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岭上看奇花
这蒙古武士的飞环袭敌,发掌攻坚,本来是他最得意的平生绝技,不料却给武林天骄只凭着一支玉箫,就轻描淡写的将他的杀手绝招化解开去。双方以兵器较量的结果,还是分不出输赢。这蒙古武士本来以为凭着自己的武功可以压倒中原武士的,怎知在今日一日之内,他接连碰到的两个敌手——武士敦与武林天骄,他都占不到半点便宜。这蒙古武士锐气受挫,不觉有点茫然。
在武林天骄与这蒙古武士交手的时候,武士敦和云紫烟则忙着分头去救人。麻大哈给抛进灼热的喷泉之中,武士敦要设法将他捞上来。上官宝珠给自己所发的毒雾迷倒,云紫烟也要设法将她救醒。
云紫烟在上官宝珠的暗器囊中找到了几瓶丸散,不知道哪样才是对症的解药。武士敦笑道:“你等一会儿,自然有人会告诉你。”
麻大哈正在那喷泉之中挣扎,幸亏他未曾给点着穴道,双手紧紧抓着石壁凸出的棱角,这才没有沉到水底。可是他大半个身子泡在沸烫似的温泉中,温泉的热气又令得他的呼吸不舒,十分难受。幸好武士敦来得及时,倘若迟来片刻,他就要晕厥了。
武士敦以劈空掌力荡开喷泉口热腾腾的水蒸汽,看清楚了麻大哈所在的方位,立即使出绝顶内功,虚空一抓,喝声“起!”麻大哈双手一松,登时被武士敦所发的这股力道吸了起来。可是却也只能上升三尺,不过上升三尺之后,武士敦的手臂已经可以抓着他的身子了,一抓着了他的身子,无需怎么费力就把他拉出了喷泉。
麻大哈出了喷泉,冷风一吹,片刻就恢复了清醒。他双眼一睁,看见是武士敦在他的旁边,不觉吃了一惊,讷讷说道:“是你,是你救我?”
武士敦道:“有话以后再说。你的师妹着了自己的毒烟,你快指出解药。”云紫烟已把那几瓶丸散摆在麻大哈的面前。麻大哈说道:“用这羊脂瓶中的红色药丸,只须一颗便行。但在服食之前,必须给她推血过宫,这个,这个……”原来麻大哈刚刚苏醒,有气没力,不能替师妹推血过宫。但在他的心目之中,武士敦、云紫烟二人乃是仇敌,向“敌人”求助,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故而讷讷不能出之于口。
云紫烟说道:“好,我知道啦,我给她推血过宫。”
上官宝珠服下解药,过了一会,也醒了过来。她一有知觉,便张开眼睛叫道:“气死我也!那蒙古鞑子呢?麻大哥,咱们联手把他干掉!”上官宝珠晕迷之后,初初醒觉,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周围的人物和情势,只道是麻大哈救她的。麻大哈被抛入喷泉之事,她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蒙古武士把手一招,将飞出去的那支金环接回手中,朗声说道:“青山处处堪埋骨。好,你们并肩子上吧,咱们决一死战!我宇文化及何幸,今日一日之内,得会你们两位金宋两国的大英雄。我即使死在你们手下,死亦可以无憾了。”这蒙古武士自报姓名,众人才知道他是复姓宇文,双名化及。
宇文化及说得豪迈之极,但内心却是颇有怯意,恐惧武士敦与武林天骄联手攻他。武士敦哈哈一笑,说道:“武某有心与你一决雌雄,但你今日已打得累了,强弩之末,胜之不武。你去吧!”
宇文化及正好趁机自下台阶,当下双环并举,荡开武林天骄的玉箫,说道:“好,那么青山绿水,后会有期。他日相逢,我再向两位请教吧。”说罢回身便走。只见他健步如飞,转眼之间,已是不见踪迹。武士敦与武林天骄对这蒙古武士的武功,也不由得不暗暗佩服。
此时上官宝珠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一看麻大哈似落汤鸡似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而扶着她的却是云紫烟,不觉大吃一惊,讷讷说道:“是你,是你救我?”
云紫烟笑道:“不,是你自己的解药救了你的。”上官宝珠道:“你怎么知道解药?”云紫烟道:“这是麻大哥告诉我的。”
上官宝珠一时还不明白,把眼望着麻大哈,满含诧异。麻大哈涩声说道:“不错,你是云姑娘救的。我也是这位武帮主救的。不管他们是出于义侠心肠,以德报怨也好;或是出于化敌为友之念,市恩卖好也好。咱们总该感激他们。”
上官宝珠做梦也想不到云紫烟会救她,纳罕问道:“我曾用毒针伤过你,你为什么救我?”
云紫烟道:“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你若是从今之后,不再与抗金的志士为敌,咱们就交个朋友。”
上官宝珠神态迷茫,再次把眼望着麻大哈,似乎是要麻大哈给她作主。
麻大哈冷冷说道:“武帮主,我劝你不如一掌把我打死的好。我这条性命是你给我拾回来的,你打死我,我死而无怨。”
武士敦道:“你这话说得太怪,我若要打死你,何必救你?”
麻大哈道:“好,那么你莫后悔。你今日不杀我,他日我若有机会杀你,我可还是要杀你报仇的!”
云紫烟不觉有了气,说道:“我的武大哥救了你,你还要杀他?你有良心没有?”
麻大哈道:“我若有机会杀得武帮主,我会立即自尽,偿他一命,以报他今日相救之恩。这也算对得住他了。明人不做暗事,我的打算就是这样。杀不杀我,随你们的便。”
云紫烟道:“你又何必定要害人害己?”
麻大哈道:“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是金国军官,我爹爹又是死在武帮主手上。此仇不报,何以为人?报仇之后,我即自尽。公义私恩,两皆了结。我认为我是只能如此做法,才能求得心之所安。至于上官师妹,她和你们,并无直接的冤仇,她喜欢怎么样做,随她的便。”
上官宝珠好生为难,她的武功虽然比麻大哈高出许多,但她少经世事,一向是对麻大哈服从惯了的。麻大哈要她为他报仇,她早已把此事当成自己的义不容辞的任务。于是她想了一想,说道:“云女侠,我的麻大哥和你们作对,我也是要和你们作对的。你今日救了我的性命,他日倘若你落在我的手上,我可以饶你三次不死。”
灵山派本来是介乎邪正之间的一个武林宗派,上官宝珠的母亲脾气又极怪僻,是以上官宝珠也沾染了一身邪气,而另一方面,她又因少经世事,人甚单纯。她想出这个办法,自以为可以“两全其美”,既无负于师兄,而“饶云紫烟三次不死”,也可以无负于云紫烟救命之恩了。云紫烟听了,啼笑皆非。
武士敦道:“麻大哈,你是在金国的御林军中任职吧?是几品武官?”
麻大哈道:“五品带刀侍卫,你问这个做什么?”
武士敦冷笑说道:“这位檀贝子想来你该认识,他是你们金国的贝子,可以继承亲王之位的。他现在就与汉人中的侠义道同在一起,反抗金国的暴政。事情要分清大是大非,仅知愚忠愚孝,只能说是糊涂。”
麻大哈道:“人各有志,他是他,我是我。武帮主,你若怕我报仇,现在杀我,也还不迟!”
武士敦本来想尽最后的努力,劝他一劝的,见他执迷不悟,也不觉心中有气,于是“哼”了一声,说道:“好吧,我武某人做事,也是但求心之所安。你他日杀我也好,不杀我也好,都不放在我的心上。我既然救了你的性命,就决不能与你为难,你走吧。”
麻大哈道:“多谢了。”上官宝珠服食解药之后,功力已经恢复,于是就与麻大哈携手同行,助麻大哈一臂之力。
云紫烟忽道:“麻大哈,你等一等,有一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
麻大哈并不停步,漫声应道:“何事?请说!”
云紫烟道:“你知道你爹爹是怎样死的?”
麻大哈道:“我当日虽不在场,但也知道是武帮主所杀。你如此问我,难道还想为你的武大哥抵赖不成?”
云紫烟正要说话,武士敦已是很不耐烦,说道:“不错,是我杀的。我等你报仇就是,去吧!云妹,你也不必多说了。”
云紫烟怔了一怔,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麻大哈朗声说道:“多谢武帮主肯放我走,有生之日,必报盛德。”他这话含有两个意思,所谓“必报盛德”,其实乃是反话,即是要报父仇的意思。不过他在报仇之后,已决定自刎以报武士敦今日救他之恩,所以也可以当作正面的话来解释。他说的这两重意思其实也是重复他刚才说过的话。武士敦当然听得懂他话中含意,冷冷一笑,由得他去。
云紫烟忽地想起一事,叫道:“且慢!”麻大哈傲然回顾,说道:“你们后悔了,是不是?对啦,你们还是杀了我的好!”
云紫烟柳眉一蹩,说道:“你莫多疑,谁要杀你?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上官姑娘。”
上官宝珠诧道:“何事?”在上官宝珠心目之中,她曾用毒针打过云紫烟,云紫烟对她定无好感,这次救她,在她看来也是别有用心的。她实在不懂云紫烟何以会关心她。而且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她也想不出还有何事是与云紫烟有干连的。
云紫烟道:“你可知你的爹爹……”上官宝珠更是惊诧,不待她把话说完,并即问道:“你说什么?我的爹爹?”
云紫烟道:“不错,你的爹爹青灵子前辈,遭了他师弟太乙的毒手。临死之前,曾托柳女侠柳清瑶捎信给你妈,并托她照顾你,希望你慎交益友,不可误入歧途。”
上官宝珠面色倏地一变,说道:“什么青灵子?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哪里来的这个爹爹?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要什么人照顾?”
这一次轮到云紫烟大为惊愕了,她知道其中定有隐情,说不定上官宝珠当真是不知青灵子是她的爹爹,要不然决无女儿不认父亲之理,但云紫烟却不便去探问别人的隐私。
麻大哈冷笑说道:“慎交益友?不可误入歧途?嘿嘿,那是说你误交坏人,是我把你引入歧途了!”上官宝珠连忙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管别人说些什么,麻大哥,你别多心了!”麻大哈此时已恢复了几分功力,上官宝珠与他手挽着手,助他一臂之力,两人施展轻功,急步而去。
武林天骄摇了摇头,说道:“这姓麻的执迷不悟,亏你们有这许多精神去劝说他。”
云紫烟道:“武大哥,为什么你不许我说明朱丹鹤之死的真相?”
原来朱丹鹤(麻大哈父亲的汉名)当日在首阳山之战,虽然是被武士敦所擒,但却不是死于武士敦手下的。
当时朱丹鹤被武士敦所擒,只是受了一点轻伤,本来不至于死的。但那次丐帮的纷争,是由于公孙奇篡夺帮主之位而起。公孙奇与朱丹鹤、风火龙(武士敦师兄)等人串通,意欲陷害武士敦,好令公孙奇继承帮主之位。公孙奇见朱丹鹤被擒,恐防他把自己的奸谋和盘托出,是以趁着混乱之中,打了朱丹鹤一掌。朱丹鹤年老体衰,抵御不了剧毒,这才毙命的。所以朱丹鹤实在是死于公孙奇的毒掌之下。
刚才云紫烟本来要把真相说明,但武士敦却不许她说。云紫烟莫名其妙,故此要请武士敦解释。
武士敦道:“那麻大哈既然一口咬定是我,又怎能相信咱们的说话,何况朱丹鹤罪大恶极,本来就是死有余辜,不过不应该由公孙奇杀他罢了。麻大哈执迷不悟,定要走上歧途,那也只好由他去吧。”
云紫烟叹道:“我只是可惜上官宝珠。当初我以为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妖女,如今看来,却是个未经世故的少女,可惜没有人带她走上正路。”
武林天骄道:“麻大哈不足为患,我最担心的倒是那蒙古武士,此人武功极高,此次奉命前来,定有所图。蒙古的大汗铁木真雄才大略,他既夸下海口要吞金灭宋,倒是不可等闲视之。”
赫连清云道:“却不知这个蒙古武士到天狼岭作甚?难道他也要寻访太乙等人吗?”
