用他解释，以吴晋云的聪明才智，也能猜出个大概。
让傀儡顶替皇帝，如论从任何角度看都是惊天大事，换做任何一个人来操持，也不可能放任这个傀儡随便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