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上多得是带着孩子的妇人，女孩若是哭出声来，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继而发现皎伶的怪异。
届时很难保证皎伶会做出什么伤害孩子的举动。
然而就在小姑娘想要哭出声的一瞬间，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是她出生以来闻到过的最好闻的味道，只属于一个人。
“阿伶哥哥……”
女孩微弱的呼唤隐没在喧嚣声中，感受到细微而柔和的风一阵阵拍打在脸上，空气中满是食物的香气，小姑娘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处，不安颤动的瞳孔渐渐迸发出闪耀的光彩。
小孩子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这个世界最美好的样子，她好奇地摇着脑袋左右看个不停，像是贪心，想要将这幅她从来没见识过的人间一分不落的装进心里。
背上的异动终于让皎伶意识到不对，他下意识回头，便撞上女孩晶亮的眼眸。
迎着皎伶的愕然与慌张，女孩脆声笑：
“阿伶哥哥，你真的带我离开了！”
她挥舞着手臂，落在旁人眼中，换来会心一笑，只觉这一对父女相处极好。
然而这些视线落在皎伶眼中，全部变成了怀疑和揣测。
皎伶强自吞下心中的不安，尽量笑得温柔，安抚背上的女孩：
“豆子乖，不许吵闹，阿伶哥哥就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从未经历过宠爱的孩子总是格外懂事，豆子闻言乖巧地点点头，抿着嘴忍了又忍，还是附在皎伶耳边悄声问：
“阿伶哥哥，你是不是要带豆子回家？”
女孩一凑近，那股难闻的腐臭味似乎又传了过来。皎伶不着痕迹地避开，心中瞬间做了决断，嘴角咧出一个恶意满溢的微笑：
“嗯，送你回家。”
他不能在大庭广众动手，豆子的苏醒在意料之外，皎伶临时改换方向，越过几个摊位，转身进了旁边的暗巷。
这两个孩子带在身上始终是累赘，且东西已经脱手，皎伶也已经不再需要他们。如今醒了一个就更是麻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处置了。
豆子被皎伶和另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并排放在地上，她晃了晃女孩的手臂，皱着鼻子说了句“大懒虫”，而后伸出一条腿垫在女孩的脑袋下面，免得她睡得不舒服。
做完这些，豆子才抬头看向皎伶：
“阿伶哥哥，我们是要休息一会吗？”
她很想说，自己不需要哥哥背，她可以自己走，这样他们就可以快点一起回家。
可她在开口的瞬间，看清了皎伶脸上的神色。
那是一种她经常见到的，厌恶无比的神情。
豆子一时失语，她小小的脑袋还一时想不通，对他们很好的阿伶哥哥为什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而皎伶一只手已经探入袖中，摸到了冰冷的匕首。
下一秒，皎伶却身子一软，委顿在地，没了知觉。
豆子吓了一跳，尖叫一声，想要起身查看，却见转角处走出一个冷着脸的男人，一身黑衣，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皎伶就躺在男人脚边。
豆子心中天人交战片刻，还是咬牙站起身，想冲到阿伶哥哥身边保护他不被坏人伤害。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男人身后又冲出几名穿着软甲的官差。
这下豆子直接被吓呆在原地。江宁的捕快虽然会驱赶流民，但几乎不会对小孩子动手，她自己就曾经受过这些大人的关照，不仅不打她，还给她买了三个肉包子。
虽然最后还是被人抢走了，但她舔过手上残留的肉汤，真的很香。
可现在，大人们站在了那个不好惹的黑衣男人身后。
豆子犹豫了一瞬，捕快便已经手脚利落地将地上的皎伶拷住，她看到有人大步上前将地上昏睡的阿姐抱走，接着自己双脚悬空，也被人抱进了怀中。
这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哥哥，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哎呦，你竟自己醒过来了，真厉害。”
豆子不明白，他是在夸自己吗？
可她什么也没做呀。
这人穿着软甲，怀抱有些硌人，却很温暖，而且豆子没在他脸上看到不耐烦的神情，顿时就有点不想离开了。
她就是这样，谁肯对她好，她就喜欢谁。
然而她坐在少年的臂弯中，路过皎伶时，还是怯怯出了声。
“你们，为什么要抓阿伶哥哥？”
“他是个好人。”
少年捕快闻言脸上露出厌弃的神情，应当是想到了那两个被皎伶伤害过的孩子。他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要将皎伶的罪状告诉豆子，让她以后莫要再识人不清，轻信于人。
可他顿了顿，只道：
“他犯了法，不论好人坏人，犯了法就要被抓起来。”
豆子似懂非懂，露出一个懵懂的神情。
却听少年又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的思维很难执拗地守着一个问题不放，闻言，豆子立刻骄傲道：
“我叫豆子，我自己起的！”
少年捕快认真地点点头，示意自己会记住，而后也郑重介绍道：
“我叫宁文周，你可以叫我文周哥哥。”
豆子跟着复述一遍。
宁文周的脸色好了些，他抱着豆子向队长交代一声，她虽醒来，却还是要带回府衙让大夫瞧一瞧。
至于被两个捕快拖着、如同一滩烂泥似的皎伶，被宁文周高大的身躯挡着，豆子左摇右晃，怎么也看不着他哪怕一片衣角。
带队的不是陈前，但同样参与过昨夜的行动，因此认得影一。
皎伶被带走，领队站在影一身前，语气恭敬：
“多谢这位公子，如今这伙人俱已落网，还请公子代为向徐小姐复命。我们大人说了，这次案件能解决，都要多亏徐小姐智勇双全，足智多谋，不日定亲自登门拜谢。”
这一位显然比陈前精于世故、能说会道许多，不过也并非全然违心，毕竟影一出手拿下皎伶乃是不争的事实，且孩子们也都完好无损，这一番吹捧算是半真半假。
影一点点头，尽管皎伶身上尚有谜团未解，河道中的赃物也不知会落入谁人手中，但其中曲折三言两语说明不清。
目送捕快压着皎伶离开，影一思索片刻，转身回到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