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魏瑕是不是要把我存到别人家,像存钱罐一样。”

    魏瑕忽然呆住,胸腔弥漫难以抑制的疼痛。

    妹妹天真无邪的话让他几乎将牙龈咬出血。

    “造孽啊!”

    姥姥终于绷不住,抱着魏俜央放声大哭。

    天亮了。

    魏瑕躺在潮湿床板,听见自己脊椎骨节挤压发出声响。

    墙上三好学生奖状,正在霉斑里渐渐蜷曲。

    他听着雨滴从房屋破洞中滴落,逐渐蔓延,弥散潮意,与腐烂青苔融为一体。

    敲门声响起,手里还拿着棍子的程忠气的一夜没睡,暴躁开门,语气阴沉。

    “谁啊!”

    刚刚提着礼物抵达的汤汝陇眉头不经意皱起,愈发笃定这个家庭太差。

    那个小女孩应该被救走。

    他彬彬有礼,目光落在魏俜央身上,魏俜央坐的端正乖巧,眼眶有些湿润。

    这个孩子真好。

    可惜生在这样的家庭。

    “孩子,你愿意去我家看看吗?”

    “我和阿姨都会好好对待你,决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

    慈祥,温和,礼貌,如同潮湿冬日里的阳光。

    魏俜央格外平静,像是下定决心。

    “为了家庭,为了欠债,我可以跟你走。”

    她知道,自己可以牺牲,只要能保护好妹妹。

    欠债。

    汤汝陇听到,露出果然如此的目光,怒视魏瑕。

    魏瑕依旧懒洋洋看着,眉宇间似乎还有几分欣喜。

    如今魏俜央也不在意,她为这个家,尽力了。

    姥爷程忠颤抖,看着如今近乎空荡荡的家,提出要跟着魏俜央一起去看看。

    直到抵达那幢三层小楼,大厅很宽阔,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典籍,甚至还有线装孤本。

    地板很亮,阳光从窗外透射,温暖耀眼。

    房子很好,在得知这是一处教授居所后,程忠愈发震撼,也满意。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居然会主动带走魏俜央。

    魏俜央也有些激动,失神呢喃。

    “我真能生活在这里吗?”

    汤汝陇看着恍惚的孩子,心底庆幸。

    还好带走她了,不然那个暴躁的姥爷对她肯定也不好。

    彼时魏家,姥姥擦拭眼泪,嘴里咒骂。

    家里只剩小妹,抱着姐姐留下,已经破洞的小兔子玩偶哭成泪人。

    魏瑕仰头躺在沙发上,松了口气,只是盯着发霉的天花板笑。

    身上伤痕隐隐作痛,他忽然厌恶的嗅着身上毒的味道,喃喃开口。

    “走吧。”

    “都走.....”

    “都好好的。”

    魏瑕在笑,无比快乐的笑,他真的很开心,弟弟妹妹都会很安全,都很很好。

    这就行了!

    魏瑕忽然不再厌恶嗅着自己了,等送走弟弟妹妹,他会给自己一个交代的。

    病房。

    魏俜央愣住,回溯记忆中画面几乎形成鲜明对比。

    一边是漏水发霉的房子,一边是明亮温暖的小楼。

    自己以为高尚的牺牲,背后还是有这个男人的影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在被毒贩逼迫,缉毒警盯上的时候,还在一堆家庭中拼命奔走寻找。

    第二,顶着寒风悄悄观察汤家,打探了解任何细节。

    第三,故意以身入局,任由谩骂诋毁,只为吸引汤教授注意。

    第四,让汤教授亲眼见证家庭恶劣,带走自己,完成布局。

    魏俜央忽然想到刚刚抵达汤家的自己。

    看着明亮的阳光和书籍,庆幸自己好运,还享受着养父养母给自己夹菜,总是心疼自己的温柔。

    就像是重新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心疼自己。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

    目光落在那个孤独蜷曲在发霉家中的身影。

    他在背后谋划一切,给了自己一个温馨体贴呵护备至的教授高知分子家庭。

    最后归功于自己为魏家的牺牲。

    “你要把我们送走,然后和凶手决战吗?”

    这一刻魏俜央怔住,无法想象魏瑕用心之苦,她怔住:“这真的还是那个魏瑕吗?”

    魏俜央忽然看着病床上那个虚弱的中年人,她的哥哥….

    魏俜央呢喃:“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你….”

    25年的春节已过,被返聘的老教授汤汝陇正在课堂上,给几名博士讲课。

    最近很火的长子对比分析很具备分析价值。

    直到他看到记忆追溯画面,他发呆许久,浑然不在意台下的学生提问。

    汤汝陇脑海中开始出现昔日画面。

    在95年中旬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抵达魏家?

    救人于水火,高高在上,心生怜悯的救世主?

    他神色复杂,看着几名学生,头发已经花白,声音苍老。

    “那时候,我以为我是魏家的救赎,至少,是我女儿的救赎。”

    “我唾弃这样恶劣的魏家。”

    他看了一眼直播画面,沉默许久,声音苦涩。

    这一次,他目光落在那个发霉家庭中,留下的少年。

    “现在我才知道我有多愚蠢。”

    “那是一个少年最真诚的求救,他求他妹妹走出淤泥,但他自己朝着淤泥更深处走去。”

    汤汝陇停顿,开始收拾课本。

    他忽然不想讲课。

    “我要去医院,我要去看一看他。”

    他很想夸一夸那个孩子。

    尽管,从来没人夸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