武士敦道:“待咱们见了鲁长老,或者可以打听到一点消息。鲁长老虽然是多年隐居,不问世事,但太乙、柳元甲与这蒙古武士等人在天狼岭上出现,想来他总会知道。”武士敦已经从麻大哈的口中知道鲁长老的住处,于是一行四众继续登山。
走过了喷泉,忽闻得风中送来的花香,云紫烟道:“此处地气温暖,有花不足为奇。但这花香气清幽,沁人脾腑,却是少见,不知是什么奇花?”众人循着香风来处走去,只见山顶一处人家,是用山上的青乳石建筑的,与山顶的积雪相衬,色调十分谐和。石屋的后面是一个小小的花圃,围墙只有人高,花枝低桠,绿叶红花,隐约可见。花香就是从那里随风飘来。
武士敦道:“想来鲁长老就是住在这间石屋的了。你想知道这是什么奇花,等下可以请鲁长老带你去看。”云紫烟笑道:“这位鲁长老倒是很会享福。可惜咱们都是世务纷繁,要不然选择一处好所在,结庐隐居,好友相邻,也是人生一乐。”
武士敦笑道:“年纪轻轻,就想避世隐居?”话犹未了,云紫烟忽地“咦”了一声,跳了起来,说道:“血,血!咦,雪地上哪来的血迹?”
武士敦吃了一惊,连忙跟着血迹追踪,到了血迹最浓之处,只见积雪堆起,武士敦拨开积雪,发现两条大狼狗的尸体,这两条狼狗脑门都开了个洞,落在武学行家的眼中,一看就知是给内家高手用掌力震裂的。想来是这两条狼狗死了之后,天上下了一场大雪,掩盖了它们的尸体,狗血却渗透出来,化成了血水。
武士敦呆了一呆,说道:“不好,这两条狼狗正是鲁长老所养的灵獒。”原来“灵獒”乃是藏边出产的一种猛兽,是野狼与母狗交配所生的变种,似狼非狼,似犬非犬,可以说得是名副其实的狼狗。这种狼狗凶悍非常,但经过了训练,却又极通人性,所以又名“灵獒”。鲁长老因为独居无伴,在藏边带了两条灵獒回来,加以训练,不但可以作伴,而且变成了他的两个最好的助手。它们可以看门,可以打猎,还可以拉车,拉着长老自造的木头车子,到树林里拾柴火搬到车上拉回来,完全不用主人在旁监督、指挥,它们自己就会完成这些工作。
这样凶悍而又经过武学名家训练的“灵獒”,武功稍差一点的碰上了它,都会给它咬死。来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两条“灵獒”击毙,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但这还不足以令武士敦惊骇,武士敦惊骇的是:这两条灵獒是在鲁长老的门前给击毙的,倘若鲁长老安然无恙,焉能容他人击毙自己心爱的灵獒?所以这只有两个可能:要吗就是鲁长老得了重病,否则就是鲁长老受了重伤。
众人都是同样的心思,于是连忙跟着武士敦走进那间石屋。武士敦正想通名求见,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来了么?好吧,我正等着你来杀我。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我杀掉。哼,哼,好威风呀好威风!”声音若断若续,上气不接下气,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随时都可以断气的样子。
武士敦大吃一惊,顾不得礼貌,连忙推开房门,说道:“鲁师叔,是我!”只见鲁长老躺在床上,面如黄蜡,眼睛尚未张开。
鲁长老似是想张开眼睛,但力不从心,好一会子才见他眯成一线,但仍然看不清楚面前的事物,有气没力地又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叫我师叔,你是谁?”
武士敦知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当下不敢和他说话,先把他扶了起来,与武林天骄合力,各出一掌抵着他的背心大穴,以本身真气灌输进去,又过了好一会,鲁长老的脸上才有了一点血色,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武士敦道:“弟子武士敦拜见师叔。”鲁长老道:“哦,原来是你。听说你已经继任了本帮帮主。好,很好,有你接任帮主,我可以放心了。”
武士敦道:“这都是全靠师叔主持正义,小侄的沉冤才得昭雪。”说罢恭恭敬敬地给鲁长老磕了三个响头。原来当年武士敦奉师父之命,投入金国的御林军中,伺机刺杀金主完颜亮。这个秘密只有他的师父尚昆阳和师叔鲁阳戈知道。尚昆阳预先立下遗嘱,声明倘若武士敦能够刺杀金主,成功归来,就由他继承帮主之位,这是尚昆阳恐防自己年纪老迈,万一不幸逝世,无人知道这个秘密,只怕丐帮弟子要把武士敦当作叛徒,故而预先立下遗嘱,以免口说无凭。这份遗嘱就由鲁长老保管。后来武士敦成功归来,恰值他师父尚昆阳逝世之日。尚昆阳的大弟子风火龙与朱丹鹤串通,陷害于他,果然引起极大的纠纷。其时鲁长老正在天狼岭养病,得知消息,遂遣弟子龚遂将尚昆阳的遗嘱藏在打狗棒中,携回丐帮,给武士敦作证。龚遂途中被金国武士所杀,几经波折,打狗棒落在蓬莱魔女手中,最后才在丐帮的大会上给武士敦洗脱冤情。所以这次武士敦前来天狼岭,一来固然是有事要请鲁长老出山,二来也是要来给他叩谢大恩的。
鲁长老道:“我受了你师父的重托,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但你这次万里远来,想必还有别的事吧。”
武士敦见鲁长老刚刚恢复了两分精神,恐防他说话吃力,说道:“师叔,你先歇歇。待你养好了伤,小侄向你请教不迟。”
鲁长老苦笑道:“我是受了混元一炁功掌力所伤,哪能够这样快就养好了伤?莫耽搁了你的正事,说吧。”
武林天骄忽道:“我这里有柳老前辈所炼的小还丹,据柳老前辈说,这小还丹功能固本培原,对医治内伤,最有功效。清云,你倒一杯水来。”
鲁长老道:“柳老前辈?是不是在二十多年之前偷入金宫盗宝的那位柳元宗柳大侠?”
武林天骄道:“正是。柳老前辈不但武功绝世,而且医学也是当世一人。”
鲁长老道:“我知道。那么你是他的什么人?”
武林天骄道:“我与他非亲非故,但承他青眼有加,将我视同子侄。”
武士敦道:“这位就是金国大名鼎鼎的‘武林天骄’,金国的贝子檀羽冲兄。他虽是金国的贝子——但却是反对本国暴政的。他是弟子的知交,这一年来他在光明寺和柳老前辈、公孙隐老前辈等人住在一起。”接着替赫连清云与云紫烟介绍:“这位赫连姑娘是檀兄的夫人,这位云姑娘是无相神尼的弟子。”赫连清云听了,加上一句:“也是武帮主的未来夫人。”
鲁长老大为高兴,说道:“你有良师益友,又有无相神尼的弟子作你的贤内助,真是福分不浅。”
说话之间,赫连清云已经把水取来,鲁长老服下了小还丹,果然见效甚快,只过了半炷香的时刻,他的脸色已由苍白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精神也好得多了。
武士敦这才问道:“鲁师叔,伤你的是什么人?混元一炁功又是哪一派的功夫?”
鲁长老说道:“你们在这山上,有没有碰见一个蒙古武士?”
武士敦道:“是不是复姓宇文,双名化及的那个蒙古武士?我们刚才正是碰着他,还和他打了一架。难道就是宇文化及……”
鲁长老道:“不错,我就是给这厮所伤。只恨我年纪老了,若是我年轻三十年,绝不能让他活着下天狼岭。你们又是怎样碰着他的?如今他往哪里去了?”
武士敦将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可惜我不知道就是这厮伤了师叔,要不然我也不必顾什么江湖规矩,就与檀兄联手,定能把他除掉。”
鲁长老叹口气道:“还是让他走了的好。”武士敦怔了一怔,问道:“为什么?”
鲁长老说道:“他走了,若有后患,最多是老朽承当。你们若杀了他,事情泄漏出去,麻烦可就大了。他的师父一定要找你们算账。”
武士敦道:“他的师父是什么人?”
鲁长老说道:“他的师父是蒙古的国师,受蒙古大汗铁木真之封号称‘尊胜法王’。中原的武林人士不知他的名头,但他的武功却是深不可测。三十年前我曾到过蒙古,那时我正在巅峰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和他的大弟子打成平手。尊胜法王有五个弟子,听说这个宇文化及乃是他的关门弟子。”
武士敦与檀羽冲听了鲁长老这番说话,都不禁相顾骇然,心里想道:“宇文化及是尊胜法王的关门弟子,已经这么了得,那么倘若是碰着了他的师父、师兄,岂不是更难应付?只怕非把柳老前辈与明明大师请出山不可了?”殊知宇文化及虽然是关门弟子,但他的武功,在同门之中却是坐第二把交椅的,只逊于他的大师兄。不过他的师父尊胜法王武功却确是深不可测,足以与公孙隐、柳元宗与明明大师等武学宗匠并驾齐驱。
不过,武士敦虽然是惊骇于尊胜法王的武功,但却并无怯惧之意。说道:“蒙古近年崛起,铁木真野心极大,从宇文化及所透露的口风,蒙古已是定下了吞金灭宋的计划,只怕丐帮迟早都要与他为敌。弟子若然碰上尊胜法王,打不过也是要和他打的,怕他什么祸患?”
鲁长老笑道:“好,你有这番志气很好!那么我也做得对了!”
武士敦问道:“宇文化及这厮何以会来伤害师叔?师叔做对了的又是什么事情?”
鲁长老道:“我也不知道这厮是怎的知道我的隐居之所的。他找上门来,先是来一套说辞,意图分裂我们的丐帮。他知这大都(即今北京)的本帮舵主是我的弟子,他要我写一封信给他,倘若将来蒙古发兵灭金,希望北方的丐帮弟子给蒙古效力,即使不愿效力,也绝不与蒙古作对。他以为丐帮是反金的,蒙古要灭金,丐帮理应与他们合作。”
武士敦道:“师叔怎么答复?”
鲁长老道:“我当然拒绝了他。不错,我们是要反金,但却不等于就要受蒙古利用。若上了他的圈套,那不就正如俗语所说:‘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了吗?只是以暴易暴而已!”
武士敦道:“师叔做得对。宇文化及这厮也曾向我与檀兄下过如此说辞,我们也是这样拒绝了他的。”
鲁长老接着说道:“他劝说不成,马上就和我翻脸,动起手来。我受了他的混元一炁功掌力之伤,但我强行忍着,不让他看出我是受了伤。我以毕生功力,作最后的一击,用金刚掌力,也伤了他,终于把他吓走了。这是昨天的事情。我虽然伤了他,但我自知年老力衰,他受的仅是轻伤,以他的内功造诣,只须一天功夫,就可以养好伤的。而我受伤之后,却是动弹不得,连自杀也不能够。所以我是准备他今天来杀我的,却想不到你们恰好今天到来,把他赶走了。”
武士敦道:“等师叔养好了伤,我们一同下山。如今有了小还丹,想来用不了几天师叔就可以痊愈了。”
鲁长老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是决意不再下山的了。多谢你们的好意。但倘若尊胜法王要来找我晦气,那么下山不下山都是躲避不了的。”他懂得武士敦邀请他下山的意思,为的是要保护他,但却不便明言。
鲁长老又说道:“你远道而来,必然还有别的事情。我不下山,也可以办得到的,你说吧。”
武士敦道:“我正是想请师叔出山,同往大都,整顿北方的帮务。”
鲁长老深通世故,一听就知道武士敦是因为新任帮主,恐防北方的丐帮弟子不肯服他。于是说道:“这个你放心,我把我的打狗棒给你,你拿到大都见你的曲师兄,他一定听你的吩咐。”原来丐帮中的八袋弟子以上,都有一根帮主所赐的形式特别的打狗棒,大都的丐帮分舵舵主曲山是鲁长老的弟子,当然认得师父的打狗棒。武士敦若持鲁长老的打狗棒去见他,那就等于是他的师父亲临了。
鲁长老一说便做,把自己的打狗棒拿来给武士敦。武士敦躬腰谢过,说道:“小侄要等师叔伤好了才走,到时再把师叔的法杖带走不迟。不过,我还是希望师叔与我们一同下山。”
鲁长老道:“我说过不下山就是不下的了。但你也无须等我伤好。我怕误了你的正事。”
武士敦道:“也不迟在这三两天。”鲁长老道:“那么也好,你就陪我几天吧。自从那年你去大都之后,咱们就没有见过面,算来也有十几年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云紫烟与赫连清云到厨房里去烧饭做菜,她们怕鲁长老病体初愈,干饭难以下咽,还特别给他煮了一锅稀饭。
鲁长老已有一日一夜滴水不进,此时恢复了几分精神,正自感到肚饿,笑道:“多谢你们了。”
云紫烟道:“米、菜、柴火都是现成的,我们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鲁长老想起他的那两条“灵獒”,不觉有点黯然。原来他们吃的野味就是那两条“灵獒”猎回来的,烧饭的柴火也是它们拖回来的。
武士敦道:“明日请檀嫂子和紫烟陪伴师叔,我和檀兄出去搜查,看看宇文化及这厮走了没有,若然未走,我们就把他揪回来交给师叔发落。”
鲁长老道:“不必这样费力气了。他若再来,我已经有把握可以打败他了。”武士敦听了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武功之道,必须有精神、气力来运用的,鲁长老因为年迈,昨天才输给宇文化及,怎么今天又有把握可以打败他?但以鲁长老的身份,是绝不会胡乱吹牛的,武士敦又是小辈,更不便多问。
吃完了饭,武士敦笑道:“紫烟,你怎么好似神思不属的样子?连吃饭都好似无心。”
鲁长老笑道:“让我先猜一猜。云姑娘,你是不是觉得这里的花香有点奇怪?”
