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小跑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蒋成龙。
“这人……死了！？”
他并不认得此人是谁，只见到他满脸青黑，一臂被截断，死状十分凄惨，不由脸色一白。
曹老淡淡解释：
“这就是整个盗窃团伙背后，最核心之人。”
陈前闻言骇然，正想要问何故要将对方置于死地，一抬头却看到影一肩上沁血的伤口。他神色一凛，顿时将地上的蒋成龙抛在脑后，凑近影一，忧心道：
“影一兄弟受伤了？”
影一的视线落在陈前身上，不置可否，摊开手，在掌心写了一个“虫”字。
“你问交给我的那只小虫？”陈前看清影一的动作，点头道：“那追踪之物当真是奇宝，我按照你留下的纸条，带足了人，根据小虫的指示到了城外，果真在护城河畔逮到了一个行迹可疑的女子。”
“那女子年纪不大，身手却十分了得。好在我们人手足够，虽有些难缠，但好在兄弟们都只受了些轻伤，还在附近打捞到了皎伶丢入河道的包裹。”
“我们沿着护城河，找到了与城中河道联通的暗道，已经安排了人将城中河道的水抽干，堵住城内外的通路，彻底摧毁暗道。”
陈前对待影一的态度，早已从最初的不屑一顾变成了现在的崇拜景仰。他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何况人类天生便有慕强的本能——影一呈现出的手段与能力，足够陈前对他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听完全部过程，影一略微点头，示意他们完成得不错。
影一素来便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曹老见得多，因此习以为常。
陈前却颇有一种被偶像冷淡对待的沮丧感。
他悄悄挪动脚步，凑近曹老身边，压低声音道：
“老先生，影一公子是不是不待见我呀？”
曹老有些诧异地看了陈前一眼，发现对方是在真心发问，不由晒然。
那般无情无趣没礼貌的家伙，竟也有人会因为他的冷待而介怀。
不过陈前的确是多想了，不仅是对他，曹老从未见过影一对任何人和风细雨。
普天之下，除了在那位面前，恐怕再没有让他舍得摆出好脸色对待的人。
哦，对，现在多了个小丫头。
今日大仇得报，曹老心情舒畅，好心宽慰：
“并非如此，他只是受了伤，加上这几日接连烦忧，有些累罢了。”
陈前恍然大悟，十分单纯地听信了曹老这敷衍至极的借口：
“您说的是，我这就派人送您二位送回栈。”
曹老点点头，指着地上蒋成龙的尸体，对陈前严肃道：
“这人的尸身你们带回江宁府，只要让花腔和皎伶瞧上一眼，对了，还有城外那个小姑娘，你们想知道的事情，他们会一一交代。”
“另外——”
曹老叮嘱道：
“这人生前善用毒，血液中可能也会含有少量毒素。搬动尸体时要小心不要接触到他的血液。”
陈前顿时肃然看了地上蒋成龙的尸体一眼，应道：
“前辈放心。”
善后的小队很快追随陈前而来，按照曹老的指示，将蒋成龙的断手和身上的伤处小心翼翼用布包裹隔离，才将人抬上担架，向江宁府方向走去。
事情早一日了结，江宁府和城中百姓便早一日安心。因此虽然接连忙碌了两日，大家脸上去都没有什么怨怼的神色，也足见蓝兆离带兵有方。
贴身护卫姚珞珞等人的捕快已经被人带回府衙帮忙，从来人口中，姚珞珞已经知晓了事情进展。
吕晏常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巨石终于彻底放下。他摸了摸姚珞珞的头：
“祈儿，你难得来一次江宁，却碰上这样的事情。都怪舅舅不好，没能护在你身边，害你来玩都玩不尽兴。”
姚珞珞笑的乖巧：
“舅舅哪里话？是我要多谢舅舅，若没有你在我身旁，祈儿哪里来这么大的勇气，协同蓝大人将这案子办得如此漂亮。”
吕晏常乐呵呵一笑：
“你这丫头，惯会说好听的讨我开心。”
两人其乐融融，站在另一边的燕卜情，脸上也露出些许温柔的笑意。
她不由想起今天晚上和姚珞珞在房中说过的话。
明明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心智却难得成熟，像个参禅的智者。
“燕娘娘，恕祈儿冒昧。但人生短短数十载，取舍无所谓对错，只有从心与否。”
“有些事情，当下没有争取，此后春水东流，秋叶落西，再无相逢时。”
“娘娘，你洒脱半生，是天下女子的楷模。乞儿只是劝告娘娘，莫要从旁人的笼子中跳出，却进了自己编织的牢笼。”
姚珞珞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只怕像是她这个外甥苦心孤诣偏帮吕晏常，设计燕卜情入圈套一般。
这几句话在燕卜情心中左冲右撞，仿佛真的将她紧锁多年的心撞开了一个细小的裂缝，丝丝缕缕的光线柔柔倾泻进来。
从前她被家人背叛，所以不相信世间有情。连血脉都留不住的情感，又有什么能成为两个人之间更坚固的纽带。
可看着吕晏常和姚珞珞说笑的样子，她长久以来的疑惑仿佛拨云见日。
她向着远方眺望，只见漆黑的夜色之中，天边几颗稀疏的明星正在闪烁，月光柔和洒下，给天地万物镀上一层雪白的银霜。
在这一刻，那道尘封已久的枷锁，似乎微微松动。
她想，她或许不会这么快接受吕晏常，又或许会在某天冲动之下，打破那层朋友之上的心照不宣。
又或者，终有一天他们两人会南辕北辙，从此陌路。
无论哪一条路，燕卜情突然对他们之间的故事充满好奇，像一个永远猜不到结局的话本，一字一句，等她亲手书写。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有一个重要的情节，需要马上提上日程。
吕晏常背后骤然升起几分寒意，他四下看了看，正正对上燕卜精明灵透的双眼。
吕晏常短暂分神：
真好看。
燕卜情微微眯起眼睛。她和吕晏常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已经对彼此了解非常，一眼便看穿了吕晏常的想法。
她似笑非笑：
“吕老板，若日后你还如今日这般，轻易为美色左右。便别怪我不念旧情，抢你手下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