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姝没说话,她看了眼江晏景,江晏景放下了抬起的步伐,笑着道:“我等你。”
说完后,便往后退了一步,老老实实等着。
他抬眸,便撞入了一双憎恨又疲惫的眼睛。
花艾生只看了这一眼,等沐姝进来后就关上了院门,力气大的门上的灰尘都震了下来。
沐姝四处看了看,这座院子不大,明明很好打理,但是处处都能看到蜘蛛网和青苔。
就像是很久没有处理一般。
而花艾生指的位置也只有一个摇椅和一个小桌,放眼望去,整个院子都只有这一个椅子。
沐姝没坐,她转身去看花艾生。
对方站在门前,看着地面不说话。
从进来后,花艾生的目光就没有再落在沐姝的身上过。
沐姝艰涩开口:“好久不见槐姨,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关于沐家,关于沐家军。”
花艾生比起之前瘦弱了很多,此时站在风中,纤细的仿佛能被吹走。
她看着地面,藏着双手的袖袍轻轻颤抖,然后终于轻轻出声,“抱歉。”
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足了心理准备抬头看向沐姝,神色坚决,“我可以拿命相抵,我知道很苍白,但这是我的所有。”
得到了回答后,沐姝却觉得自己好镇定,鼻子也不酸,眼眶也不热,喉咙也不痒。
取而代之的,是轰鸣的大脑,是一片黑暗的眼前。
不止是大脑,耳朵也在轰鸣,山上的风声和鸟鸣在此时都被隔绝在外。
沐姝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她挪了一下脚,极慢极慢的吸了一口气,像是被拍打到陆地上的鱼儿深深吸气试图给自己灌入活力一般那么努力。
万幸的是,眼前的黑色缓缓褪去了,虽然很慢,但是沐姝能看到花艾生还是那么坚决地站在那里。
看不出一丝羞愧。
沐姝听到自己的声音很淡很冷,她在问,“你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为什么回来?”
花艾生紧抿嘴唇,脸上不甘明显,“骊国没希望了,南州也没希望了。”
听到这句话,沐姝觉得自己的脑海像是重新开始运转,“什么意思。”
花艾生恨铁不成钢的骂道:“那个吃心脏的王上给自己吃死了,现在整个骊国皇室内乱了,守在南州的将军都被召回去夺王位了,谁还在意南州!”
她双眸充血,看着沐姝的模样如同厉鬼,“我背负了数万人的性命,义无反顾地抛弃人性伦理,只为了真理和百姓,但骊国人实在是不堪大用,吃心脏图长生?哈哈哈哈哈,痴心妄想!”
“我费尽心思把骊国人放进护城河,费尽心思露出沐家军的破绽,明明都已经走到这步了,居然栽在了这样可耻的事情上,长生,长生,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
花艾生如同疯癫了一般,居然就这么生生地笑出了泪水。
沐姝冷冷站在原地看着,冰冷的手脚也有了一些温度。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神色冰冷,等走近后便毫不收敛力气的一巴掌打了上去。
“这是给沐家军打的。”
“啪。”
她又打了一巴掌。
“这是为了我的家人和我打的。”
沐姝面无表情地抬手掐住了花艾生的脖子,花艾生没挣扎,仍然保持痴狂的笑容看着她。
“你口中的真理和百姓不是我能评判的,剩下的,你去天牢里说吧。”
说完,她不再给花艾生说话的机会,直接手掌成刀一下劈在了后脖颈上。
花艾生翻了一个白眼,笔直的倒了下去。
沐姝笔直的站着,失神的望着自己火辣辣的手,她的手掌正在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一下一下的麻和颤抖,像是灵魂在哀鸣。
周围的风声重新入耳,却不再是单调的呼啸声。
在里面似乎有隐秘的哭声,悲恸的山河失色,痛苦至极却还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江晏景一直贴在门上听着,听到有人倒地上之后就迅速推开了门,阿姝这两个字就这样哽在了喉咙里。
入眼的是满脸都是泪,却又隐忍到把嘴唇都咬破的沐姝。
她脚下躺着一个人,江晏景却一眼都不想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抽痛不已。
没有说话,没有询问,江晏景直接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了沐姝,抱的很紧很紧。
沐姝软倒在江晏景的怀里,细碎的呜咽声从喉咙中窜出,她泣不成声。
“我不敢问,甚至都不敢动手,我怕自己会失去理智,会一刀捅进她的身体,但这样沐家军的真相得不到昭雪,我好恨、江晏景、我好恨——”
有的时候,信仰也不完全是一件好事情。
花艾生只需要说自己是沐家军的人,那她带进来的人甚至连身份牌都不需要验明。
她甚至不用花多少心思,就能轻松把骊国人一个个送到城里。
而促成沐家军的歼灭,归根结底,居然是因为自身的强大,因为他是南州百姓的信仰。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很扯淡。
为了长生,性命变成了商品,底层灵魂的哀鸣也只是有权利之人背后的噪音。
而最后反噬其身的,也是他本身就有缺陷的欲望。
但如果“商品”没有缺陷呢,那谁能为这些孩童做些什么。
欲望是这个世界各色各样的源头,人们不同的欲望构成了这样一个复杂多元的社会。
欲望成就伟人,欲望又同样产出罪恶。
后来皇上让位、带着皇后各处游玩。
江晏景继位后久久不立皇后,朝中大臣劝的口干舌燥,又被江晏景的一个个政绩打的不得不闭嘴。
而这段时间沐姝都一直在南州,她把沐家军的尸骨一样样送了回去,又花了五六年的时间给每一个被送去交易的孩童立碑刻字。
她又花了五年的时间建立学堂,学堂的第一节课就是,如何正确认识心底的渴求。
江晏景等了五年又五年,终于等到了灰头土脸回来的沐姝。
在立后大典的那一天,朝中大臣都纷纷翻白眼,自己劝了这么多年早说自己在等人不就好了。
江晏景笑得很开心,细纹都笑出来了,后来只要是和沐姝出现,手都不愿意撒开。
“后面的路很漫长。”
沐姝看他,“嗯,江晏景,我们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