云紫烟道:“正是。我在半山嗅到花香,只是觉得香气清幽沁人脾腑。但到了这里,花的香气也好像有点变了。清幽之中又似有点浓烈的酒味,这两种香气本来是相反的,却又混合在一起,叫人说不出是什么味儿。我刚才从走廊经过,越发感觉这种花香是清中有幽,令我奇怪极了。不过,这只是我的感觉,不知你们有否同感?”
云紫烟一说出来,武士敦和武林天骄都道:“奇怪,确是如此。不知是一种花还是两种花?”
鲁长老哈哈笑道:“好,你们随我到花园去,我叫你们见识世所罕有的两种奇花。”
武士敦、云紫烟等人随着鲁长老走进花园,首先映入眼帘是一树奇花,每朵花都有普通的茶杯大小,色泽鲜红如血,发出一股浓香。云紫烟吸了口气,皱着眉头说道:“这花香是香极了,但却不知怎的,我闻了这花的香气,心中就有烦闷的感觉。”
鲁长老笑道:“幸亏你是在这花园之中,倘在别的地方闻着这种花香,只怕你会昏迷过去。”
云紫烟道:“这是什么花,如此厉害?”
鲁长老道:“这花本名叫做阿修罗花,只是在喜玛拉雅山的珠穆朗玛峰上才有的,是我将它移植此间,好几年没有开花,想不到昨晚下了一场大雪,今天它却开了。”
云紫烟道:“哦,是今天才开的花?”鲁长老道:“我今日清晨才闻到这花特殊香味。当真是侥幸之至!”
赫连清云莫名其妙,说道:“这花昨天开与今天开有何不同?何以今朝开就是侥幸?”
鲁长老说道:“这花可以制炼最厉害的迷香,内功造诣除非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否则闻了这种迷香,便会筋酥骨软,气力消失,任人所为。昨日宇文化及这厮在这里伤了我,若然这花是昨日开的话,他一定拼了命也要窃取阿修罗花的,那就不容易给我吓退了。阿修罗是梵语,即是‘魔鬼’的意思,所以又名魔鬼花。尊胜法王见闻广博,据说他也曾到过珠穆朗玛峰寻觅此花。宇文化及是他弟子,想来是一定知道此花的来历的。幸好它昨天没有开花,这不是侥幸之至吗?”
云紫烟道:“魔鬼花既然如此厉害,何以我们在这园中没有昏迷?”
鲁长老道:“你随我来。”走到一个池子旁边,池中尽是浮冰,冰层里却绽开着一朵朵雪白的花。云紫烟一到池子旁边,登时闻得淡淡的幽香,精神为之一振,胸中的烦闷,也尽都消解了。
云紫烟道:“这是莲花吗?”鲁长老笑道:“也可以说是莲花,但不是普通的莲花。它叫做天山雪莲。普通的莲花是夏天开的,天山雪莲则是在寒冷的高山上,在冰雪中绽开的。”
云紫烟曾听得师父谈过此花,说道:“哦,原来这就是天山雪莲。听说此花能解百毒,可是真的?”
鲁长老道:“当然是真的。正因为园中有这天山雪莲,所以才把魔鬼花的毒香解了。这花只是蓓蕾初绽,倘若已然盛开的话,你连烦闷的感觉也不会有的。”
云紫烟道:“这么说来,天山雪莲是比魔鬼花更难得了。”
鲁长老说道:“各有各的功能,都是世间罕见之物。你们来得适逢其时,老朽也可以借花献佛了。”
武士敦道:“借花献佛。嗯,师叔的意思是……”
鲁长老道:“我的意思是想托你们把这两种奇花送给柳大侠柳元宗。一来是酬谢他的小还丹活命之恩;二来柳大侠是当今国手,这两种奇花在他的手上比在我的手上有用得多。”丐帮中人最讲究的是恩怨分明,武林天骄用柳元宗所赠的小还丹救活了鲁长老,“投桃报李”,故而鲁长老要把阿修罗花与天山雪莲赠与柳元宗。
武士敦道:“对,宝剑赠侠士,红粉赠佳人。这两种奇花正该送给柳老前辈。师叔,这一件事情我一定替你办到。”
鲁长老说道:“阿修罗花现在就可摘下了。但天山雪莲只是蓓蕾初绽,却必须再等两天,待它盛开。”
武士敦道:“再多几天也是无妨。师叔,你安心养病,我们在这里替你看守花园。”
鲁长老说道:“也好。我最担心的是字文化及这厮去而复回,有你们在这里,就不怕他来侵犯了。”
武士敦道:“师叔可知道神驼太乙与柳元甲这两个人吗?”
鲁长老道:“神驼太乙三十年前我曾与他见过,当时他的玄阴指还未练成,恶行也尚未昭彰。我代表你的师父去告诫他。他答应不与咱们丐帮作对,我也就没有和他动手了。但听说去年你接本帮帮主之任时,他却纠合了一些邪派妖人前来捣乱,是么?”
武士敦道:“正是。”当下将首阳山那次丐帮大会的经过告诉了鲁长老。
鲁长老道:“想来他当时的答应实是心有不甘,你师父死后,他以为丐帮无人,故而前来捣乱了。”
武士敦道:“这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已得金国国师的封号,故而立心要铲除咱们丐帮。”跟着把太乙、柳元甲与公孙奇等人勾结的事情,也都对鲁长老说了。
鲁长老接着说道:“原来如此。柳元甲的名头我是听过的,却没和他会过面。不过我知道他是柳元宗大侠的弟弟。想不到兄弟二人,一正一邪,差别是如此之大。但你何以特别提出他们二人来谈,可是有什么事情干连的?”
武士敦道:“听说他们曾在这天狼岭上出现。”
鲁长老道:“是么?我却没有碰见他们,也可能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是隐居此地。”
云紫烟笑道:“有檀师兄和檀嫂子在这儿,即使碰上这两个老贼,他们也决不能讨了好去。就只怕他们和宇文化及联手,就有点难以对付了。不过,宇文化及已给咱们吓走,想来早已下山去了。”
云紫烟只猜对了一半,宇文化及是要下山,但只是下到半山,又回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宇文化及接连与武士敦、檀羽冲打了两场,都没有讨到好处,不禁气沮神伤,只好逃走。
不过他却没有远去,而是躲在树林里面。原来他这次本来是想去再次向鲁长老挑战的,他虽然不知道鲁长老业已受了重伤,但料想鲁长老年迈苍苍,即使他受的伤和自己一样,在一天的时间之内,他决不能像自己一样便即复原。故而他还在打着如意算盘,想等待武士敦与武林天骄等人走后,再去伤害鲁长老。
不料他躲在树林里面,却看见武、檀等人走进鲁长老那间石屋,这一下可把他的如意算盘打乱,有武、檀等人在那石屋,他当然是没有胆量再去的了。
他走出树林,刚要下山,一阵风吹来,送来了魔鬼花和天山雪莲的花香,这两种奇花的香气混在一起,但宇文化及还是能够分别出来。
宇文化及又惊又喜,又是后悔,心里想道:“原来鲁老头儿的花园里竟有这两种稀世奇花,可惜我昨天不知道。千不该,万不该,刚才我不该贪恋美色,看那小妖女出浴。要是我不是因此耽搁,径直去找鲁老头儿晦气,我早就把他杀掉了。如今有武林天骄等人陪着这鲁老头儿,这两种稀世的奇花,我只是可望而不可及了。今次到中原一趟,一事无成,却叫我有何颜面回去见师父和大汗。”
原来宇文化及这次是奉了铁木真大汗之命,前来中原,一来是探听金国的虚实,二来是替铁木真招揽能人,三来是替铁木真收买一些有势力的帮会,将来蒙古起兵灭金之时,可以作为内应。收买丐帮,便是其中最主要的目标。
当然宇文化及也知道丐帮是不能收买只能说服的,因此他才跑去见鲁长老。却不料任他花言巧语,鲁长老非但不肯听他,反而严词拒绝,以致弄到翻了脸动起手来。他又不能把鲁长老杀掉,秘密已经泄露,杀不掉鲁长老,就要留下无穷后患。
另外两件任务他也没有完成。金国的虚实,他所能打听得到的只是一些普通的情报。至于招揽能人,他看得上眼的如武士敦、檀羽冲等人非但不受他的招揽,反而变成了他的仇敌。
宇文化及心里想道:“这山上我是不能再留的了。但好在我已发现了这两种稀世奇花,回去告诉师父,师父总有办法取得。这也算得是我的一件功劳。”
于是,宇文化及决意下山,赶回蒙古,不料刚下到半山,却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他正在怅怅惘惘之际,忽听得有暗器破空之声。正是:
屡遭强敌谋难遂,忍舍奇花铩羽归?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回 祸生荒谷追穷寇
乐在天涯战恶风
人影未见,暗器先到。宇文化及听这暗器破空之声极为强劲,心中一凛,连忙拾起一颗石子,也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将石子弹出。只听得“卜”的一声,两颗石子在空中撞个正着。宇文化及所发的那颗石子被击成粉碎,对方所发的那颗石子也被撞得失了准头,未到宇文化及的身前便坠下了。不过却并没有碎裂,显然这人的功力是比宇文化及更胜一筹。
宇文化及大吃一惊,骂道:“什么人偷施暗算?”话犹未了,只见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番僧哈哈大笑地走了出来。
这红衣番僧翻起一双白渗渗的眼珠,滴溜溜的在宇文化及的身上打了一转,阴阳怪气地笑道:“我这颗小小的石子不过是试试你的功力而已,当真暗算,你还有命么?不过,你能够打落我的石子也算不错了。”
宇文化及面上一红,心里想道:“这和尚虽然狂妄,但本领却确实了得。听他口气对我也不敢轻视,倒不妨与他交交。”于是问道:“请问大师法号,何以要试在下功力?”
红衣番僧冷冷说道:“你不知道我,我却知道你。你是不是叫做宇文化及,从蒙古来的?”宇文化及喜道:“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那就好说话了。”不料那红衣番僧面色一变,冷笑说道:“谁与你套什交情,好,你既然是宇文化及,我就没有认错人了。吃我一掌!”
红衣番僧出声掌发,一掌劈去,呼呼风响,宇文化及身形一闪,避开正面,连用“三环套月”、“风拂垂杨”两招,才堪堪的把对方的招数解开。但虎口亦已隐隐作痛。宇文化及又惊又怒,喝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何冤?何仇?你为什么如此蛮不讲理?”
