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秣陵春鹤 >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要见他
    彼时她落魄不堪,而陆清渊那时已然承袭国公之位。

    按理说他不该出现在掖庭之中的,可陆清渊却来了。

    那是个落雪天,起先是细碎的霜雪,而后雪势愈发大了,不过一刻钟,满地皆白,濡湿的地面在霜雪覆盖下结成霜冻,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泼洒,掖庭盥洗衣物的池子里结了厚厚的冰,她天不亮便被人踹醒,要她去把盥洗池子里的冰敲碎。

    她穿着单薄的衣物在凛冽的霜雪里劳作,这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可就在她堪堪完成掌事嬷嬷给她安排的活计后,忽然有人在她背后摁着她的脖颈把她埋进池水之中。

    冰冷的池水灌进肺中,濒死的窒息感令她奋力挣扎,可她越是挣扎,身后来摁着她的人就越多,到最后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时,忽然被那人抓着头发摔在了地上。

    模糊的视线里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江娇哼笑着拿帕子擦拭着手,眼底满是轻蔑与讥诮:“贱婢就是贱婢,冲撞了本姑娘,嬷嬷以为该如何罚她?”

    彼时江娇是萧昭的伴读,仗着萧昭的势,自是无人敢得罪她。

    掖庭掌事的嬷嬷也知二人之间的渊源,自是江娇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当即赔笑道:“这贱人惹了姑娘不快,照我看就让她在雪中跪上一整日,给姑娘赔罪吧!”

    言毕,便有人拖着她到了那冗长的宫道上,这是掖庭众人进出掖庭的必经之所,江娇要她跪在那里,百人看千人瞧,甚至嫌她身上穿的衣服太多,硬生生命人扒去她外头套着的外裳,只许她穿着单薄的中衣跪在雪里。

    人人都知她的身世,她是被城阳侯府厌弃之人,来往都是宫中最低贱的奴仆,便是偶尔有几个心软看着她可怜的,可又有谁敢冒着得罪掌事嬷嬷的风险替她说话。

    江锦安也记不清自己在雪中跪了多久,她只知道那雪一点点没过她的膝头,她从一开始的抖如筛糠到后来竟觉得浑身燥热。

    风雪打在她粗糙的脸上,像是带着钩刺的刀刃,面颊上火辣辣的疼,可慢慢道,疼痛消退,意识逐渐模糊之时。

    她瞧见一人朝他奔来。

    大雪停息,天空灰蒙蒙的透不进一丝光,入目那片肃杀的白色呈现出某种灰寂的沉静。

    四周不见一丝声响,是以他朝自己奔来时的脚步声是那样的突兀。

    在那冗长而寂静的宫道之上。

    他是那样的急切,墨色的大氅因奔跑牵扯出一道凌厉的弧度,碎雪飞溅,俯仰之间那人已行至她身边。

    他未发一言,只是自顾自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了她的身上。

    带着他体温的大氅紧紧裹着她,给了她生的希望。

    她睁着有些模糊的眼望向那人,可眼皮那样沉重,视线陷于灰暗,她合上了眼,却感受到有湿润落在自己面颊上,那样的滚烫,绝不是霜雪一类。

    再次醒来时仍是在掖庭逼仄潮湿的柴房之中,那人给他留了汤药和药膏,却什么都没说。

    江锦安原以为掌事嬷嬷会责罚她,可出乎意料的,掖庭之中竟无一人责骂于她,就像是根本不知她已然从雪中起身。

    若非那汤药与药膏,江锦安便要觉得那是她濒死之前的一场梦境,可现下细细想来,江娇恨她入骨,若非那时陆清渊护着自己,自己在掖庭里,怕是也撑不了七年。

    细细想来,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里,似乎总残存着陆清渊的身影。

    可他从始至终都是陆家高高在上的小公爷,那样的显赫,那样的矜贵,他从来都是在云端的,不曾沾染半分污泥肮脏。

    往事已矣,可残存在心底的伤痕始终不曾抹去分毫。

    云庆斋里。

    风雪仍在下着,青雀已经端了药进来。

    “公子。”青雀欲上前扶起江锦安,却被陆清渊拦住:“我来吧,她喝药很难。”

    青雀一怔,把药盏交给陆清渊,便退了出去。

    那日在宫中时陆清渊就知道了,姑娘迷蒙时不肯喝任何东西,齿关咬的紧紧的,到最后还是他把药给渡了进去。

    这次也不例外。

    苦涩的药汁被他含进口中,陆清渊附身,一点一点的把药渡了进去。

    秀气的黛眉轻轻蹙起,陆清渊抬手为她抚平,他轻笑:“娇气包。”

    那日在宫中时也是如此,一点点苦涩的汤药便让她落了泪,缠着他的腰不肯张嘴。

    到最后他没了法子,手指探入姑娘衣摆,终引得她惊呼出声,他便是趁着那个时候把药尽数灌了进去。

    温柔的抚着江锦安的眉眼,陆清渊淡笑着放下药盏,躺在小榻边上轻轻拥着江锦安。

    “我知你顾虑什么,可是阿衡,我喜欢你,不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所以你不必觉得我知晓你那些往事会有什么成见,我对你,从来都是怀着一颗赤诚之心的。”

    “我心悦之人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

    “所以盼望你醒来时,不要逃避,我请你,同我并肩而立好吗?”

    ......

    这番肺腑之言睡梦中的江锦安自是不曾听见的。

    病来如山倒,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傍晚。

    青雀守在她的床榻边,红鸾正往火笼里添着炭。

    “翠微呢?”江锦安环视一圈,没瞧见翠微的身影,有些疑惑的问红鸾。

    “打水去了,翠微想给姑娘擦拭。”

    红鸾揉了揉鼻尖,今晨陆清渊离去后红鸾便把翠微放开了,只是明显翠微还记恨着她,进门时还瞪了红鸾一眼。

    “我在这儿呢姑娘!”翠微端着铜盆进来,见江锦安醒了,委委屈屈的在小榻边上坐下,抱着江锦安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姑娘您可吓死我了,回府后您说歇会儿,可倒下就起了高热,怎么叫都叫不醒,连药也喂不进去,您可吓死我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安慰了翠微,只见红鸾和青雀二人并排站在屋里。

    江锦安身上没什么力气,靠着身后的软枕歪斜着身子:“昨日,你家公子来了吧?”

    她被褥之间残存着陆清渊身上沉水香的味道。

    青雀和红鸾原本是要给江锦安负荆请罪的,毕竟是她二人放陆清渊进的府,又带走翠微让陆清渊照顾江锦安。

    “姑娘知道了?”红鸾不好意思的摸着鼻尖:“姑娘要打要罚我们都认,还请姑娘莫要生气。”

    “你家公子现下应当在兰亭院里吧?”江锦安歪斜着身子,视线落在窗边那瓶红梅上,红梅娇艳,可不是她最初见到的那枝。

    “给你家公子说一声,我更衣后去兰亭院见他。”

    “姑娘!”翠微皱起眉:“您还病着呢,怎么能出去吹风!”

    “我没事。”江锦安轻咳两声,对青雀道:“你跑一趟,给你家公子传个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