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仪珺打算亲自去见一见这位童师傅,秦恒启也有几分兴趣要跟着一起。
李正苦笑:“让小的自己去就行,何必劳动两位主子?”
“就当是出去走走,总在府里有什么意思?”贺仪珺有心亲眼看看,免得人云亦云。
她扶着秦恒启上马车,时不时跟他说说窗外的风景和看见有趣的东西,一路上倒是有趣得很。
等进了村子,到处破落,足见这里并不富裕。
马车的进来引来不少村民注意,很快连年迈的村长都惊动了赶过来。
见人是来见童师傅的,村长生怕这人发脾气把贵人得罪了,被孙子扶着一起去敲门。
童师傅不见外人,但老村长还是尊重的,板着脸看向来的一对年轻夫妻。
两人太年轻,秦恒启被贺仪珺扶着,明显眼睛看不进。
一行人虽然没有带很多下人,却依旧看得出身份不一般。
他在看的时候,贺仪珺也仔细打量。
童师傅看不出年纪,因为满脸胡子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里还透着不耐烦,看来对他们这些不速之老不乐意了。
李正上前,童师傅才认出来人,得知是他的东家,眉头一皱:“我的事东家该听说过,怎么还过来找我?是要当面骂一顿,还是要我把之前的事重新说一遍?”
次数说得多了,仿佛他就是在装可怜一样,叫童师傅不喜。
而且说话简直浪费时间,他还不如进去烧几次窑,多出点好东西。
老村长被童师傅这番话差点气死,连忙打圆场道:“小童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不太会说话。两位贵人特意过来,可是要聘小童当师傅,或是买他的瓷器?不是老朽说,这十里八乡就没比他的手艺更好的了。”
他一个劲夸,童师傅虽然被胡子遮住脸,依旧能看出不好意思。
尤其那个叫“小童”的称呼,叫贺仪珺觉得有趣:“掌柜说童师傅的瓷器不错,我就亲自过来看看了。童师傅随意,我们看看就走。”
她扶着秦恒启跨过门槛,真的就是在小院里到处走走,时不时看看角落被打碎的瓷器,一会儿又去看童师傅砍柴,还瞧了瞧部分已经烧好的瓷器。
贺仪珺不太懂,也能看出这几个瓷器表面光润透着清亮,轻轻一敲传出悠远清脆的响声。
既不会太薄也不会太厚,这样的瓷器确实难得。
不过对比角落毁掉的瓷器,成品实在太少了一些,甚至可以说是只有寥寥一些,可怜至极。
童师傅见贺仪珺皱眉盯着做好的那些瓷器,于是板着脸解释道:“不好的瓷器不能卖出去,这一点我绝不会妥协。”
李正急坏了,生怕他胡乱说话叫贺仪珺不高兴,却见她轻轻点头:“说得对,不好的东西卖出去就要砸招牌了。童师傅不必担心,我们的店面就是贵精不贵多,东西多了就不值钱,我们只卖值钱的瓷器。”
这一通话叫童师傅整个都愣了,之前不是没有东家过来看瓷器,大多看得出瓷器不错,不是想压低价钱就是嫌弃产出太低,说来说去都没能谈拢,他也就死心了。
贱卖瓷器他是舍不得,把瓷器给那些心思不单纯的商人卖掉也不放心,于是最后只能做好就放着,怎么都不肯低头。
要不是老村长时不时帮把手,童师傅很可能就撑不下去了。
他也没打算一直赖着老村长,但是实在没能物色个适合的人,当初李正过来自己还有点高兴,可惜等了两天没消息便失望了。
谁想到转眼间李正把东家直接带过来看,如今听着贺仪珺的话童师傅反倒迟疑了:“真的不讲究数量,也不会让我贱卖?”
贺仪珺笑了:“这么好的瓷器怎么能贱卖,不就浪费了童师傅的手艺吗?那些认为贵的肯定是不识货的,或者就是心底坏想低价买然后高价卖掉,吃亏的只会是童师傅。”
她招手叫李正过来:“这两天找个会画画的,把这些瓷器每一件都画上一副,然后做成册子放在店里给贵看。看中了再让人取货,记得都至此一件,不议价。”
贺仪珺看出这些瓷器里面就没有一模一样的,既然如此就该弄个大的。
说完她看向秦恒启:“侯爷以为如何?会不会太荒唐了,叫人不愿意买?”
只看画来买,却不是直接看瓷器,估计人都以为贺仪珺穷疯了,才会出这样的主意。
秦恒启笑了:“哪里荒唐,上乘的店家就是这么卖东西的。夫人也不必让人放在店里,让李正亲自送上门给贵人挑选就是了。”
多得是有钱没地方花的,他抬手随手一划:“燕一挑个最好的,回头送到宫里去。几次三番打扰皇上,总要有些表示才是。我们家底薄,只能送点简单的,想必皇上也不会介意。”
贺仪珺听得惊住了,连皇帝都用的瓷器,那些贵人不买疯了才怪。
不过真要送皇帝,他会收下吗?
秦恒启的声音不大,但是院子里的人都听见了,童师傅整个人都呆掉了。
送给皇帝?他做的瓷器送进宫里去?这要是真的,他能炫耀一辈子!