红衣番僧“哼”了一声说道:“你欺负我的徒弟,还敢怪我不讲道理么?哼,你自恃武功,辱我门下弟子,我就非把你的武功废掉不可。”
原来这红衣番僧正是麻大哈的师父——灵山派南支的掌门人猛鹫上人。麻大哈与上官宝珠逃到山下,恰好遇上师父,免不了要请师父报仇。
猛鹫上人此次来天狼岭怀着两个目的,一来是为了打听太乙与公孙奇的下落,意欲取得桑家的两大毒功秘笈。二来是侦察他的徒弟,看他是否有背师的行为。原来猛鹫上人与北支的掌门人青灵师太面和心不和,多年来都是各怀心病的。猛鹫上人遣麻大哈往天狼岭之后,放心不下,他听得消息,说是青灵师太也派遣了她的女儿上官宝珠前往天狼岭,他恐怕麻大哈若然取得那两大毒功秘笈,只怕会送给青灵师太,以讨好她们母女,故而自己亲自赶来。
猛鹫上人到了天狼岭,果然就遇上麻大哈与上官宝珠二人,猛鹫上人本来心中有气,可是一看他的徒弟已受了伤,而且他对青灵师太怀着心病,也不便在上官宝珠面前公然发作,于是只好隐忍不提。他盘问了麻大哈,知道了他们在天狼岭未找着太乙与公孙奇,他心上的一块石头先放下地。于是再问明了伤他的人是谁,便上山来了。
猛鹫上人其实并不知道宇文化及的来历,但见他穿着蒙古武士的服装,又试了他的功力,果是不凡,断定他就是打伤自己徒弟的人,一问之下,果然不错。猛鹫上人性情凶暴,别人欺负他的徒弟他认为就是看不起他,于是问明之后,立即便下杀手。
宇文化及功力稍逊一筹,但亦非弱者。猛鹫上人一掌伤他不了,宇文化及想要求和,刚刚说了两句:“大师息怒,我并不知道是大师的弟子……”话犹未了,猛鹫上人喝道:“好,你既然知罪。那就给我磕头!否则,我还是非把你的武功废掉不可!”
宇文化及几曾受过如此闲气,心中也不禁火起,冷冷说道:“大丈夫宁教头断,不能折腰。我口头向你赔个礼已是给了你的面子了。你知道我是谁?”
猛鹫上人大喝道:“管你是谁?”呼的一掌,又劈过来。这一掌他用上了八成内力,掌风呼呼,当真是有若排山倒海。宇文化及这次有了准备,真力凝聚掌心,使出了“混元一炁功”,硬接了猛鹫上人的一掌。
“混元一炁功”是宇文化及的师父尊胜法王所传的武林绝学,掌力之霸道足以与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掌抗衡,在邪派中乃是第一等刚猛的掌力,而且能伤奇经八脉,比正派中的大力金刚掌尤为阴毒。可是由于猛鹫上人的功力实在太高,双方对了一掌,“轰”的一声,宇文化及仍然给他震退三步。
猛鹫上人是占了上风,但对掌之后,他亦感到脉息受了对方掌力的震荡。猛鹫上人吃了一惊,连忙默运玄功,调匀气息。喝道:“你这混元一炁功是跟谁学的?”
宇文化及冷笑道:“天下有几人会使混元一炁功?”言下之意,猛鹫上人既然识得“混元一炁功”,就应该知道他的师父是谁了。
猛鹫上人心中一凛,想道:“听说尊胜法王有个关门弟子,本领甚为了得,莫非就是此人?”瞬息之间,他心中转了几个念头,先是想与宇文化及讲和,但随即想道:“尊胜法王若知我欺侮了他的弟子,只怕他也不肯干休。不如就把这厮杀了,免除后患。”于是猛鹫上人佯作不知,也不再问。迈步上前,猛的又向宇文化及施展杀手。这一次出手更为凌厉,双掌擒拿,宇文化及的七处大穴都在他的掌势笼罩之下。
宇文化及使出浑身解数,仍是有一处穴道避不开他的擒拿,只好再以“混元一炁功”与他硬拼一掌。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宇文化及倒纵出一丈开外,但觉胸中气血翻涌,好不容易才稳得住身形。
猛鹫上人跟踪追击,宇文化及忽地叫道:“且慢动手,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灵山派南支的掌门猛鹫上人。”原来用一招大擒拿手擒拿对方的七处穴道,这是只有灵山派才有的独门武功。
猛鹫上人大为得意,哈哈笑道:“算你有点见识,看得出我这一招大擒拿手法,但你知道我的来历又怎么样?”
宇文化及说道:“我看得出你的来历,想来你也应该看得出我的来历。若是上人不嫌在下高攀的话,咱们倒不妨交个朋友。”
猛鹫上人“哼”了一声,说道:“你倒说得容易,你打不过我,才与我套交情,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么?”
宇文化及淡淡说道:“不错,以你的本领,你可以把我杀掉。但你杀了我,你必有后祸。而且即使除掉这层不说,你要杀我,你至少也得耗掉五年功力。那时只怕你这掌门人的位子也坐不稳啦。”
宇文化及的混元一炁功能伤奇经八脉,倘若他拼死一斗的话,猛鹫上人的确是要大伤元气,说不定还不只耗损五年功力。猛鹫上人心里想道:“这厮倒不是虚声恫吓,我若耗损五年功力,是斗不过青灵老乞婆了。”原来灵山派自分为两支之后,彼此都想兼并对方,但由于猛鹫上人与青灵师太功力悉敌,彼此都不敢抢先发难。这就是他们二人各怀心病的由来。
可是猛鹫上人一来是为了面子攸关,二来也怕留下了宇文化及,将来宇文化及可能唆使尊胜法王出来与他为难。因此他还硬着口气,冷笑说道:“你欺负了我的弟子,还要我把你当作朋友,天下有这样便宜的事?”
宇文化及笑道:“我是误伤了你的两个弟子(他以为上官宝珠也是猛鹫上人的弟子),那是我事前不知他们的来历之故。我想送给你两件稀世奇珍,略表歉意。你意下如何?”
猛鹫上人道:“什么稀世奇珍?”
宇文化及说道:“阿修罗花与天山雪莲,这两样奇花,别人也许不知它的珍贵之处,你是一定知道的。”
猛鹫上人双目闪闪放光,说道:“你有这两样奇花?我不相信!拿出来给我看看。”
灵山派擅于使用毒药暗器,这两样奇花,一样可以制炼极厉害的迷香,一样则是解毒的圣药。正合猛鹫上人之用。
宇文化及说道:“上人想要这两种奇花,请随我来。”猛鹫上人随他走了一程,果然闻得阿修罗花与天山雪莲的香气。猛鹫上人又惊又喜,心里又是怀疑不定,突然停下脚步,说道:“你既然发现此处有这两种奇花,为何你不自取?”
宇文化及说道:“实不相瞒,这间屋子内有几个武林高手,我一个人敌不过他们,咱们二人联手,方始可操胜算。”
猛鹫上人道:“是些什么人?”宇文化及道:“一个是丐帮的鲁长老,一个是新任丐帮帮主的武士敦,一个是在金国有武林天骄之称的檀羽冲。还有两个女的,尚未知道她们的来历,武功也很不差。”
猛鹫上人有数十年未曾下山,只知道鲁长老的来头,当下哈哈大笑道:“鲁阳戈的功夫虽然不错,也还未算得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其他几个是他的晚辈,武功再高,料想也高不到哪里去。”
宇文化及道:“上人不可轻敌。不错,鲁阳戈是年纪老迈,武功消退了。但武士敦与檀羽冲却是不能小觑,我和他们单打独斗,也只能堪堪打个平手。”
猛鹫上人冷笑道:“这几个人是你的仇敌吧?哼,哼,原来你是借花为饵,要我助你报仇。”
宇文化及道:“这是对你我都有好处的事情。不错,你是助我报仇,但我也助你取得这两种奇花,说不上是谁利用谁。而且,你我联手,把这几个人除掉,还有大大的好处。”
猛鹫上人道:“还有什么好处?”
宇文化及说道:“想来你应该知道我的师父就是尊胜法王了?”宇文化及既然说出了本师的名字,猛鹫上人再不能佯作不知,便道:“这又怎样?尊师武功盖世,我是仰慕已久,但我可不想向他讨取什么好处。”
宇文化及说道:“我的师父已受铁木真大汗之聘,当上了蒙古的国师。”猛鹫上人道:“哦,这个,我倒尚未知道。但这又怎样?”
宇文化及道:“铁木真大汗雄才大略,不久就要起兵吞金灭宋,统一中华。实不相瞒,我就是受了大汗与师父的差遣前来金国,一来打探金国虚实,二来给大汗招揽高人异士的。这几个人不肯受聘,定要与蒙古作对。上人若能助我除掉他们,功劳非小。那两种奇花自然归上人所有,另外大汗也必定厚礼上人,各种珍宝,随上人所欲。将来统一中华,上人可以做一个‘汗国’的国师,上人要想光大贵派,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猛鹫上人本来是还有些担心尊胜法王会对他不利的,听了宇文化及的说话,这才知道他们是要图谋大事,决不会计较这些小节,心上一块大石放了下来,于是哈哈大笑。
猛鹫上人哈哈笑道:“老弟台,你何不早说。早知你是尊胜法王的弟子,又是替铁木真大汗办事的人,咱们就不致发生这场误会了。好,咱们今日算是应了一句俗话:不打不成相识。他日在大汗跟前,还得请你美言几句。好,咱们这就去吧。”
且说鲁长老正在园中讲解那两种奇花的效用,忽听得外面的雪地上有轻微的积雪爆裂的声响,鲁长老心中一凛,喝道:“是什么人!”
话犹未了,只听得宇文化及大声笑道:“鲁老头儿,你真好雅兴,你的伤恐怕还未好吧,就在园中赏花了?可是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园中有这两种稀世奇花,理该公诸同好才是。对不住,我擅自替你邀了一位朋友,如今我们是不请自来啦。希望你不把我们当作恶。”
宇文化及说到“恶”二字,猛鹫上人已是越过墙头。武士敦大喝一声:“下去!”劈空掌发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掌力排山倒海般地向猛鹫上人涌去,猛鹫上人哈哈一笑,说道:“丐帮的大力金刚掌确是不凡,但要想把我打出墙外,你却还差几分功力。不错,我是要下来啦!”笑声中脚已落地,进了花园。饶是武士敦艺高胆大,也不禁吃了一惊,心中想道:“他居然没有还掌,就硬接了我的劈空掌力。看来是比宇文化及那厮还要高明几分了。”殊不知猛鹫上人乃是故作从容,他受了武士敦的一记劈空掌,胸口也是有点隐隐作痛。不过,他的本领也的确是比宇文化及高明几分,受了掌力之后,立即默运玄功,依然行若无事。宇文化及跟在猛鹫上人身后,也越过了墙头。
猛鹫上人脚一落地,就朝着阿修罗花跑去,哈哈笑道:“何必和他们多说废话,我不只是要赏花,还要来采花!”鲁长老守护在花树之前,正要出招,武林天骄说:“请让檀某替主人驱逐恶!”
