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沐姝从怀中取出换下来的骊国战甲递了过去,“你穿上这个防寒吧,也能伪装自己的身份。”
看着那递过来的染血战甲,女子紧紧抿唇。
那双含泪的眼本还无辜,此时再看向沐姝时已经带了几分憎恨。
“你这个骊国士兵为什么要帮我,原以为你说着楚国话,是个地道楚国百姓,没想到居然已经叛国投身进了骊国军营。”
她被冻得浑身战栗,却难掩心中愤怒,径直挥手将战甲打下。
苍白的脸坚决,“你就算将我送回城主府,我也绝不会折服。”
沐姝手上一空,战甲落在地上落了灰。
素手将战甲再次捡起,她轻轻抬眸,清冷眉眼在夜中却温和。
“姑娘可知祁阳城的守城将军霍庭安,我是霍将军派过来的,这身战甲只是伪装身份用的,现在也用不上了。”
南州的战事一直都是喧嚣尘上的话题。
在七城都尽数陷落之际,楚国的一位霍将军三年驰骋,终于挽回一城。
霍庭安的名字眼下在第二城也自然有着相当高的曝光度。
女子果不其然少了几分警惕,那紧抿的唇松了松。
随后小心反问,“你们真的是被派来的楚国士兵,不是找理由欺骗我?”
说到后面欺骗,女子反而自嘲的笑了一下。
“我这种手无寸铁的女子,你们直接打晕了带走就是,也费不着花心思哄骗我。”
说完,就伸手从沐姝手上拿走了战甲。
她应是冻得久了,穿战甲的时候手颤抖得厉害,连臂膀都伸不直。
沐姝直接上前在女子面前单膝跪下,拎着战甲的衣襟为对方穿上。
从将战甲披上,到将腰带系紧,沐姝的动作都十分温柔。
那温暖的胸膛将女子的眼神熏软,挡在胸前的手轻轻搓了搓沐姝身上的衣服。
“你只穿这一身单薄的衣衫,怎么在夜风中做任务?”
沐姝将战甲扯了扯,确认不会松动后笑了笑,“我可是带着任务潜入的,若因为冷风就影响自己的能力,哪还顾得上来救美?”
她有意说一些轻松的话来抚慰对方。
果然,女子嘴角轻轻勾了勾,不再像之前那样害怕。
她推了推沐姝,“那你们去做任务吧,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救下城主府的其他女子。”
提到这一点,沐姝的面色严肃不少。
“多少女子?他们在做什么?”
看了眼女子脚踝处被撕毁的裙摆,她轻抿红唇,“抱歉,只用回答第一个问题就行。”
女子摇摇头,胸前的手突然握成了拳头。
白而细的手指此时却用力的仿若铸铁,将夜风当成了城主府,试图捏碎其中屈辱。
“有足足两百位女子,你们来时应该没看到过多少我这样年纪的,都是能藏在家里的藏在家里,藏不了的便要么自刎了,要么窜逃了。”
“像我这种没逃掉的,便被生生掳去了城主府。他们在驯化我们,如同驯化牛羊,让我们做死士,或者学些狐媚手段,当成礼物送给别人……”
城主府的回忆似是也在此刻窜至脑海。
女子说到后面已经无法出声,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手指也在颤抖中不停抽搐,是害怕到极致的恐惧。
沐姝伸出手,将女子的手掌包了起来,清越嗓音如冬夜柴火。
“你别怕,你不会再回去了,她们也会出来的。”
但面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动听的话都很是苍白。
“但是已经死去的,和被送走的都回不来了。”
女子突然崩溃的低吼一声,“我好恨,那些骊国人简直就是狼豺虎豹,没有一丝人性。”
“我的妹妹才九岁,因为相貌可爱,就被掳去做了书童。我的兄长,因为试图阻止,被当街砍头,慕杜安根本没有心、没有心……”
她的家已经支离破碎,战败国百姓的性命全权是看战胜国的心情。
生死就是秋日枝条上的叶子,只要上头来一阵风,就要轻飘飘落下。
完全由不着他们自己主宰。
沐姝望着她,只觉得心中有火在烧,但她仍然很冷静。
“南州会回来的,七城一个都不会落下。一旦回来,就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惨况。”
这番话,说给女子,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女子不说话,但由于愤怒,嘴唇的乌青也消退不少。
“沐小姐,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身后传来了小一的提醒,沐姝应了一声,最后握着女子的手哈了几口热气。
“好好活着,既然逃了出来,就要坚持下去。”
说完,她便起身打算离开。
但迈步时,却觉得衣角像是被扯住了。
她奇怪转身,便看到方才沉浸在怒火中的女子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随后笨拙的扶着墙爬了起来。
那苍白的唇不可置信的微微张开,“你姓沐,水木的沐吗?”
沐姝扶着对方站好,颔首回道:“是的,沐家军的沐。”
她回答的简短又平淡,这句话却仿佛比前面的任何一句安慰都要有用。
面前的女子唇角轻扯,蓦的落下泪来。
“沐家军的沐、是沐家军的沐啊……”
女子分明笑着,却是悲伤至极,那是连夜色都无法掩盖的哀。
但并未陷入情绪,她突然抹了抹眼角的泪。
然后抬眸看向沐姝的晦暗墨瞳,“沐小姐,一路保重。沐家军曾救过南州的万万人,你若是有需要,只需来这里知会一声。我名鹃杏,哪怕赔上这条命,也要为你搏上几分。”
鹃杏猛地深深鞠躬。
虔诚的似在拜佛。
“沐小姐,再次祝您,一路保重。”
面前的女子不知道在城主府被折磨了多久,此时弯腰时,能看到一寸寸的脊柱。
已经单薄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那是身体的薄度,却并非生命的厚度,更并非精神的厚度。
沐姝只觉得肩上的重担又沉了沉。
但这份重量却让那杏眸中的情绪如狂风般卷起呼啸,将她的嗓音缀了几分郑重。
“是。”
她只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去。
鹃杏抬头,那道身影当真如松树般,常春般温和,又笔直能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