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婕。”
想起自己方才胡言乱语的样子，徐元婕心中一时尴尬，低低应了一句：“长姐。”
徐湘祈拉过她的手臂，让徐元婕面向自己：
“元婕，看着我的眼睛。”
徐元婕不明所以，顺着她的声音抬眼照做：“怎么了？”
徐湘祈在她的注视之下闭上双眼，睫毛轻颤，复又睁开。
明明人还是眼前这个人，周身的气势却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从寒霜傲立的清冷，变幻成春日暖阳般的炽热。
姚珞珞再次开口叫她的名字：“元婕。”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徐元婕连人带椅重重摔倒在地。门外的人听到动静，立马隔着门扇高声询问：
“两位小姐，没事吧？”
可见公上鸢虽不肯立刻相信她们，却还是交代下人将她们，尤其是徐元婕好好照顾。
徐元婕没心情搭理门外的声音，姚珞珞回复道：
“无事，不小心撞倒了椅子。”
侍女没再追问，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徐元婕狼狈起身，姚珞珞伸手帮忙将椅子扶正，还贴心地给她倒了一杯新茶。
徐元婕却是怎么也不肯坐回姚珞珞身边了。
她环顾四周，看起来大概是想找件趁手的兵器。奈何这间厢房中，胭脂水粉甚至花鸟竹鱼倒是应有尽有，唯独没有能用得上的东西。
既然有心让徐元婕知晓真相，姚珞珞也不必再刻意模仿徐湘祈的神态动作。
说起来，除非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能好好放松放松，只要在人前姚珞珞几乎都要腰背笔挺，举手投足也要古色古韵，都快要忘了自己之前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子了。
徐元婕在房中转了一圈回来，发现姚珞珞没骨头似的趴在桌上，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很好，现在装都不装了。
徐元婕气急，只觉得从头到尾都是被眼前这人给耍了。方才的长姐，肯定也是骗她的。
她居然险些相信！
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不对，神情也骤然变得认真起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长姐和我之间的事情？”
那五十两银子，她既然答得上来，一定是长姐告诉她的。
果然。
姚珞珞骄傲道：“湘祈告诉我的啊。”
殿里的桌子又冷又硬，没一会姚珞珞的胳膊都枕麻了。她往里一看，一张两米大床正含苞待放，等着她临幸呢。
不用端着大小姐的架子，姚珞珞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她悠悠然起身，四肢像是被藏在天花板上的新手傀儡师操纵，半点力气也不使，魂儿似的就往里屋飘。
徐元婕咬咬牙，正想说话，姚珞珞从她身边略过，看也没看她一眼。
徐元婕：“……”
她三两步跟到床边，姚珞珞把被子都铺好了。
“你这贼人，快点起来给我说清楚！”
“说什么？”姚珞珞的声音懒洋洋的，本来面目暴露无遗。她睁开一只眼睛斜睨徐元婕，拍拍身边：“上来说。”
顶着徐湘祈清冷无双的面容做出这么幼稚耍赖的举动，徐元婕闭上眼睛，简直不想多看一眼。
她后悔了，不该揭穿她的。
现在这人彻底放飞自我了。
徐湘祈戳穿她的小心思：“你这么气她，是怪三妹方才诈你。”
“我哪是这种人啊。”姚珞珞说得好听，心里开心得快要唱起来了。
徐湘祈没苏醒之前的姚珞珞：苟住能赢。
徐湘祈苏醒之后的姚珞珞：狗仗人势。
其实她不完全像是湘祈说得那样，毫无依据地相信徐元婕。
她最大的倚仗，就是出于对现代文学人物塑造的崇高敬意。
身为女主，徐元婕怎么可能会有人性的污点呢。
果然，不消片刻，徐元婕泄气道：
“起来，我们好好聊聊。”
姚珞珞见好就收，闻言坐起身来。虽然云锦面料的薄被还搭在腿上，也总算是个交谈的态度。
徐元婕坐在床脚，两人之间隔着一米多宽的距离。像是想到什么，她顿了顿，又往姚珞珞身前挪了半米。
直到能够看清姚珞珞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没有，找不出任何问题。
她交友遍京城，黑的白的都有，自然也是知道易容术的存在。
但如此天衣无缝的，她却闻所未闻。
这张脸在徐元婕眼中猝不及防放大。
姚珞珞把脸好整以暇地伸到徐元婕面前：“光是看能看出什么来？来，上手摸。”
长姐的睫毛很长，这张假面也不遑多让。长而密的睫毛衬得面前之人瞳孔幽深，看得久了，会有一种被吸进去的错觉。
徐元婕盯着这双眼睛半晌，从善如流，捏住姚珞珞脸颊上的软肉就往两边扯。
诶？
没等姚珞珞反应过来，脸上迅速传来痛意。
“疼疼疼！”姚珞珞伸手掀开徐元婕的双手，捧着脸瞪她。
“这可是湘祈的身子，小心着点。”
听到这句，徐元婕竟意外没有太大反应。
她仔细看过，也动手检查了，这张脸的确是娘胎里生出来的人脸，如假包换。
除非这世间能有两个人如此相似，从五官到身形，甚至连耳后一枚小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就算真的存在这样宛如神迹的巧合，另一个关键的问题是，她为什么能将长姐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
不仅如此，还知道只有徐湘祈才会知晓的事情。
还有方才……
徐元婕回想起来，愈发笃定。
在她厉声质问过长姐之后，再同她讲话的那个人，必定是徐湘祈本人无疑。
“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姚珞珞观察着徐元婕的神色，挫败感油然而生。
徐元婕的反应也太平静了吧。
徐元婕挑眉，姚珞珞的表情实在太好懂：
“你很失望？”
眼睁睁看到呼吸之间，一个身体中出现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徐元婕最初的确被吓到了。
她当时下意识远离姚珞珞，也是想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在大脑因为面对未知情况而产生的混乱之中，徐元婕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
是一切变化开始发生的那一天。
徐湘祈上吊自裁，未遂后，一个婆子在府上四处传扬大小姐得了失心疯。
当初她只当是徐苓芷在变着法地找长姐的麻烦罢了，全然没有在意。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之后，长姐便开始频繁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和话题之中。
徐元婕曾经听说，在受到重大刺激之后，极个别人可能会在身体中诞生出另一个灵魂，用以承担和逃避本来灵魂惧怕或是怨恨的事物。
徐元婕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民间传说。
没想到竟会发生在长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