武林天骄声到人到,一招“分花拂柳”,双掌一虚一实的同时拍去,无声无息,掌力却是如狂涛突发般地卷来,猛鹫上人猝不及防,连忙后退三步,挥袖一拂,这才解了他的掌力。
猛鹫上人双眸炯炯,大声说:“你就是号称武林天骄的檀羽冲吗?好,我让你三招,折折你这‘天骄’的傲气。”
武林天骄冷笑说道:“什么东西?胆敢狂妄!我只是一招就要你非还手不可。”他已知猛鹫上人的功力在他之上,他所创的“落英掌法”,用来对付功力差不多的如柳元甲之辈可以收效,对付功力比他高的猛鹫上人则必须另出心裁。于是舍掌用箫,暧玉箫“呜”的吹出一口罡气,迅即一挥,幻出了千重箫影。
箫影千重,变幻莫测。但猛鹫上人乃是一派的武学宗师,却看得出武林天骄这一招乃是同时指向自己的九处穴道。饶是猛鹫上人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如此奇妙的点穴功夫。原来这是武林天骄得自柳元宗所授的“惊神指法”,这是天下无双的点穴功夫,武林天骄以箫代指,又加多了许多变化,更见神奇。
猛鹫上人无法闪避,只好出掌相抗,他双掌一扬,使出“大擒拿手法”,掌风呼呼,不但抵消了暖玉箫中吹出的那股罡气,而且也是在同一招内,抓向武林天骄的七处关节穴道。双方以攻对攻,猛鹫上人功力稍胜一筹,武林天骄展开了行云流水般的身法,在紧要的关头,一闪闪开,双方均无伤损。可是猛鹫上人大言在先,说是要让他三招的,如今却给他在一招之内迫得还手,在面子上已是先输了一招了。
那一边,武林天骄挡住了猛鹫上人,这一边,鲁长老就向宇文化及迎上,厉声斥道:“恶贼,你敢欺我老迈,我虽老迈,一样还可废你武功。好,今日须报你一掌之仇!”宇文化及哈哈笑道:“老匹夫,你侥幸未死,还敢
口出大言。好吧,你要送死,那就来吧。”
武士敦哪肯让鲁长老去冒险,说道:“师叔,让我来!”抢在鲁长老前头,一招“横云断峰”,掌如刀劈,登时堵住了宇文化及的去路。鲁长老深知他这位师侄之能,以鲁长老的身份,也不便以二敌一,武士敦既然上前,他也只好让他了。
宇文化及与武士敦对了几掌,情知在掌力上无法占武士敦的便宜,便取出了日月双轮,说道:“武帮主,我再与你比一比武器上的功夫。”
武士敦道:“管你用什么兵器,我都是一双肉掌奉陪!”宇文化及双轮并举,一招“双龙出海”,平推过去。武士敦呼呼两掌,将他双轮拨开。
宇文化及在这日月双轮上曾下了十年苦功,双轮盘旋滚上,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武士敦使出了丐帮的武林绝学——大力金刚掌,使到兴酣之处,劲如骇电奔雷,也是厉害之极!论掌力武士敦稍胜一筹,但宇文化及却占了武器上的便宜,双方恰恰打成平手。
那一边武林天骄与猛鹫上人也展开了一场激烈非常的恶战。武林天骄以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对付猛鹫上人,猛鹫上人则使出本门的大擒拿手法。灵山派以轻功、暗器与大擒拿手并称三绝。猛鹫上人是掌门的身份,不屑使用暗器,这数十年来,他特别用心苦练的是大擒拿手法,早已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双方以绝顶武学较量,在招数上谁也占不到便宜。但猛鹫上人功力较高,过了数十招之后,武林天骄却是自先额头见汗了。
赫连清云见丈夫陷于困境,拔出了月牙弯刀,说道:“你是一派宗师,我们小辈向你请教,算不得是恃强欺弱,以众凌寡。”原来江湖上的规矩,平辈的只能单打独斗,倘若以二敌一,便是自贬身份。但猛鹫上人高于武林天骄夫妻一辈,晚辈与长辈交手,单打独斗,反而是轻蔑长辈的表现。不但可以以二敌一,以三敌一,以四敌一都可以的。赫连清云因为恐怕她的丈夫心高气傲,不愿要她帮忙,故而先交代几句。
猛鹫上人哪里把一个少妇放在心上,哈哈笑道:“你们尽管都来,省得我费事。”赫连清云冷冷一笑,说道:“是么?那就休怪小女子无礼了,看刀!我告诉你,我这一招刀尖要刺你的风府穴!”
双方交手,从没有先告诉对方自己要怎么出招的。猛鹫上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冷笑道:“好吧,我倒要看你怎样刺我的风府穴?”要知“风府穴”是在后心,敌人迎面出招,那是绝不能刺着“风府穴”的。猛鹫上人只当她是胡说八道。
赫连清云把月牙弯刀划了一道圆弧,刷的向猛鹫上人劈去,武林天骄跟她配合,箫中夹掌,同时发出了一招“力劈华山”,掌力用到了九分。暖玉箫也同时点他胸前的“愈气穴”。猛鹫上人单掌接了武林天骄的掌力,左掌一伸,便要硬抢赫连清云的月牙弯刀。哪知赫连清云的刀法奇诡绝伦,刀锋一转,刀尖竟自转到猛鹫上人的背后,果然就是刺他的“风府穴”。
原来赫连清云的本领虽然不及丈夫,但他们是同派异流的师兄妹,差也差不到哪里。赫连清云的月牙弯刀式样特别,形如钩镰,她这套刀法是在光明寺的时候向柳元宗学的,揉合了本门的武功,这刀法就特别以奇诡见长。普通长刀刺不到敌人的背后,她的月牙弯刀,只要微一侧身,刀尖却正好可以刺到敌人背心的“风府穴”。
当然,若是单打独斗的话,赫连清云是决不能得手的。但此际,猛鹫上人要分出六七分精神、功力应付武林天骄的箫中挟掌,他那一抓抓空,力道可就荡不开赫连清云的月牙弯刀了。只听得“嗤”的一声,刀尖划破了他的衣裳,刺着了他的“风府穴”。
“风府穴”本来是人身死穴之一,但赫连清云的刀尖刺着猛鹫上人的“风府穴”,对他却是毫无伤损。原来猛鹫上人练有护体神功,赫连清云功力不如丈夫,还够不上破他的护体神功。在刀尖触着猛鹫上人身子的那一霎那,他的背部肌肉突然凹陷半寸,就差那么半寸,已是消解了赫连清云的劲道。刀尖虽然触着身体,也不能伤人。但虽然如此,对猛鹫上人来说,这一招也是危险之极。死生之际,真可以说得是间不容发。
猛鹫上人大怒,呼呼两掌,左一招“五丁开山”,右一招“仙人指路”,猛攻赫连清云。武林天骄“呜”的一口纯阳罡气从暖玉箫中吹出,饶是猛鹫上人内功深湛,也觉触体如烫。猛鹫上人只得挥袖成风,抵消他的纯阳罡气。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一招“斗转星横”,把玉箫当作判官笔使,又指到了猛鹫上人脑后下三寸的“玉枕穴”,“玉枕穴”是人身的死穴之一,而且是最脆弱的一个部位。这一招乃是攻敌之所必救,猛鹫上人只好转过身来,对付武林天骄。那两招杀手,也就给赫连清云从容化解了。猛鹫上人力敌武林天骄夫妇,不免处于下风。但他功力深厚,七十二招大擒拿手法又极其厉害,武林天骄夫妇在急切之间也是胜他不了。
鲁长老凝神观战,见武林天骄夫妇已是占了上风,武士敦和宇文化及也打成平手,这才松了口气。蓦地省起,说道:“云姑娘,你去采那雪莲,我把这魔鬼花摘下。”鲁长老是怕他们在激战之中,可能损伤这两种奇花,也怕他们续有党羽来到,为了谨慎起见,当然是先采下为宜。他知道云紫烟怕嗅魔鬼花的气味,故而叫她去采天山雪莲。
云紫烟道:“天山雪莲,蓓蕾初绽,现在采下,不是太可惜了吗?”鲁长老说道:“有两朵已开了几瓣,先采下来,我将它养在冰魂瓶中,可以用人工方法将它催开。还有三朵含包未放的,暂时不采。在湖边的假山洞中,有一支竹钩,你可以用竹钩把雪莲钩下来。但可要特别小心,别把它弄坏了。”
原来雪莲是在冰湖之中开放的,湖中浮冰片片,以云紫烟的轻功,踏在浮冰之上,也许勉强可以,但总是有几分冒险,鲁长老怕她跌下湖中,因此还是叮嘱她用竹钩摘花较为稳妥。
魔鬼花已经开了的有十三朵,鲁长老刚刚采了七朵,忽听得有人哈哈大笑,说道:“我道是什么人在这里打架,原来是你这个狗肉和尚!”声到人到,是个身材高大的驼子,正是神驼太乙。
神驼太乙和猛鹫上人是旧相识,猛鹫上人一见是他,真是喜从天降,连忙说道:“驼兄,你帮个忙,快抢天山雪莲和魔鬼花,咱们两人平分。”
太乙正是为了闻得这两种奇花的香气而来的,大笑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抢的了!”
魔鬼花是长在树上的,采它不必怎么费力;采天山雪莲则费力得多。云紫烟小心翼翼地刚用竹钩摘下一朵,太乙就猛地向她扑来。太乙是个识货的人,知道雪莲更为难得,而且只有两朵,生怕云紫烟再摘下一朵之后,就要溜走,故而先向她动手。
鲁长老大喝一声,截住了太乙,怒道:“这花是我种的,岂能任你要取便取?”太乙冷笑道:“原来你是主人,失敬,失敬!”蓦地一指点去。鲁长老呼的一掌劈出,掌力大于指力,太乙身形一晃,从鲁长老身旁掠过,哈哈笑道:“原来是丐帮的鲁老前辈,好,好,回头我再领教你的金刚掌法。对不住,你种的天山雪莲,我可要不问自取啦!”
鲁长老年老气衰,在掌力上虽然稍占了一点上风,但给太乙的玄阴指一戳,却也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这霎那间,血液都似乎要冻得凝结起来。鲁长老连忙默运玄功,气纳丹田,把体中所受的阴寒之毒炼化。回头一望,神驼太乙已经在冰湖之旁与云紫烟交手了。
云紫烟的本领自然是远不如神驼太乙,但她近年苦练无相剑法,在二三十招之内,却也还勉强可以抵挡。
鲁长老识得玄阴指的厉害,自忖无法破他。叫道:“武师侄,你去对付那老残废,让我来打发这厮。”武士敦与宇文化及正自打得吃紧,听得鲁长老要来替他,吃了一惊,说道:“师叔,你先歇歇。小侄若是不行,再请师叔接下。”要知鲁长老昨日刚败在宇文化及的掌下,几乎送了性命,武士敦岂敢让他冒险?
