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突然的压迫,沐姝愣了片刻,随后试探问道:“你和她何时定亲?”
马车缓缓启程,车辕滚动间引得车厢轻微晃动。
将沐姝发上的珠钗摇起,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度,发出了珠翠碰撞的清脆声响。
但却并未让江晏景的目光转移片刻。
江晏景扫着那澄澈眸中,嘴角的笑意僵持片刻,随后陡然释怀般的加深。
“阿姝多虑了,我不会和她结亲。”
他对沐姝一向温和如兄长。
此时也仍然如此。
沐姝却不解,柳倾卿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皇上怎么可能会放弃这桩婚事呢?
她下意识想问出声,但目光触及到那如春凤眸时,喉间的话却又吞了下去。
再出口时,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番话题。
“我今天清晨去见慕娇娥了,她提到了霍仲忠。”
江晏景剑眉轻挑,凝出些疑惑来。
他向来和沐姝同心同语。
自然清楚怕是霍仲忠和昨日提到的书信有关。
将其中联系整理后,江晏景面露严肃。
“孤认为,这书信应当是有什么重要情报,霍仲忠应当是中间接手或见过书信的其中一员。而他很有可能落在过骊国人手上。”
而如果该推测成立,那么霍仲忠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这一点,沐姝暂时还没有闲暇整理。
如今被贸然提出,那张清丽面容一瞬面沉如水。
她看着车厢有些发怔,眼中像是绝望般盈出死寂的红。
没想到说出来后,就看到了眼前人快要落泪的模样。
江晏景一瞬慌乱,随后直接迈步快速坐在了沐姝的身边。
他低声半哄半问,“阿姝,是有什么担忧吗?”
沐姝从不在江晏景面前顾忌,她哽咽着,眼圈泛红的看他。
“我兄长的独子很有可能在霍仲忠手里。”
江晏景顿住,“沐矣年不是还未结亲吗?”
“在南州时仓促的结了,但还没来得及回京给名分,便遇到了沐家军覆灭一战,那孩子便早早成了遗孤,托付给了南一城副将霍仲忠。”
如果霍仲忠出事了,那孩子又如何能安全?
即便是近亲之子都要担忧几分。
更何况那可能是沐姝唯一的亲人了。
说到后面,沐姝难掩哭声,那一向倔强的脸一哭便将江晏景的分寸也哭没了。
反正也在车厢里,江晏景长臂一揽,径直将对方拥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从不拖沓射骑,所以纵然深居宫中,胸膛也宽阔健壮。
沐姝靠在里面,那安心之感让心中悲伤更甚。
泪珠不要钱似的落下,将墨色衣襟侵染的沾上了中衣。
哭声并未持续多久,沐姝向来坚强,不过半响就吸了吸鼻子坐了起来。
眼中泪水已经不见,唯余眼圈薄红。
她坐直身子,眸光坚定,“我要回一趟将军府。”
江晏景轻敛凤眸,声音温和,“好。”
二人同乘一辆马车的事情自然不能招摇,于是到了将军府以后,江晏景便不好下去,留在了马车内等候。
看着沐姝和舒沫进去后,江晏景便弯曲食指敲了敲车厢。
下方随行的长淮立马凑了过来。
将门帘轻轻掀开一角,江晏景声音冷淡,“让府尹暂时别接管那个刺杀的小二,等我过去审问。”
“是。”
两个各自孤傲的人在一起时是难得的脆弱和温柔。
而分别时,却又是各个场地的执棋者。
等到入了将军府后,沐姝先是站在原地平缓了下情绪。
直到心情没有任何的波澜,眼圈也恢复了寻常白皙后才动身。
看着门口不请自来的沐姝,常氏扫了一眼她的健康面色,皱眉不耐,“在皇宫里待得不快活吗,还来看我这糟老婆子干啥。”
沐姝不紧不慢地坐下,素手抬起从容地倒了一杯茶。
那张脸在常氏面前永远平静无波。
“儿媳来告诉婆母一件事情。”
渐细水声后,她将茶杯推到常氏面前,杏眸认真。
“霍仲忠也许还活着。”
本不屑要推拒茶杯的常氏一愣。
苍老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张平淡面色,刻薄的嘴角此时隐隐能看出来颤抖。
她艰难询问,“真的?你怎么知道?”
哪怕她再不喜沐姝,但面对这个消息,常氏根本无法保持平静。
所有的怨怼好像在此时消失,常氏只求一个回答。
粗笨的村妇不懂得如何讨好,只能抬手也给沐姝也倒了一杯茶。
垂眸看着那杯茶,沐姝轻声开口。
“你得去问慕娇娥。她并不只是单纯的刺杀我,她是骊国细作。”
常氏一惊,捧着茶的手一抖,“我儿怎么可能会带一个细作回来,你有什么证据!”
她下意识否认,却撞入了沐姝怜悯的眼中。
对方一字一句,声音清晰,“你可以去问问慕娇娥,她知道霍仲忠。”
而这句话也让常氏想起了那天慕娇娥前来询问她。
问她霍仲忠是否有书信。
常氏向来只从心,这一回,脑中难得清明。
沐姝起身,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清”字玉佩。
“她是重刑犯,你若想见就带着这个玉佩和足够的钱财打点。”
“霍仲忠是否活着,只在你的一念之间。”
说完,她便潇洒离去。
青衣女子走的极快,转瞬就消失了踪影。
愣愣的看着桌上的玉佩还有对方并未接过的茶水,常氏没有半分犹豫,径直将玉佩抓了起来揣在了怀里。
她同时高声一喊,“来人,备点细软,明日出门。”
沐姝还没走远,将里面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
她微压柳眉,眼睑垂下只看地面。
虽然好像目的达成,但那表情却不见半分欣喜。
等到了马车上,江晏景也看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沐姝苦笑一声,“利用了无辜百姓和对方的痛苦事情,心中不悦罢了。”
为将为帅者,当在出谋划策之时对无关者心存转圜方寸,才能经久不衰。
这是沐父曾谆谆教诲给沐家的孩子们的。
这一点沐姝始终谨记,因此利用常氏时才心中不适。
江晏景一顿,他唇角勾起温和的笑,“只要对方觉得有利得,何必在意利用一事。”
这世间本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