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想惊喜被冬青提前知道，这几日都是翠竹跟在姚珞珞身边忙前忙后。
看着姚珞珞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仪仗和器具都是最顶尖的，翠竹难免羡慕。
翠竹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姚珞珞哪里看不懂。她伸出手指轻点翠竹的额头：
“放心，等到你及笄之时，同等水平的排场，小姐一样给你安排。到时你便像冬青如今这样，只管在房中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旁的事都交给我和你冬青姐，定然给你也办得风光。”
翠竹眼中升起星光，亮得可爱：
“真的？”
“小姐，您可不许骗奴婢！”
姚珞珞伸出两只爪子捏在翠竹脸上：
“好大的胆子，竟敢怀疑起你家小姐来了。”
两人打闹几句，身上的疲惫一扫而光，继续兴致勃勃投入仪制的准备当中去。
他们之中，最上心的当属刘江。这些日子以来，刘江恨不得把自己当成两个人用，一边要在冬青身边照顾，等她睡下，又马不停蹄赶来这边帮忙。姚珞珞瞧着，不过十日时间，刘江的脸便瘦了一圈，也黑了几分。
不过这样倒显得他年轻帅气些，姚珞珞看刘江很有丈母娘瞧女婿的意思，这几日看来愈发满意。
只不过她是不会放弃观察刘江的表现的，若是他胆敢对冬青不好，姚珞珞可不会轻易放人。
想着想着，姚珞珞便有些失落。一时之间，丈母娘成了老父亲，想到冬青要许配给别人，总有一种嫩白菜被猪拱了的憋闷感。
私心里，姚珞珞真想把冬青拴在身边，走到哪就带到哪，这才安心。
姚珞珞看向刘江的眼神逐渐不忿，不然再将冬青留在身边一年好了，女孩子十六岁出嫁也说得过去。让刘江守在院外再抓心挠肝等上一年，日久见人心嘛。
刘江无端打了个冷颤，茫然抬头看了一圈，又继续忙起了手中的事情。
不论姚珞珞如何不舍，冬青及笄这一日，终究是到来了。
这日是个顶顶好的天气，满园盛阳之间，冬青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衣裙款款而出。面若桃花，肤若凝脂，张妈妈亲自为冬青上妆，妆面虽浓，却庄重绮丽，不仅不显滑稽，反将冬青的容颜点缀得更加明艳。
发髻上的步摇同耳坠摇曳出相同的节奏，阳光和微风似也偏爱，轻卷着冬青的发梢，任凭金灿灿的光华染尽。
脖颈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大半，盖在上面的纱布藏在衣领，只露出难以察觉的一角。
今日的冬青，是姚珞珞记忆之中最美的一日。
冬青眼中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连姚珞珞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清。
可即使看不清她的样貌，只要小姐坐在那里，冬青就知道自己该往哪走。
坚定地，永远不会偏移。
在姚珞珞面前站定，冬青一言不发，笔直跪下。
裙摆盛开，层层叠叠，宛如青石板上绽放一朵倔强生长的莲花。
明明昨日还是个小丫头，贪吃、爱玩、有时固执、有时脆弱，怎么会就在这一瞬间，便长大了呢。
直到这一刻，姚珞珞才终于对及笄礼的重要性有了真情实感。
张妈妈在身侧小声提醒：
“湘祈小姐，该给冬青姑娘授簪了。”
姚珞珞拭去眼角湿润：
“瞧我，险些忘了。”
她从翠竹手上接过玉簪，这是姚珞珞专程寻京城名匠，亲自设计，为冬青打造的、世间一只独一无二的簪子。
姚珞珞扶着冬青的发髻，轻轻将发簪插入。冬青顺从地抬起头，好让姚珞珞看清她戴上簪子的模样。
姚珞珞的视线落在冬青的面庞，轻笑：
“是小冬青今日太美、太耀眼。”
“我舍不得。”
仪式结束，便是宴席。
张妈妈和宋妈妈推辞不过，留下来同大家一起庆祝。两人袖中揣着沉甸甸的金锭，笑得真心实意，也少不了羡慕。
这世间多少贵人主子口口声声将下人当做姐妹手足，实则除了些漂亮话，连赏钱都给得吝啬。像姚珞珞这般，愿意为了一个丫鬟费心思花银子，怎能不感叹。
姚珞珞不知晓两位妈妈心中所想，今日冬青是主角，姚珞珞再三坚持，把冬青安置在了主位。
冬青脸上的红云不知是急还是喜，倒衬得她气色大好。椅子上仿佛被人粘了钉子，她怎么坐都别扭。
“小姐，您还是同奴婢换回来吧。”
冬青附在姚珞珞耳边小声说道。
她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这般万众瞩目地出一回风头，纵然这里只有术雅苑的下人和此前一同南下的小厮们在场，并无旁人，冬青还是如坐针毡，心虚得很。
姚珞珞看出冬青的胆怯，调侃道：
“鬼门关都走过一回，还怕这种小场面。”
冬青小声嘟囔：
“那怎么一样。奴婢坐在小姐上首可是大不敬，若是日后传出什么为难小姐的流言怎么办？闻听近来府上不太平，咱们院子不该给小姐添麻烦。若是惹了老爷不喜，再降罪小姐可怎么办？”
冬青皱着眉头：“若真要奴婢选，奴婢宁愿再伤一回。”
“呸呸呸！”姚珞珞在冬青手臂上轻拍一下，瞪她：
“大喜日子说什么呢？”
知道她是替自己担心，姚珞珞又道：
“放心，就算真有多嘴的往外传，如今父亲也不会拿我怎样。有揽星楼在，如今父亲对我的态度已然温和许多。”
她揽住冬青单薄的肩，带着笑意道：
“今日是你的及笄礼，你唯一的任务便是开开心心地度过今天。小管家婆便绕过自己一日，天塌下来，有小姐我顶着。”
冬青侧目，将姚珞珞带着星光的双眼收入心间，一颗心软成一片汪洋。
脑海中闪回她被指给小姐的场景。那日之后，小姐将她带在身边，教她写字，教她掌事。后来徐湘祈失势又醒悟，她仍旧跟在小姐身边，见证了许多新奇又冒险的画面。不论困苦凶险，人生的轨迹之中始终有彼此的烙印，回想起来，竟也能称得上一句生死与共。
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