鲁长老顿足说道:“这个时候,哪里还能再歇?你不快去,云姑娘只怕就要性命难保了!你放心,我已经跟你说过,我自有办法胜得这厮!”一面说话,一面就抢上前去,挥掌接过宇文化及的招数,不由分说地硬替了武士敦。
武士敦抬眼一望,只见云紫烟已给太乙迫得手忙脚乱,果然是非他马上去援救不可。武士敦心里想道:“武学之道,相生相克。鲁师叔深通武学,或者经过了昨日一败,他真的已想出了克敌制胜之道。”在这样紧迫的形势之下,已不容他多作考虑,只好让鲁长老和宇文化及交手,自己则抽出身来赶去援救云紫烟。宇文化及笑道:“你当真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了。昨日一战,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么?”鲁长老淡淡说道:“我正是要报你昨日的一掌之仇!”宇文化及大笑道:“好,你不怕死,那就来吧!”正要收起日月双轮,与鲁长老对掌,鲁长老道:“今日我与你较量兵刃。”抄起了打狗棒,便即进招。
宇文化及“哼”了一声,说道:“随你的便。兵器没长眼睛,只怕你死得更快。”经过昨日一战,宇文化及已知道鲁长老的功力虽深。但因年纪老迈,却没有足够的气力可以发挥,不论比什么他都可以稳操胜算。于是漫不经意的便把日月双轮向鲁长老推去。
哪知鲁长老举起了打狗棒,只是轻轻一拨,宇文化及的日轮已给荡开,“当”的一声,与月轮撞上。说时迟,那时快,鲁长老的打狗棒已是闪电般地指向了他的胸前大穴。
宇文化及吃了一惊,连忙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三丈开外。鲁长老跟踪追上,宇文化及用月轮护身,日轮反手推压,这一推一压,乃是他得意的杀手绝招之一,此时他已不敢轻敌,用足了气力,势道凌厉之极。哪知鲁长老的打狗棒只是滴溜溜一转,轻描淡写的又把他这一推一压化解开了。
原来这打狗棒法乃是丐帮的决不外传之秘,与大力金刚掌及伏魔杖法并称“丐帮三绝”。大力金刚掌以刚猛见长,打狗棒法则以阴柔制胜。大力金刚掌还比较易练,打狗棒法则极难练到炉火纯青之境。打狗棒法分圈、转、推、磨、粘、引、勾、连八诀,纯以借力打力为主,八诀互用,神妙无方。既是以借力打力为主,本身就无须使用多大的气力。昨日鲁长老猝然遇敌,又不知道对方的深浅,一时来不及用打狗棒,这才吃了宇文化及的大亏的。如今双方使用兵器,宇文化及可就要吃他的大亏了。
但宇文化及也是个武学大行家,接连吃了几次亏之后,蓦地一省,收起了日月双轮,说道:“念你年纪老迈,我让你占一点便宜。管你用什么兵刃,我都是用一双肉掌奉陪。”原来他已看出鲁长老的棒法的奥妙之处,自己若用兵器,反而给他可收借力打力之效。如今他改用劈空掌力,只要打狗棒点不着他的穴道,鲁长老就无计可施,非得凭着本身功力和他硬拼不可。
鲁长老心头一凛:“这厮可也真够眼力,今日我是非与他拼个老命不可了。”原来鲁长老另有个“两败俱伤”之法可以制敌,但非到极紧要的关头,是不轻易使出来的。当下鲁长老神色不露,淡淡说道:“好,随你的便,我这打狗棒一样打你。”
话虽如此,宇文化及改用了劈空掌力之后,鲁长老的打狗棒要打到他的身上,那也是大不容易了。宇文化及的混元一炁功可以用来护身,也可以用来攻敌,掌力使开,周围三丈之内,如同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鲁长老的棒法纵然神妙,却近不了他的身。但宇文化及使用劈空掌力,也是有一利另有一弊。弊病在于他在三丈之外发出的掌力,对鲁长老也同样伤害不了。本来,鲁长老的气力大不如他,若是双方硬打硬碰的话,鲁长老必然支持不住。如今宇文化及怕了他棒法的神妙,不敢让他近身,鲁长老就可以支持更多的时候了。
他们虽然不是近身搏斗,但也处处透着凶险。只要哪方稍有疏忽,另一方就可以立即欺身进招,取他性命。
这一边,鲁长老与宇文化及打得难分难解。那一边武士敦也正在与太乙展开一场恶战。
且说武士敦赶去援救他的未婚妻子,到得恰是时候。其时云紫烟和太乙已经斗了二三十招,气力渐感支持不住,太乙把她迫到了湖边,喝道:“撒剑!”五指如钩,朝着云紫烟搂头抓下。云紫烟身形已在他掌势笼罩之下,除了一招脱手掷剑,迫退敌人之外,必然要给他挤下湖中。但若掷剑退敌,以太乙的本领也断不会受她所伤。退而复进,云紫烟依旧脱不开他的魔掌。
就在太乙大喝“撒剑”之时,武士敦也是一声喝道:“看掌!”人未到,掌先发,武士敦的大力金刚掌何等厉害,五丈之外,遥遥一掌,掌力已及到太乙身上,太乙陡然一震,连忙闪开。云紫烟一招“玉女投梭”,剑尖划过,把太乙的衣袖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幸而太乙功力远胜于她,当她剑锋触及之时,衣袖一挥,消解了她的六七分劲道,这才只是给划破衣袖,没有伤着皮肉。
说时迟,那时快,武士敦劈空掌一记打出,人亦已赶了到来。挡在云紫烟前面,呼呼两掌,把太乙迫退。云紫烟惊魂稍定,想起刚才的险处,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只觉手足无力,倚着山石歇息,她暂时只能袖手旁观,看武士敦与太乙恶战了。
太乙反手一指,一股冷风,如箭疾射。武士敦微感寒意,冷笑喝道:“你的玄阴指又能奈我何哉?”武士敦正当年富力强,且又天生异禀,内功造诣,比鲁长老还更深厚。太乙的玄阴指只能使他稍受影响。却是伤他不了。
但太乙挟着数十年功力,也是非同小可。他掌指兼施,寒风激荡,武士敦一面运气护身,一面以金刚掌应敌,双方旗鼓相当,恰恰打成平手。
武士敦记挂着师叔,说道:“烟妹,你去助鲁师叔一臂之力。”云紫烟练的是峨嵋派的玄门正宗内功,歇了一会,行大周天吐纳之法,真气流转全身,气血畅通,精神已是渐渐恢复。当下答了个“是”字,便即向鲁长老那边跑去。
可是她刚刚跑过一座假山,距离鲁长老还有数丈之遥,忽地听得有人哈哈大笑道:“还好,我也赶得上这场热闹!”声音初发之时,在花园之外远远传来,说到了“热闹”两字之时,人已越过围墙,进入了花园之内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太乙的女婿柳元甲。虽是女婿,两人的年纪可差不多,柳元甲的本领并不在他岳父之下。柳元甲进了围墙,张眼一看,只见园子里八个人,分成三处厮杀。鲁长老这边的人,他全都认得。与武林天骄夫妻激战的那个猛鹫上人,他也是早就认识的了,但宇文化及是何等样人,他却未知。正是:
天狼岭上群魔会,血雨腥风又一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回 长老自残施怪术
魔头得逞夺奇花
猛鹫上人连忙叫道:“柳兄,这位是尊胜法王的高足,铁木真大汗的金帐武士,都是自己人。请你帮一个忙。”猛鹫上人被武林天骄夫妻攻得几乎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的把话语说得清楚。其实最需要帮忙的是他,只是他不好意思向柳元甲求援,于是抬出了尊胜法王与蒙古大汗的招牌,含含糊糊的只说请他帮忙,却不指明要他帮谁。从上下的语气听来,似乎是要他帮宇文化及,骨子里则是希望柳元甲前去帮他。
柳元甲随着太乙之后来到,对猛鹫上人等人来说,固然是喜出望外;但对柳元甲来说,他听了猛鹫上人这一番话,也是感到了意外之喜。你道为何?原来柳元甲自从他的哥哥柳元宗还俗之后,他自知罪孽深重,即使柳元宗肯饶他一命,蓬莱魔女也不肯放过他。柳元宗爱女情深,蓬莱魔女不肯放过他,柳元宗终须也会改变主意,取他性命的。当今之世,柳元甲最最惧怕的就是他的哥哥,这也是他要骗取公孙奇的毒功秘笈的原因之一。即使如此,他也怕练成了那两大毒功仍然敌不过他的哥哥。
如今他听得宇文化及是尊胜法王的弟子,又是铁木真大汗的心腹武士,不由得顿然一喜,心里自思:“铁木真大汗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将来代金而兴的必定是他。当今之世,能够与我的哥哥匹敌的,也只有铁木真大汗的国师尊胜法王。我何不趁此机会结交此人,将来可以托庇于铁木真大汗与尊胜法王,那就不怕我的哥哥与笑傲乾坤这一些人了。何况这还是求得荣华富贵的好机会。”
此时云紫烟正向宇文化及杀去,柳元甲是个武学大行家,一眼就看出字文化及对付鲁长老可以稍占上风,若加上了一个云紫烟,他就决难抵御。于是柳元甲一跃而前,喝道:“我不许你们以多为胜,你这丫头给我滚开!”呼的一掌,向云紫烟劈下。
柳元甲的大摔碑手比宇文化及的混元一炁还要霸道,幸而云紫烟的轻功不弱,给他掌力一震,登时一个“细胸巧翻云”,借着这股猛力,整个身子反弹起来,半空中一招“鹰击长空”向柳元甲刺下,柳元甲焉能让他刺中,左掌的劈空掌力接续发出,把云紫烟震荡出三丈开外!
猛鹫上人见柳元甲不来帮他,心头暗恨,想道:“这姓柳的也不是好东西,只知趋炎附势。好,将来再慢慢地炮制他。”
猛鹫上人正自吃紧,武林天骄忽地放松了他,叫道:“武大哥,咱们都来掉换对手。清云,你去与云姑娘联手;武大哥你来斗这个秃驴,我和这姓柳的老贼算一算账。”于是赫连清云和云紫烟合斗神驼太乙,武士敦则替换了武林天骄,与猛鹫上人交手。
猛鹫上人刚自松了口气,武士敦已是补上空档,呼的一掌打来。猛鹫上人“嗖”的窜起一丈多高,五指如钩,向武士敦的天灵盖抓下。武士敦喝声:“去!”掌风震荡,猛鹫上人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斜斜落下。武士敦也接连蹬、蹬、蹬地退了三步。原来猛鹫上人那一抓,乃是他的杀手绝招之一,五指鹰扬,冷风疾射,就似发出了五枝无形的冷箭,刺向武士敦的五处大穴。故而武士敦也不能不给他迫退几步,避开他的锋芒。
这一招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猛鹫上人“噫”了一声,似乎有点惊诧。两人一退复进,这次是猛鹫上人先行出招,一个“大擒拿手法”,双臂箕张,招里藏招,式中套式,猛扑过来。武士敦上半身的三处关节、七处穴道,都在他的掌指擒拿之下。这样复杂奥妙的大擒拿手法,倘若用普通的招数化解,无论如何总会有一两处防御不到的地方会给他抓着。武士敦喝一声:“好!”不退不闪,也不出招化解,却是和他对抢攻势,硬攻过去。只见他身形一斜,手腕一绕,把全身成了侧立的弓形,两掌平推似箭,力猛如山。掌力大于指力,这一下硬碰,倘若猛鹫上人不变招的话,虽然可以扭伤武士敦的关节,但本身也必定要被武士敦的掌力震伤。
猛鹫上人不愧是一派的武学宗师,就在这双方都是如箭在弦,一触即发之际,蓦地化抓为劈,轩眉绕掌,双掌如环,一冲一绕,疾如闪电。在掌法之中仍然藏有擒拿手法,不过却是以掌力为主,左掌那一绕一扭,则是助攻了。
双掌相交,只听得“蓬”的一声,接着“嗤”的一响,猛鹫上人倒纵出一丈开外,武士敦则被他撕烂了一幅衣襟。原来武士敦是以双掌之力和他硬碰,而猛鹫上人则因用了擒拿手法助攻,故此在掌力的比较上稍稍吃亏。但他乃是掌指兼施,在招数上却又稍稍占了便宜。一个要倒纵退避,一个被撕烂衣裳,大家都吃了点亏,算起来还是打成了平手。
猛鹫上人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想道:“想不到这些后辈英雄,一个强于一个,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了。”
武士敦也是不由得不心头微凛,想道:“这秃驴与武林天骄夫妇打了半天,居然还能够硬接我的大力金刚掌,我竟自讨不到他的半点便宜。”
双方都是不敢轻敌,交手的情形又与刚才大大不同。两人并不近身搏斗,猛鹫上人倒纵出一丈开外之后,就在原地发掌,一掌劈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武士敦双掌一合一张,也是遥遥发掌。两股掌力在中途一撞,登时卷起了一股旋风。
掌风激荡,砂飞石走。但在两人之间,却总是隔着几步距离,双方的拳脚都没有沾着对方的衣裳。虽然隔着几步,每一招数,又都是带攻带守,应付对方的。武士敦依然是用大力金刚掌,猛鹫上人则用七十二招擒拿手法配合着他的五禽掌,两人每一举手一投足,全都暗藏着几个变化。这样的打法比近身的搏斗还更凶险,除了比掌法之外,还含有较量内劲的功夫,因为距离数步,谁的内力充沛,掌风凌厉,谁就可以占到便宜。这种上乘武学的较量,若是哪一方稍有疏漏,对方只要身形微动,便可抢进身来,立下杀手。
猛鹫上人是一派宗师,有数十年的武学造诣,论火候差不多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但武士敦则胜在年富力强,而且是天生异禀,在大力金刚掌上更有独到之处。是以他虽然比猛鹫上人小一辈,但打起来却是难分高下。猛鹫上人因为与武林天骄夫妇先打了一场,耗损的真力较多,这也是他的一个吃亏之处。
武士敦是以刚猛的打法对付猛鹫上人,另一边,武林天骄与柳元甲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打法。
柳元甲的功力不在猛鹫上人之下,他的绵掌功夫乃是武林一绝,柔中寓刚,有击石如粉之能。以往武林天骄与他几次交手,都是不免稍处下风,这一次武林天骄用新创的“落英掌法”来对付他,落英掌法轻灵飘忽,正是绵掌的克星。
柳元甲不知他新创的落英掌法的奇妙,见他上来,冷笑说道:“你这小子,放着现成的贝子不做,却来武林争雄,几次三番与老夫捣乱。嘿嘿,可惜你还差几年火候,不配做老夫敌手。回去再练几年吧!”
