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立刻往回走,周围的灯光随着感应把她照亮了一瞬。

    她看见自己的脸清晰的倒映在四面八方的哈哈镜里。

    初夏立刻停下脚步,不敢让灯再亮起,只能等娄帆自己退出去。

    此刻两人之间大约有五步的距离。

    娄帆单手插兜,正在听录音,却看见对面的人不动了。

    他又问了一遍:“你走吗?不走我先退出去。”

    回答他的只有黑暗中的沉默。

    他奇怪的微微皱眉,以为对方听不懂中文,干脆自己转身往外走。

    刚刚借助微弱的光线,他看见对面好像是个孕妇。

    换做平时,这位爷没有这么‘孔融让梨‘。

    初夏看见娄帆正在往外走,极缓慢的吐出一口气。

    而下一秒,她这边的甬道入口传来雷普利的声音——

    “Sasi?是你在里面吗?”

    刹那间,娄帆的脚步顿住。

    他猛地回头,喉结滚动,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沦为背景,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紧张又害怕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还掺杂了不敢想下去的期待。

    娄帆大步流星往回走,眼睛牢牢盯着对面黑暗中的那个模糊轮廓。

    初夏侧头看见甬道里的灯光如同浪潮一般向自己涌来,汹涌又迅猛。

    她立刻提步快走。

    于是她这边的灯光也随着她的动作亮起来,如同超高频率的波普,一浪盖过一浪,整个黑暗的环境都因两端同时亮起的灯光而一瞬间被照亮。

    几乎就是这一瞬间,娄帆睁大了眼,他看见了那个背影!

    “夏夏....”

    堵塞的喉咙让这两个字化作嘴边极轻的呢喃。

    他又叫了一声:“夏夏?”

    这次音量大了点,是疑问和难以置信。

    娄帆的下巴和脸上肌肉都在颤抖,几次吞咽呼吸后,看见面前的人正急切的远离自己,他终于大喊了出来——

    “夏夏——”

    初夏只听见最后一声,看见周围的灯光都随着他的声音一瞬间变亮。

    她不敢停下,托着肚子快步往外走,站在光线明亮地方的雷普利正神情疑惑的看着里面。

    但他很快就笑着展开双臂,挑眉欢迎她的投怀送抱。

    就在初夏即将走到出口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肘心,她下意识的叫出来,接着就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

    黑暗的甬道在两人拥抱的一瞬间,在他们的周围迸发出刺目的亮光,接着归于沉寂。

    也是那一瞬间,让雷普利看见里面的一幕——

    她被男人从身后抱住,对方恐惧的睁大眼睛,嘴巴如同被拍在岸上的鱼一直张着,神情是巨大的恐慌和害怕。

    雷普利认出了娄帆。

    初夏的心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可背后的人心跳更快,甚至用力到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在被他的心脏敲击。

    她感觉娄帆的胳膊死死将自己箍住,接着肩头一片湿润。

    娄帆的泪顺着鼻尖大滴大滴滚落在她的肩颈里,几乎要将她的皮肤灼烧出一个洞。

    他的手在发颤,腿也在发颤,几乎要站不住,但他依旧死死搂住她不放开。

    “夏夏....”

    明明有千言万语,他却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初夏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先听见了娄帆压抑的痛哭声。

    他在无声暴哭,哭到把脸埋在她的背上,手还牢牢抓着她的上臂,哭湿了她的发尾。

    “娄先生,麻烦你冷静一点。”

    雷普利走过来拉住初夏的手腕要把她解救出来。

    可上一秒还在哭鼻子的娄帆突然像一头发狠的猛兽,一把推开了雷普利,把初夏挡在身后。

    “你别碰她!”

    雷普利表情呈现出费解。

    “Sasi,你认识他吗?”

    初夏没说话。

    她看见面前娄帆的背影,他似乎不敢回头看自己,只僵硬的站在那里,等待她开口。

    初夏闭了闭眼,在内心叹了口气,说:“不认识。”

    娄帆身形一晃,像是站不住。

    他抬起胳膊撑在甬道的哈哈镜上,无数个镜面照出他灰败的脸。

    他极缓慢的回头,那双眼刚被泪水洗过,此刻在黑暗中亮的惊人。

    他就这样直直凝视着初夏,说不清是痛还是怨。

    初夏移开视线,说:“这位先生认错人了,请让让。”

    娄帆动了,但他没让开,而是堵在甬道的正中心,宽肩把外界所有的光线都挡住。

    她看见娄帆的手在身侧握成拳,用力到不停颤抖。

    “你听见了,她说不认识你。”雷普利的声音开始变得强势,“你不让开,我叫保安。”

    初夏看见娄帆的目光死死盯住自己,半晌后突然自嘲一笑。

    “缪斯、普维吉女士、Sasi....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在泰国,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是吗?”

    娄帆的眼再次湿润,可他用力抹去泪水,艰难的说:“没关系,夏夏,你想做Sasi也好,想做谁都好....”

    他上前一步,极为小心的拥抱她,像在碰一个易碎的瓷器。

    “我只要你活着,无论你是谁。”

    初夏一怔,手抬了一下,但又放回身侧。

    雷普利看见眼前的一幕,脸上的表情扭曲到滑稽,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他叫来了保安,可娄帆依旧不放开,最后是初夏开口说:“你压到我肚子了。”

    他立刻后退了一步,紧张道:“难受吗,你刚刚跑了几步,要不要去医院?”

    初夏摸摸肚子,摇头。

    雷普利如果还没看出两人之间的亲密和熟稔就真是傻子了,但他还是走到初夏面前,抚上她的腰。

    “Sasi,我送你回去吧。”

    “不劳烦你。”

    娄帆声音结冰,攥住他的手腕挥开。

    他现在神经高度紧绷。

    雷普利立刻‘柔弱’的转了下手腕,蹙眉对初夏说:“嘶,我有点担心你....因为你朋友看上去很粗鲁。”

    娄帆皱眉,没品过这种汉子茶。

    初夏懒得理两只狗打架,也没了看展的心情,直接离开了艺术中心。

    雷普利微笑着为她打开车门,娄帆下一秒就钻了进来,让雷普利的脸一瞬间变难看。

    “我好像没说要送你?”

    娄帆面无表情的点头,“我也不稀罕坐你的车。”

    “那你下去。”

    “她在哪我在哪。”

    两个男人眼神接触,发出迸溅的火星子。

    初夏适时开口:“雷普利,开车吧。”

    雷普利咬牙微笑,当了一回彻头彻尾的司机。

    娄帆全程都看着初夏的侧脸,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鼻,她的唇,她身体的每一处,此时才真正相信她是真实的,是存在着的,她就在自己身边。

    延迟而来的庆幸和巨大的快乐淹没了他。

    初夏余光瞥见一路傻笑的娄帆,扶额看向车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