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两种方式之间的区别,徐湘祈认同道:
“还是你的主意好。”
那是自然,姚珞珞可是正经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关于人权和民生的敏感度,绝对横扫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
修改方案第二日被冬青送到揽星楼,三日后便开始落实。实行一段时间之后,据于叔说,效果很好。
“虽然场地划分,店里能容纳下的顾比起之前少了近三成,但销售额的浮动不大,最近还有上涨的趋势。”
揽星楼给的工钱都是有奖金的,奖金又跟销售额挂钩,因此店里的伙计很少出现懈怠或是偷懒的情况,方便于叔管理。
“这种情况的出现难以避免,刚开业的这段时间,大家对于揽星楼多少还会抱有一些新鲜感。等这段热度过去,营业额肯定会有所收缩。”
店里效益好的时候,大家的工钱水涨船高,自然人人满意。但等市场进入倦怠期,奖金少了,大家难免有意见。
人不会对从未得到的东西有太深的执念,但若是手中本就有的东西被夺走,日积月累,恐生怨怼。
如今揽星楼中,除了雨花巷的大伙,也有不少聘请来的新人。姚珞珞特意嘱咐于叔,要时不时给大家泼泼冷水,免得心里出现落差。
“我晓得。”于叔点点头,“不说他们,我自己每天晚上睡觉之前也得在心里跟自己说上几遍,莫要被眼下的钱帛冲昏了头,咱们揽星楼要的,是细水长流。”
姚珞珞站在窗前,看着揽星楼门口来往人络绎不绝,心中终于轻松了些。
如今揽星楼的营收也算稳定,在京城已经打响了名声。下朝出宫的大人们,也总会到这里小聚片刻。
用不了多久,揽星楼将会彻底取代曾经满春楼在所有人记忆之中的分量,成为京城中首屈一指的所在。
泊悦苑中,徐远申的书房外,姚珞珞带着揽星楼的账本,叩响了房门。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你是说,揽星楼竟是你的产业?”徐远申翻看着账本,神情晦涩难明。
姚珞珞恭顺眉眼:“是。”
揽星楼的营收能力,任何传闻和揣测都不会有那薄薄一册账本更加震撼和真实。徐远申皱着眉看过,将账册重重合上,双手交叠扣在上面。
“祈儿,父亲一直以为你是家中孩子最有分寸的一个,所以向来对你疏于管教,没想到你竟能闯出这样的祸事。”
他一指摆在桌上的乌纱帽,诘问道:
“本朝明令禁止官员从商,你却胆敢在皇城脚下阳奉阴违,莫不是嫌你自己和徐家的命太长,想让陛下摘了我这顶乌纱帽。”
他一挥手,官帽在地上晃晃悠悠滚了两圈,没发出任何响动。
姚珞珞站得笔直,不急不缓道:
“父亲,女儿十岁便熟读律法,知晓官员不可从商,也知道国法之中并未规定,官员的亲眷亦不可为。”
而她现在既然还好好站在这里,而非被请来家法去了半条命,可见徐远申对这条律法也并非不知。
他的气恼,另有原因。
果然,徐远申坐回椅子上,沉声道:
“此时暂且按下不表。可为父听闻,揽星楼乃是长公主的私产,前些日子殿下还特意前去,怎的如今又落到了你手上?”
“你同长公主殿下,何时私交如此好了?”
姚珞珞对答如流:
“之前陛下寿宴,殿下便对女儿所作琴曲十分喜爱。而后春华宴上,殿下特邀女儿进殿中叙话,故而对女儿有些印象。”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徐远申冷笑一声:“荒唐。仅凭这些往来,便能让当朝公主替你撑腰?看来在祈儿心中,为父当真是老糊涂了。”
姚珞珞面沉如水,不为所动。
“父亲,女儿不知您在说什么。”
“女儿只是与李大人家的女儿交好,闻听她家中有女子从商,同我讲了许多趣事。故而一时兴起,私下买下了即将停业的珍馐府,稍加设计成为现在的揽星楼。”
姚珞珞抿唇道:“原想着女儿不擅此道,必难长久,故而未能先向父亲请示。还请父亲恕女儿自作主张之罪。”
她一字一顿,清晰道:
“至于为何坊间传闻揽星楼是长公主殿下的私产,女儿一概不知。”
“揽星楼的账册和房地契皆已上呈,还请父亲莫要听信一些莫须有的谣言。”
姚珞珞表情真诚,看着不像是撒谎。
徐远申打量着她的神情,却也不敢尽信。
最近一段时间,这个女儿身上出现了越来越多出乎意料的事,让他渐渐觉得有什么已经不受控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似乎就是在去年王家退亲之后。
印象中木讷迟钝的孩子,开始渐渐在人前崭露头角。
虽然姚珞珞从未给徐家带来什么实际上的损失,甚至因为与徐府命运相连,姚珞珞已经明里暗里、几次帮助徐府避祸。
却反而引来徐远申的怀疑。
毕竟,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然而姚珞珞的视线始终是坦然的。
徐远申探究的视线在姚珞珞身上停留良久,低下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面前的账册和文书之上。
揽星楼的重要性,不仅是盈利。
甚至,这只是它最微不足道的优势。
如今的揽星楼有长公主的背书和各氏族的青睐,如果使用得当,它或许能成为徐府最有价值的资产。
尽管他对外的表现一直是明哲保身,不参与党争,哪怕在七皇子和太子双方牵扯下,仍旧不为所动。
可这世上没有人会不喜欢权势地位。
徐远申的退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求千秋万代,只希望徐家的昌盛能衰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如果揽星楼真的能与长公主扯上关系,是否意味着徐家在京城的位置会更加稳妥些?
陛下的忌惮会渐渐消减,他会通过公上鸢让皇帝明白,徐家永远是皇室最忠诚的臣下。
是不是,也可以肖想未来新帝身侧的从龙之功。
这份诱惑太大,大到他愿意自欺欺人,相信面前的少女仍是镇国公府的傀儡与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