武林天骄淡淡说道:“是么?我只练了一年,但可以先让你三招。”武林天骄的脾气是别人骄傲,他则更为骄傲。
柳元甲大怒,左掌一晃,引开武林天骄的目光,右拳劈面捣出。武林天骄使出“风刮落花”的身法,柳元甲的右拳左掌全都打空。柳元甲心头微凛:“这厮的轻功的确大为精进了!”反手立即又是一掌,武林天骄腾身飞起,说道:“还有一招,用心打吧。过了三招,就没有你的便宜了。”这一招他避得恰到好处,柳元甲的掌锋刚刚从他的脚下削过。
柳元甲也真厉害,算准了武林天骄落下的方位,抢过去先占了有利的形势,待他身形一落,柳元甲倏地平地拔起,便是一招“举火燎天”,掌插他的丹田要穴。武林天骄人在半空,谅他躲避不了。即使是用“鹞子翻身”的身法冲击下来,那也是势非还招不可了。
柳元甲是个武学大行家,不出他的所料,武林天骄果然是用“鹞子翻身”的身法;但出乎他的意料的却是,武林天骄并没还招。
一般的“鹞子翻身”是直线下落的,武林天骄的“鹞子翻身”却是斜飞出去,恰恰避开了柳元甲的这一招“举火燎天”。但虽是避开了,他的丹田亦被掌风所触,感到隐隐作痛。武林天骄心道:“好在我只是说让他三招,再让多一招可就不行了。”要知柳元甲的功力尚在他之上,他让这三招实已是竭尽平生本领。为了争一口气,几乎伤在柳元甲掌下。
幸亏武林天骄这一年来,得了三位武学大师的亲传,内功心法早已参透,就在身形落地之时,他已是运气三转,真气直透丹田,登时痛楚消失。
柳元甲如影随形,跟踪追到。武林天骄喝道:“三招已过,我还招了!”柳元甲是前辈身份,意欲让回三招,话未出口,武林天骄闪电般的一掌已是打了过来,这一掌无声无息,看似漫不经意,毫不着力,掌力一到,却似暗流汹涌,突如其来。
柳元甲大吃一惊,只好出招化解。武林天骄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掌法轻灵飘忽,奇幻无方,叫他捉摸不透,一口气连攻了十七八招。
柳元甲毕竟是个经验丰富的大行家,对敌人的掌法一时捉摸不透,便以绵密的掌法护身,只守不攻。待到武林天骄的落英掌法告个段落,柳元甲倏地猛施杀手,一招“金龙探爪”,刷地抓向武林天骄的面门,左掌则从肘底穿出,仍然是用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但掌势则变为“印掌”,“印”向敌胸。这一下掌抓兼施,倘若给他得手,武林天骄不死也受重伤。
武林天骄一声冷笑,说道:“老贼你再凶狠,亦岂能奈我何哉?”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只见他身如彩蝶穿花,恰到好处地先避开了柳元甲的一抓。但柳元甲是一流高手,右手的一抓落空,左手的“印掌”依然“印”到,不过是改变了个方位而已。
柳元甲正以为对方无可逃避,武林天骄身形一转,轻飘飘地反手一掌,双掌一交,已是化解了柳元甲的掌力。原来武林天骄费尽心力,用一年的工夫,创出了这套落英掌法,就是为了要破柳元甲的绵掌的。柳元甲这招杀手,也早在他意料之中。
柳元甲这一惊更甚,这才知道武林天骄不但是轻功大进,内功也是远胜从前。要知他能够化解柳元甲的掌力,虽说是用个“卸”字诀的巧劲,但没有相当功力,还是不能化解的。轻功与内功的精进也还罢了,尤其令得柳元甲吃惊的是,武林天骄的落英掌法竟似是专克他的绵掌的,他每出一招,都似是在对方所算之中。
柳元甲经验丰富,看破了这一点,登时改用另一种掌法。但他最擅长的乃是绵掌功夫,如今舍长用短,武林天骄就更是可以应付裕如了。不过,武林天骄的功力虽是大胜从前,比起柳元甲来还是稍逊一筹。好在他在掌法上占了便宜,双方恰恰打成了平手。柳元甲还给他迫得只能防守。
另一边,云紫烟与赫连清云双战神驼太乙,又是一种打法。她们二人的功力自是不及神驼太乙,但却也各有独斗的武技。云紫烟的无相剑法得自峨嵋派无相神尼的衣钵真传,当年无相神尼面壁十年始创出这套剑法,以轻灵奇变见长,最适合于女子使用。赫连清云的弯刀点穴,也是武林一绝。
太乙要抢云紫烟已采下的那朵雪莲,一上来便对她猛施杀手。
云紫烟给他掌力一震,跄跄踉踉地倒退数步,太乙正要向她抓下,忽觉背后微风飒然,赫连清云的刀尖从他意料不到的方位刺来,这一刀径刺他的背心的“风府穴”,正是攻敌之所必救。太乙反手一挥长袖,裹住了她的刀锋,喝声:“撒手!”不料云紫烟刷的一剑,也是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太乙只得回掌护身,用到了八成功力,荡歪她的剑尖。可是这么一来,他的衣袖就裹不牢赫连清云的弯刀了。只听得“嗤”的一声,太乙的衣袖被削去了一截,赫连清云的刀尖往前一送,点着了太乙肘尖的“曲池穴”。还幸太乙闪避得快,刀尖点着,内力尚未能贯注,太乙功力深湛,立即运气解穴,这条手臂才不至于残废。但饶是如此,也已感到一阵酸麻。
太乙大怒,双指一弹,使出“玄阴指”的功夫,冷风如箭,向赫连清云射去,赫连清云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但却也没有受伤。原来赫连清云这一年来在光明寺得有接近三位武学大师的机会,武学亦是大有增益,尤其在内功的造诣上更是大胜从前。虽不及太乙,却可以抵御他的玄阴指所发的寒气。太乙的玄阴指除非是触着她的身体,否则便不能令她中毒。
云紫烟的功力不及赫连清云,可是她身法轻灵,比赫连清云也更机警。一见太乙接着向她指来,立即一个“移形换位”,避开正面,而且马上便以奇诡绝伦的剑法向他的侧面袭来。太乙的一条左臂酸麻未过,只能以右臂发出玄阴指,威力自是打了几分折扣。云紫烟与赫连清云联手斗他,两人起初还是各自为战,渐渐就懂得配合起来,杀得太乙只有招架之功。太乙悔不该一上来就轻敌,给赫连清云先点着了他的“曲池穴”。如今只有暂且忍耐,先行防守。一方面默运玄功,希望在左臂恢复正常之后,再对她们施展杀手。
云紫烟挥剑急攻,赫连清云从旁侧袭,和她紧紧配合。太乙给她们迫得步步后退,强忍着气,心里想道:“等下再叫你们知道我的厉害!”太乙的功力远在她们之上,虽然只是以单掌应敌,给她们联手迫退,但退而不乱,还可以应付得来。
鲁长老以打狗棒法对付宇文化及,初时颇占上风,渐渐可就有点感到气力不济了。打狗棒法虽然不用怎样费力,但宇文化及的劈空掌十分强劲,他的棒打不到宇文化及身上,却必须运功抵御对方的掌力。鲁长老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过了一百招之后,已是心跳加剧,气喘之声对方亦已可闻了。宇文化及哈哈笑道:“老叫化,任你夸口,你总还是我的手下败将。”掌力加紧,越迫越近。
鲁长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武林天骄和柳元甲打成平手,武士敦与猛鹫上人也是旗鼓相当,云紫烟、赫连清云联手应付神驼太乙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看来只是假象,久战下去,只怕她们还会败在太乙手里。鲁长老咬一咬牙,心里想道:“我今年已将近八十,多活也活不了几年,索性与他拼了。”
鲁长老跄跄踉踉地连退几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宇文化及哈哈大笑,身形一起,便要抓他的琵琶骨。哪料笑声未绝,鲁长老陡地一声大喝,连人带棒旋风般地向他劈来。两人来势都急,登时撞上。宇文化及只道他已是气衰力竭,一掌便可将他打翻。哪知他全力打出的一掌,竟然连鲁长老的打狗棒也荡不开,给他结结实实的一棒打个正着。这一棒的力道大得出奇,宇文化及大吼一声,血如泉涌,反而给鲁长老打翻了。原来鲁长老乃是用“天魔解体大法”来增强自己的功力的,这“天魔解体大法”本是邪派中的一种最奇异的功夫,在自残肢体之后,可以刺激本身精力,使原有的功力陡增一倍。鲁长老并非出身邪派,但他少年时候曾远游西藏,机缘巧合,得一个红教僧人传他“天魔解体大法”,他当时由于好奇之念,便学了下来,数十年来从没用过。如今才是第一次使用。他咬破舌尖,使出这种邪派奇功之后,立即便用最刚猛的伏魔杖法,痛击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如何能够抵挡?
鲁长老正要再打一棒,毙了宇文化及。忽听得“呼”的一声,猛鹫上人已似一头兀鹰般地飞扑过来。他是见宇文化及有性命之忧,特地扑过来相救的。武士敦也同时扑来,但武士敦的内功虽强,轻功却是不及猛鹫上人。结果还是猛鹫上人先到一步,就在鲁长老举棒再打字文化及的时候,猛鹫上人一抓就抓着了他的棒头。
猛鹫上人抓着棒头,正要施展大擒拿手法,不料鲁长老的打狗棒往前一送,猛鹫上人登时似触电似的,慌不迭地松开了手。原来鲁长老的功力已是增强了一倍,比猛鹫上人还要胜过一筹。猛鹫上人想要夺他的棒,反而给他的内力所震,若不立即松手,只怕经脉也要受伤。
但“天魔解体大法”最伤元气,而且效力只能维持片刻,这是非到最危险的关头不能用的,用了之后,本身不死也要重伤。鲁长老虽然震退了猛鹫上人,本身亦元气大伤,“天魔解体大法”的效力登时消失。就在猛鹫上人刚刚后退之时,他又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也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了。第一次是他自己咬破舌尖喷血的,这次可是真的是受了严重的内伤而喷血了。
武士敦大喝道:“休得伤我师叔!”急步赶来。猛鹫上人突然见鲁长老口喷鲜血,呆了一呆,立即抱起了宇文化及,叫道:“扯呼!”飞身便即跃过了围墙。
原来猛鹫上人也识得“天魔解体大法”,但却是知而不详,他给鲁长老震退之后,见他又吐鲜血,只道他是再次施展此法要来伤他,却不知“天魔解体大法”是只能用一次的。猛鹫上人正要倚仗宇文化及的关系,好结交尊胜法王并取得铁木真的信任,此时他当然是要把宇文化及先救出去了。其实他若果知道鲁长老此时已是元气大伤的话,只须再打一掌,便可杀了鲁长老。
宇文化及受了重伤,尚未昏迷,叫道:“那两样奇花,那两样奇花……”说话之际,猛鹫上人已经背着他飞过围墙,说道:“那两样奇花改日再取也还不迟。”
武士敦连忙扶稳师叔,只见鲁长老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武士敦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给师叔推血过宫。
太乙哈哈笑道:“何须改日,现在我就取它!”此时太乙正给二人迫得退至冰湖之旁,突然双掌平推,向云紫烟猛下杀手,此时他早已默运玄功,全身血脉畅通,左臂亦已恢复如常了。云紫烟挡不住他的双掌之力,连忙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数丈之外,“咕咚”一声,跌了下地,赫连清云大惊,连忙退后,跑过去保护云紫烟。
太乙迫退了这两名女将,哈哈大笑,飞身一跃,跳下冰湖,脚点浮冰,把另一朵已开的天山雪莲摘下。随即跳上岸来,又把树上剩下的六朵阿修罗花也全都摘了。他见猛鹫上人已走,而武士敦正在救治师叔,他自是要趁此时机,赶快掠夺这两种奇花,顾不得再去伤云紫烟了。鲁长老嘶声叫道:“去,快去,抢回这两种奇花!”可是武士敦岂能弃他而去?
