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约而同感叹:这姑娘莫不是水做的,方才已哭了半晌,如今竟还能流出眼泪来。
顾维不明所以,单手将顾蔓枝揽进怀中,轻声安抚一番,这才抬头环顾四周。
只见众人纷纷散开,将姚珞珞面前的空地让给这兄妹两人,端看他们两人兄妹情深。
被众人这样盯着,顾维僵着脊背,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妥。他按住顾蔓枝的双肩,将人从怀中拉出来,正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一眼瞧见了顾蔓枝脸上通红的掌印。
瞬间心疼越过理智,顾维目露疼惜,放在顾蔓枝肩上的双手微微用力:
“阿枝,是谁伤了你?”
众人原以为顾蔓枝,又要故伎重演,如同方才一般遮遮掩掩,不愿意将原委说来。未曾想,这次她开口很是顺畅。
只是刚一说话,满身的小家子气,便流露无遗。
“是,是蔓枝口无遮拦,不小心得罪了贵人。兄长,莫要再追究了,都是我的错。”
还是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与周围众人脸上不屑的神情截然相反,顾维闻言面上立刻浮起一层怒火。
看出顾蔓枝不愿说出实情,状元郎抬起锋利的双眸,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方才始终为顾蔓枝冲锋陷阵的姑娘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看姚珞珞的脸色,确定她没有阻止的意思,提起裙摆小跑靠近顾维,压低声音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
至于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只有那三人知晓。
顾维脸色一变再变,尽显纠结,兴许是在前程和妹妹之间左右权衡一番。
姚珞珞兴味盎然盯看着对面几人,期待对方的选择。
缄默半晌,顾维将顾蔓枝留在原地,来到姚珞珞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徐大小姐。”
姚珞珞以平辈之礼回之:
“顾公子。”
顾维样貌生得俊美,头戴一顶白玉冠,便是君子端方,陌上如玉。听了公子二字,他眉头微微舒展,心中感激。
徐湘祈未以状元之名称呼他,意指此事只是同龄人之间小打小闹,无意将事情闹大。
对方既然没有以权势压人,顾维也并非胡搅蛮缠之人,静下心来,他看向站在旁边、神色自若的徐苓芷,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
这位贵女看着端庄雍容,知书达理,为何会对他的妹妹下那么重的狠手?
只怪他是去岁考取功名才来到京城,若自小在京城长大,心中便不会生出这样的疑问。定要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冲到姚珞珞面前,告发徐苓芷欺凌弱小。
徐苓芷此前数年在京中威名在外,嚣张跋扈的形象根深蒂固,一夕之间,难以消弥。
顾维不知晓这些前情也好,省得他对徐苓芷心有偏见。
姚珞珞不厌其烦,将方才徐苓芷的话转述给顾维。
顾维虽然不了解徐苓芷,似乎对自己的亲妹妹也知之甚少。闻言十分确定道:
“想必两位姑娘之间是生出了什么误会,舍妹活泼可爱、心地善良,定不会故意出言冒犯徐五小姐。”
他转身又向徐苓芷行了一礼,温声道:
“顾某冒犯,能否请教小姐,方才舍妹说了什么,惹五小姐不快?”
此话一出,不远处正在抱团的三姐妹不约而同抬起头来,中间的顾蔓枝脸色苍白,小跑过来,牵住了顾维的衣袖。
“兄长不必再问,是阿枝今日言语冲撞了五小姐。我给家族、给兄长蒙羞。我们现在便走,回家去,兄长,你罚我吧。”
这顾维不知是真傻,还是太过相信顾蔓枝。只见他温柔地将顾蔓枝的手抚开,和风细雨:
“阿枝放心,这位徐家长女兄长略有耳闻,是十分有才情的一位奇女子。她定能秉公,不会偏帮徐五姑娘,任由她欺负你。”
“你今日脸上受了伤,我若不问清楚,回去如何向父亲母亲交代?”
徐苓芷冷眼旁观,神情渐渐变得不耐,似是看够了两人兄妹情深的画面,冷硬开口:
“还请顾公子听好。方才令妹有言,道我徐苓芷身为一介婢女的骨肉,是决计没有资格同顾公子交好,更遑论议亲。”
“纵然我背靠国公府,天子脚下,臣子的地位再高、权势再大,也不能无视王法,逼你强娶了我。是以你的妹妹叫我打消了这份心思,不要恬不知耻出现在你的眼前。”
徐苓芷这几句话说得干脆利落,没有刻意提高声量,却能保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众人闻言,脸上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唯独顾维面色一僵。
这几句话难听且恶毒,顾维不敢相信这些当真出自顾蔓枝之口。
顾蔓枝已是一副摇摇欲坠、几欲昏倒的模样。
见顾维似是没有心思同顾蔓枝确认这话是真是假,姚珞珞十分善解人意替他完成。
他将目光落向不远处的顾蔓枝,态度和绪:
“顾小姐,我妹妹说的可是实情?”
这些话若是说给一年前的徐苓芷,按照她的脾气,绝不会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兴许会当场将人打上一顿。到那时,徐苓芷有理也会变得无理,最后只能由国公府担下家教不严的名声。
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反倒是其中内情引人深思。
徐苓芷自小成长在极度不安全的环境之中,养成嚣张跋扈的性子无可厚非。今日的事情蹊跷是在,顾家兄妹来京不到一年,寻常来说,顾蔓枝应当与顾维一样,无论是徐苓芷或是徐湘祈,镇国公的这两个女儿,他们一应都不了解才是。
可是今日顾蔓枝的所作所为,明显是在针对曾经那个不懂事的徐苓芷。
姚珞珞心中有了猜测,顾蔓枝身后恐怕另有高人指点。
只是这高人也并未顾及顾蔓枝的死活罢了。顾蔓枝对徐苓芷的挑衅愚不可及、漏洞百出。退一步讲,若是徐苓芷的脾性一如以往,今日顾蔓枝多半会挨揍,而徐苓芷不会有任何实际的损失。
最多由着这位新晋状元郎站在朝臣末端,义正言辞向陛下参徐远申一本。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陛下象征性惩处徐远申两个月月奉,难以对徐家的根基有丝毫动摇。
毕竟此前数年徐苓芷凶名在外,也从未影响过镇国公府的地位,反倒让二者威名相辅相成、水涨船高。
顾蔓枝被人当了枪使,既蠢也坏,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尽数引来周遭众人厌弃的目光。
她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方才或许是想要装晕,现下看到那些平常心中仰慕的世家公子,纷纷向她投来厌恶的视线。顾蔓枝两眼一翻,当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