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喜儿有些恍惚。

    上辈子,她就是宁侧妃。

    这辈子,再度坐上了这个位置。

    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宁知晚,还是宁喜儿……

    回到东宫,宁喜儿才知道,一个月前的宫乱,东宫也死了人。

    许承徽被黑衣人捅伤小腹,御医治疗不及时,在病榻缠绵七八天后就去了。

    余奉仪受惊过度,现在还躺在屋子里,天天吃药也不见好。

    而皇帝,已经昏迷整整一个月了。

    原本重病的太后,为了稳定朝臣,硬是强撑着主持局面,下旨由太子监国,太后垂帘听政。

    宁喜儿回东宫第二天,就随从太子去探病皇帝。

    养心殿四处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宫女在殿内照顾着龙榻上的人。

    一个月前还身体康健的皇帝,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眉目青黑,一看就知道日子不长了。

    守在龙榻边上的是贤妃。

    宁喜儿轻声问萧止淮:“白贵妃呢?”

    “关在地牢里。”萧止淮低眉,“父皇并非乱党所伤,而是白贵妃刺杀。”

    三皇子的人,冲着他这个太子而来,并且,屠了四五六皇子……

    白贵妃,则负责杀死皇帝。

    一旦皇帝太子全都死了,那么,皇位自然而然就落在三皇子头上。

    他只算到了三皇子的动作。

    却没算到,白贵妃竟敢弑君,是以,导致了目前这样的局面。

    萧止淮看向躺在床榻上昏迷的皇帝,心中没有丝毫的伤痛……

    曾有一段时间,他想过弑父。

    但终究,理智战胜了一切。

    他将母后的死,外祖父一家的灭族,全都藏在了心底最深处……如今父皇命不久矣,该畅快不是么?

    “殿下监国,有要事要忙,我就不在这打扰了。”

    宁喜儿从养心殿离开,走到宫道上,遇见了许久未见的江聿风。

    “侧妃娘娘。”江聿风做了个请的手势,“借一步说话?”

    这里是养心殿外,西侧是上朝的大殿,东边是东宫,在这种地方说话,风险太大了。

    她开口:“将军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这是怕被人发现你我私会?”江聿风笑了笑,“放心,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

    宁喜儿一愣:“为何?”

    “皇上生死未卜,消息一传出去,南疆就大乱,我明天率兵南征。”他笑容不变,“愿意借一步说话吗?”

    宁喜儿叫叶桃守着,随他走到了墙后的花丛中。

    正值盛夏,草木丰茂,二人身影掩藏在深处,一般人还真难以发觉。

    “阿晚,我最后一次问你,可愿意随我离开燕京?”

    江聿风的声音,听起来没了从前的恣意随性,他不知道是第几次提议让她离开了。

    最开始,是随口一提。

    这一回,是带上了些许的恳求。

    明知道答案是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如果他早点儿遇见宁喜儿就好了,如果早点儿知道她是宁知晚就好了……

    “算了,你不必回答了。”

    江聿风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簪子。

    这簪子,名为怜心,是当初萧止淮送给宁喜儿的,被他拿走了。

    他将簪子插进了她的发间。

    他大概是从未做过这件事,簪子上缠了几缕发丝,疼的宁喜儿惊呼一声。

    “你如今已经是侧妃,执掌东宫大权,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江聿风后退一步,“就这样,我走了。”

    他转过身,停顿了好一会。

    身后的女人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回过头,恼恨的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你对我就没有任何可说的吗?”

    宁喜儿静静看着他。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开不了口。

    他是将军,她是太子后妃,注定不可能有任何结果,何必给他留下惦念。

    他护了她许多程。

    她欠他太多了。

    她顿了顿,正要说话。

    江聿风的脸忽然在面前放大。

    他的唇,毫无预警的堵住了她的唇,狠狠的吻,仿佛要把她给撕碎。

    她抬手想推开。

    最后还是没有推开,任由这个吻从疾风骤雨,到慢慢平息。

    唇色嫣红。

    娇艳欲滴。

    江聿风不敢看她的眼睛,转身落荒而逃。

    宁喜儿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唇。

    回到落月阁,用冷水敷了敷,也没消肿,她也就作罢了。

    傍晚,萧止淮和两个孩子一同回来。

    用膳时,萧云野撅嘴不高兴的道:“父亲,为何让师父上战场,他走了我怎么办,谁来教我习武?”

    “南疆告急,只有他能退敌。”萧止淮开口,“我会再给你找一位武学师父。”

    萧云野情绪低落:“那师父什么时候走,我能给师父饯行吗?”

    萧止淮点头:“当然可以。”

    宁喜儿的眼睫颤了颤:“小野出了宫,那就成了贪玩的野马,我随同一块儿去行吗,殿下?”

    萧止淮并未拒绝。

    他看到了她头上插上的怜心玉簪,紧接着看到了她嫣红的唇。

    等两个孩子退下了,他立即打横抱起她,放在床榻上……

    他俯身看着她,轻声道:“我已经向太后请示,将两个孩子记在你名下,以后,你就是孩子们的母妃了。”

    “多谢殿下。”宁喜儿别开脸,“我身子还是有些不舒服,殿下,改日吧。”

    萧止淮倒也不会强迫她,就这么搂着她躺在床上。

    第二天下朝后,镇南大将军率兵南下。

    八月天,城门外,旌旗猎猎,萧止淮身着明黄色蟒袍,立于高台之上,身后是文武百官列队相送,镇南大将军一身戎装,胯下战马威风凛凛,身后是整装待发的十万大军。

    宁喜儿站在太子身侧,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江聿风身上。

    她刚看去,江聿风的视线就扫来,一瞬间,四目相对……

    “今南疆大乱,民不聊生……”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宣读着南征的圣旨。

    圣旨宣读完毕,萧止淮举起酒杯:“祝大将军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文武百官纷纷举杯。

    江聿风调转马头,准备出征。

    “师父等等!”萧云野大声喊道,奔下高台,朝江聿风冲去。

    宁喜儿紧随他过去:“小野,慢点跑,别摔了!”

    她跟着一路跑到了江聿风面前。

    江聿风翻身下马,目光晦涩,看着她半晌,这才蹲下身:“叫师父做什么?”

    “这是我一直戴着的平安符,很灵的。”萧云野郑重的交给他,“我希望师父能平安回来,继续教我习武。”

    江聿风接了过来,藏进衣服里,道了声谢。

    他起身,再度看向宁喜儿。

    宁喜儿轻声开口:“大将军南征,为国为民,我虽不能随军效力,但心系将军安危,愿将军旗开得胜,平安归来。他日凯旋,我必备薄酒,为将军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