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涛罕有地直呼其名。
可若真这样放弃安桃的契约,她实在不甘心。
“我还有公务,先行一步,晚上再来向母亲请安。”林鸿涛起身,向侯夫人行礼后离开。
回到了沁芳园,林鸿涛一脸沉重地将情况告诉了绛莺。
他愤慨,莫雨薇竟用莫尚书的身份来压制他。
绛莺心里明镜似的,事儿哪能那么顺当,便牵起林鸿涛的手,轻声细语道:“她那牛脾气,我早猜到会这样。”
林鸿涛的脸色越发沉了。
绛莺叹口气,一脸无奈:“记得以前聊天时,安桃提过,在她四五岁那会儿,被人口贩子拐了,后来几经转手,又卖给了牙婆。原想着进了尚书府,做了大丫头,面上挺风光,谁承想,到头来还是步步维艰。”
“安桃是被人拐卖的?”林鸿涛忽然插问。
绛莺微微颔首。
“我想起来了,这类被拐卖的仆役,如果能找到亲族,按律法是可以解了卖身契,回家团圆的。”林鸿涛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眼神里透着思索。
“真的?”绛莺脸上一亮。
“嗯,好像是这么回事。我回头再查查看。”林鸿涛认真回应。
“行,多亏了世子爷。我找个时间问问安桃,看她还记不记得什么。能找到家人自然是好,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她那时又小,怕是不易寻啊。”绛莺眉头微蹙,忧心忡忡。
“跟我还气什么,我尽力而为。”
林鸿涛神色略缓,捏了捏绛莺的脸蛋,让她好好的休息,随后便离府处理公务去了。
秋分和梨杏知那卖身契到了绛莺手上,态度变得恭顺许多。
绛莺召她们进来,一番敲打又安抚,各赏了一吊钱,依然不让她们近身服侍。
既已演了场“动了胎气”的戏,绛莺便真真切切在床上悠闲的躺了七天。
这些日子,侯夫人给沁芳园送了不少补品,莫雨薇也不得不做做样子,送了白玉观音、玉如意等等的礼物,免得落下话柄。
安阳梁王妃来访,听说绛莺卧床养胎,当即也差人送了些绸缎来慰问。
“病愈”后,绛莺便去月赏阁了。
安桃在那疗伤,范掌柜待之重情,安排她住进了绛莺从前的房间。
他自己则搬去了孙绣娘的旧居办公待。
绛莺推门而入,见安桃正呆呆望着床顶的蟹壳青帷幔。
“安桃。”绛莺挨近床边,轻声唤道。
安桃恍如梦中惊醒,急匆匆坐起来:“她没为难你吧?”
“没,我装作胎动不安,夫人疼惜孩子,让少夫人每日去佛堂为孩子祈福呢。”绛莺笑颜如花,话语轻柔。
“那就好,委屈你了。我还担心她会马上派人来月赏阁找茬。”安桃眼眶泛红。
“不会的,你就在这安心养伤,别怕。我能把你带出来,自然也能保护你。”绛莺拍拍安桃的手,坚定道。
安桃点头,感激的话卡在喉咙,又觉得两人之间无需那些套。
她们又闲聊片刻,绛莺似不经意间问:“老家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安桃一愣,旋即明白绛莺想帮她寻亲,便说:“我当时年纪太小,记忆都是片段。只知道我们那里管蹲下叫骨堆,昨天叫夜个还有……”
“还有啊,说好的时候就说中……”安桃歪着头,努力回想那些细节。
“听你这么一说,倒像是兖州那片的乡音。”绛莺插嘴进来。
“对,我特意打听了一下,人家都说这是兖州的方言。可兖州那么大,我连爹娘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就记得家里是青砖灰瓦的房子,似乎还有个小丫环,大家都爱叫我丫丫。”
安桃说着,神色有些黯然。
“丫丫,这算是你小名吗?”绛莺好奇地问。
“也不全是,感觉那边都这么叫小姑娘。”安桃皱眉,显得不太确定。
“行,我找人帮忙打听打听,在大约十三四年前,谁家丢了差不多五岁的女娃。你家人如果报官了,官府里或许还有记录呢。”绛莺出主意。
“你真是对我太好了。”安桃握着绛莺的手,眼眶又湿润了。
绛莺笑着搂过安桃,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你先把身体养好,跟着范掌柜学习管理成衣店。我想扩大店面,正缺个信得过的帮手。”
“我……行吗?我可没做过生意。”安桃显得有点紧张。
“所以才要学嘛!你现在吃住都在店里,学起来自然快。你这么聪明,哪有不成的道理?难道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赚大钱?”绛莺笑得灿烂。
“我学!”安桃很快坚定地点头。
绛莺递给她两块银子:“你肯定是急急忙忙出来的,身上没带钱吧。这些你先用着,有什么需要的,就让店里的伙计帮忙买。”
“这……”安桃有点不好意思。
“别气,将来分店开起来,从你那份红利里慢慢扣就行。”绛莺笑着说。
“好!”安桃点点头,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这么多天的消沉后,安桃终于感到生活又有了希望。
绛莺又和安桃聊了几句,便走出门去。
一抬头,她看到翎儿独自坐在门槛上,背对她。
那小小的人影,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寂寞。
本来就想给他带点好吃的,绛莺连忙让安瑶拿过来,悄悄走近,坐到了翎儿身边。
“姐……”翎儿转过头,轻轻地叫了一声。
绛莺吃了一惊。范掌柜说过,自从孙绣娘走了之后,翎儿几乎不开口讲话了。
“要叫姨母哦。”绛莺温柔地笑,晃了晃手中的板栗饼。
“姨母。”翎儿乖巧地改了口。
绛莺掏出手帕,擦干净翎儿的小手,然后递上了板栗饼。
翎儿很快就吃完一块。
“还要吗?”绛莺微笑着问。
翎儿摇摇头,目光投向远方,小小年纪,眼里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忧郁。
“姨母有个忙,你能帮帮吗?”绛莺忽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