童师傅半信半疑看过去,总担心这不是贵人而是骗子。
哪有用一个不知道穷乡僻野的瓷窑烧的瓷器送到宫里去,这不是吹牛皮吗?
李正察觉到他的眼神连忙小声介绍:“这是我的东家,也是武安侯,侯爷!”
童师傅听得腿都要软了,童家只算是商户,却已经算是厉害的人了。
谁能想到自己破落的院子里居然来了一位货真价实的侯爷?
他心里惊惶,老村长倒是见过世面的,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摸着胡子小声提点他:“有侯爷提点,你以后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童师傅眼圈一红,要不是老村长帮忙他怕是活不下去的,自然希望能帮这个村落一把:“贵人,这里的泥土最适合烧瓷,不能把瓷窑迁走。”
秦恒启扫了一眼就明白他的心思,老村长恨不得用拐杖把童师傅打一顿。
有好事不忘村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就是不知道变通。
就算烧窑换个地方,童师傅带上几个村子的青壮年当学徒,叫他们也能跟着贵人混个脸熟不就好了?
生硬拒绝,谁知道会不会惹来贵人不快?
童师傅确实不知道变通,秦恒启却挺喜欢这样的人。
虽然一根筋,却热爱自己所做的,心无旁鹭,也没那么多心眼,反倒是个实心人。
底下人很不必都聪明灵活,只要听话和好好干活就行了。
秦恒启轻轻点头,燕一就明白他的意思:“没必要迁走,就是村子或许需要注意一下,可不能什么人都进来,偷走瓷器,损坏瓷器,又或者来偷师的,叫东家亏钱了,这门生意就不做了。”
言下之意,武安侯府未必需要做这门生意,要是做不了就不做了。
又或者没必要非跟童师傅合作,他们没注意走漏风声叫人损了瓷器,坏了武安侯的生意,他们就得担下责任来。
童师傅担心会连累村子,老村长用拐杖偷偷戳他的小腿让人答应。
有机遇必定有风险,要是怕这怕那的,什么事都不必做了!
而且村子本来就偏僻,没什么人过来,他们再加强一下守卫就行。
童师傅应下,签下契书,这事便拍板下来。
燕一找来适合的画师,做好画册让李正带着人一家家上门。
秦恒启让贺仪珺挑一个认为最好看的瓷瓶带上,马车也没回府,直接去宫里了。
皇帝还纳闷秦恒启最近遇到什么事,是不是又来告状的。
就见他带着夫人来送礼,虽然是个平平无奇的瓷器,仔细一看却别有一番滋味。
秦恒启说了一箩筐感谢的话,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叫皇帝摸着胡子还是挺高兴的。
他做事自然不需要别人感激,但是有愿意感激又主动送礼物来的,皇帝也不会拒绝。
知道秦恒启的身家不怎么样,说是找到一个不错的烧瓷师傅,贺仪珺挑了最好的一件送进宫里来给皇帝随意把玩。
礼轻情意重,皇帝便收下了。
等两人一走,他还跟太监总管夸赞秦恒启是个好孩子:“朕那几个皮猴子也能这么孝顺,有好的都能立刻送过来给朕就好了。”
这话太监总管不敢接,只夸赞秦恒启是个孝顺的。
皇帝想起老武安侯来,倒是觉得他的能耐平平,却是教出一个好孙子来。
思及此,皇帝派人送了一车赏赐到武安侯府。
贺仪珺看着满满当当的一车子简直目瞪口呆,他们就用一个不算特别值钱的瓷器换了这么一车的金银珠宝。
怎么看都觉得是皇帝吃亏了,而他们占了大便宜!
秦恒启听着贺仪珺结结巴巴将赏赐的单子念了念,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便好笑:“皇上仁慈,不过借此接济一下我们。”
如今万事都在起步当中,烧窑那边总不能让童师傅继续自己掏腰包,贺仪珺把库房大部分能挪用的银钱都送过去买下村里的瓷土。
村子愿意卖是好事,他们也不能光占便宜了,外面什么价钱就算砸锅卖铁也要给上。
老村长拍板,只要武安侯府愿意让村子里的青壮年当童师傅的学徒,这些瓷土就不要钱。
最后还是贺仪珺商议,瓷土的价钱低一些,学徒没有月银,却能包吃包住,每三个月就能做两套干净的衣服。
童师傅住的茅房也被修缮一番,扩大了一些,让学徒也能住下。
还有勤快的妇人帮忙打扫和做饭,原本只是帮忙,贺仪珺也是让燕一定下规矩,做事就得有月银。
除了买粮食的银钱之外,还另外给妇人每人两百文。
每天两个妇人来,然后第二个月就换一换,谁都能挣点银钱,也就谁都不会觉得不妥当了。
这样一碗水端平,老村长摸着胡子还是有些惊讶。
还以为贺仪珺这样一个候夫人并不清楚村里头的事,没想到安排得如此妥当。
要是只选了固定的一两个妇人过来帮忙,其他人就算表面没什么,心里肯定不得劲。
时间长了,这两妇人的家里肯定越来越好,必然会让其他人心里更加不舒服甚至出现矛盾。
要轮流来那就不一样了,谁家都能挣钱,只要慢慢轮到就行,心里舒坦了,自然就不会有矛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