柳元甲猛发一掌,以攻击掩护退走,武林天骄侧身避开他这掌,柳元甲立即跟在太乙之后,两翁婿同时走了。武林天骄的本领与他不相上下,论功力还稍逊于他,自是阻他不住。
赫连清云扶起了云紫烟,问道:“云姐姐,你怎么了?”云紫烟道:“没什么,咱们快去看鲁长老吧。”赫连清云见她果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了心,于是她们二人与武林天骄一同去看鲁长老。
鲁长老叹了口气,说道:“唉,雪莲和魔鬼花都给他抢去了。魔鬼花落在他们手中,可是为害不浅。”武士敦道:“但得师叔平安,东西失掉算得什么。他绝不能全部抢去,云紫烟已经摘下了一朵雪莲了。”鲁长老道:“你、你不知道,魔鬼花落在妖人之手,他们、他们可以……”话未说完,双眼已是翻白,说不下去了。
武林天骄连忙与武士敦合力给他推血过宫,说道:“我还有一颗小还丹。”鲁长老张开眼睛,说道:“用不着了。武师侄,这打狗棒给你。我背囊里的七朵魔鬼花和那朵天山雪莲你给我送去,送给柳元宗。”
武士敦说道:“我会办到的。师叔,你宽心养病,服下这颗小还丹吧。”正要强他吞服小还丹,忽见鲁长老双眼一阖,武林天骄用手一探,鲁长老气息已绝。原来鲁长老自知元气大伤,即使服下了小还丹,也不过苟延残喘,多活十天八天而已,是以他不愿浪费这颗小还丹,自断经脉而亡。
武士敦虎目蕴泪,说道:“师叔我一定给你报仇!”武林天骄劝道:“鲁长老年近八旬,临死尚打伤强敌,死得英雄,死得壮烈。这仇当然是要报的,吾兄却不用太过伤心了。”当下便在园中埋了鲁长老。
武士敦说道:“太乙、柳元甲二人既然是在此地,公孙奇一定也在这儿。咱们正好搜出他们的巢穴,将这祸根一并除掉。”
武林天骄说道:“他们与猛鹫妖僧已经合在一伙,以咱们现在的人力,只怕还不能胜过他们。”武士敦虽然痛恨这班妖邪打死他的师叔,于公于私都要报仇;但他也是个干练精明,善于处事的一帮之主,心中悲愤,理智并未消失。想了一想,说道:“你说得不错,鲁师叔死了,现在乃是敌强我弱。暂时连这里咱们也不能住了。不过,咱们只要多一个高手相助,就可胜过他们。报仇虽然不必就在这一两天,但也不宜太迟,太迟他们若是离开了天狼岭,就不容易寻找了。”
武林天骄说道:“公孙奇业已走火入魔,想来他们不会很快离开此地的。而且宇文化及受了重伤,至少也要在此地调养一两个月。我倒想起了一位高手,就住在这附近。”
云紫烟道:“你所说的人可是前辈女侠聂金铃?”武林天骄道:“不错。聂氏母女住在天狼岭之南的石家村,离此不过二百里。据说聂老前辈的武功不在她的丈夫神驼太乙之下。”武士敦道:“就只怕她们母女对太乙与柳元甲尚有夫妻之情。”武林天骄说道:“她们母女俩所配非人,同一命运。聂老前辈咱们虽然未曾会过,但她的女儿石瑛则是经常来往于光明寺与石家村的。石瑛曾向我的姐姐倾吐过心事,她说她的母亲一生被太乙所累,痛恨非常,发过誓愿,太乙若然再来惹她,她定然不肯把太乙放过。如今太乙和柳元甲选择了天狼岭作为藏匿之所,猜想他们对于聂氏母女尚未死心,将有所图。咱们去见聂老前辈,委婉陈辞,先打探打探她的口风,说不定她会助咱们一臂之力。”
云紫烟道:“我听清瑶姐姐说过,这位聂老前辈武功虽高,性情却是十分怪僻。还不知她肯不肯见咱们呢,不过也不妨试试。”
此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他们埋葬了鲁长老便即下山。二百里的路程,中午时分便走到了。武林天骄只知道聂金铃、石瑛母女是住在石家村,却未知她们的居处。他们在村口遇见一个牧童,便向这牧童询问。
牧童说道:“哦,你们问的是聂老太太和石家的嫂子吗?她们的住宅是石家的古老大屋,屋背后靠着山,你们一直走到村尾,就可以找着。不过聂老太太是常年不出来的,石家嫂子则常常不在家。只怕聂老太太不会见。”大约因为从来没有外人去拜访过聂家母女,所以这牧童觉得稀罕。
武士敦道:“好,多谢你了。我知道她们在家。”武士敦与云紫烟到光明寺那天正碰着石瑛下山,相隔不过几天,料想石瑛定是在家中伴她母亲。
一行四人走到村尾靠山之处,果然看见了那间古老大屋。武林天骄与赫连清云和石瑛相熟,便即叩门,通名求见。不料里面毫无反应,武林天骄再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求见聂老太太,里面依然没有回声。
武林天骄道:“不知这位聂前辈是不肯接见咱们还是当真的不在家了?既然来到这儿,就进去看看吧。”赫连清云道:“这个恐怕有点冒昧吧?”武林天骄道:“难道咱们白走一趟不成?武林中人不拘礼节,咱们和她的女儿又不是初交,她们总不成就会下逐令。”
云紫烟道:“我听说聂老前辈的性情极是古怪,她最讨厌男子,尤其讨厌长得俊秀的男子。去年清瑶姐与华谷涵去拜访她,华谷涵就几乎给她打破了头。”武士敦笑道:“我可比不上华谷涵,俊秀二字和我可连不上。”
赫连清云笑道:“武帮主毋乃太谦。不过聂老前辈既然是有这一怪癖的脾气,不如由我与紫烟姐先行进去代为陈辞。”武士敦道:“也好,只要聂老前辈知道咱们的来意就行。”
过了一会,赫连清云与云紫烟仍然是从墙头跳出来。武士敦颇为失望,心想:“聂家母女不肯开门见,此事只怕是有几分不妥了。”武林天骄问道:“交涉办得如何?”
赫连清云道:“奇怪,她们果然是不在家里。但看她们的房中炕灰未冷,好像离开还没有多久。敢情是聂老前辈早已知道咱们要来,故意避而不见的。”武林天骄道:“她不愿意相见,咱们也无谓勉强了,反正咱们也不过是试试而已。”
一行人走出山村,只见那个牧童还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云紫烟道:“哦,你还未回家?”那牧童说道:“我是在等你们。”云紫烟道:“有什么事?”牧童说道:“你们没有见着那聂老太婆吧?”云紫烟道:“你怎知道?”牧童说道:“石嫂子刚才经过这里,留下一封信,要我交给你们。我想,假如你们已经见着了她,她也无须给你留信了。”
云紫烟大喜,谢过了牧童,拆开那封信一看,只见那封信写道:“诸君远来,盛情可感,瑛奉母命,难作畅谈惭愧何似。家母有难言之隐,现已避地易居,不见外。彼所愿见者,惟瑶姑一人耳。愚母女冤孽牵连,无由自解。天狼岭奸人隐伏,愚母女亦已早知。倘能请得瑶姑一来,是所深愿。”
云紫烟道:“看这封信所说,聂家母女已知道太乙与柳元甲在天狼岭,想必是怕对她们有所不利,故而另易住址。但却不知她何以只肯见清瑶姐姐一人?”武士敦道:“她说有难言之隐,只怕还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可惜柳女侠远在数千里外,她是绿林盟主,目下风云正急,只怕她不能抽身前来。”
武林天骄道:“反正你要把那两种奇花交给柳老前辈,不如回光明寺一转,也用不了几天工夫。”天狼岭离石家村不过八百里路程,以他们的脚力,五六天功夫就可以打个来回。
赫连清云道:“本来若能请得动柳老前辈,那是最好不过。不过柳元甲是他的弟弟,只怕他下不了绝情。公孙隐前辈正为他的不肖之子患了半身不遂之症,如今练功自疗,又正在到了紧要的关头,绝不能再受半分刺激,因此公孙奇在天狼岭之事,是不能告诉他的。至于明明大师,他是发过誓不下山的,更请不动了。”
武士敦道:“咱们对公孙隐与明明大师两位前辈,暂且不提天狼岭之事。先把雪莲与阿修罗花送给柳老前辈再说。”
他们回到了光明寺,先去见武林天骄的姐姐慧寂神尼。慧寂神尼颇觉意外,问道:“你们怎么才去了几天,又回来了?”武林天骄把他们在天狼岭的遭遇告诉姐姐,接着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慧寂神尼笑道:“你们来得又巧又不巧。”武林天骄诧道:“此话怎说?”慧寂神尼道:“先说‘不巧’的。公孙老前辈正在练他的少阳神功,练成之后便可打通奇经八脉,半身不遂之症也便可痊愈了。此时,他正在练功的紧要关头,明明大师和柳元宗老前辈都在帮他闭关练功,要一个月之后,方能开关。在这一个月中,他们是任何人也不见的,更莫说下山了。这可不是很不巧么?”
武林天骄道:“既然如此,我们当然不便请柳老前辈下山了。那两样奇花,就留在姐姐这儿,待他们开关之日,再请姐姐交给柳老前辈吧。”
慧寂神尼收下了那两样奇花,接着说道:“再说你们来得正巧之事。西岐凤前天上山来探你的病,你可想不到吧?”
武林天骄果然感到有点意外,说道:“我和西岐凤虽然相识,却不很熟。真想不到他会来探我。可是有什么紧要之事吧?”
慧寂神尼说道:“不错。俗语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西岐凤当然是有所为而来。事情是这样的:东海龙和西岐凤都在耶律元宜的军中。他们打听得一个重要的消息,完颜长之准备动用御林军来攻打祁连山(耶律元宜的根据地),并且还准备抽调幽州、衮州和济州的兵马合围。可能就在这一两个月发生战事。”
武林天骄道:“哦,他们是来请救兵的?”
慧寂神尼道:“正是。但他们不知你的病好了没有,故此请西岐凤来探望你。清霞三妹的意思想请你们夫妇到祁连山住,一来可以姐妹相聚。二来可以帮她策划军事。她有一封书信托西岐凤带来的,清云弟妹不在这儿,我代她收下了。”
赫连清云看了妹妹的信,说道:“他们那里军情紧急,我们当然应该去帮他们的忙。但行军用兵之道,却非羽冲之长,最好请得清瑶姐姐来给他们策划军事。”赫连清云不知她的妹妹赫连清霞已经去请蓬莱魔女了。
慧寂神尼道:“西岐凤听得你们夫妇已经下山去了,失望得很。他为着还要去请另外的人,留下书信,就匆匆走了。我正苦于无法把这消息送给你们,可巧你们又回来了。你们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武士敦道:“离此地一百余里有个市镇,名叫始兴,镇上有我丐帮的分舵,咱们到那里去打听得确实的消息,再作决策如何?”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各地都有他们的分舵,消息最为灵通。这半个月来,武士敦仆仆风尘,忙于赶路,尚无暇到分舵联络,是以趁此机会要到始兴分舵去走一趟,一来打听消息,二来也可为丐帮如何配合耶律元宜的义军抗金之事,作一安排。
于是他们四人匆匆吃过斋饭,席不暇暖,又再下山。二百余里路程,他们中午动身,晚上三更时分便即赶到。始兴分舵的焦义舵主见帮主深夜到来,又惊又喜。
武士敦说明来意,问道:“金虏要‘扫荡’祁连山之事,你们可曾听得风声?”
焦义说道:“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的。管涔(地名,离始兴约三百里。)的义军首领孟源得到消息,派人来和我联络。孟源的意思是想发动各路义军和金虏大干一场,他希望咱们丐帮相助,并给他们代传消息。我因兹事体大,不敢擅自作主,正要设法寻觅帮主,飞书请示,想不到帮主亲自来了。”原来丐帮有飞鸽传书,从上一分舵交下一分舵,传递消息最为快捷,故此孟源要央求丐帮给他们代传消息给各路义军。
武士敦道:“首阳山之役,耶律元宜曾为咱们丐帮解围,于公于私,咱们都应该助他一臂之力。这样吧,明日你用飞鸽传书,替他们代传消息。并命丐帮弟子,集中在祁连山东南西北的四个要冲之地,有机会就切断金兵的粮道,扰乱他的后方。”当下把这四个地方的名字告诉焦义,焦义立即记下,拟好文书,武士敦过目之后,便叫他发了下去。
武士敦处理了丐帮的事务之后,说道:“檀兄,现在说到咱们的事情了。我以为天狼岭之事与赴援祁连山之事可以配合起来办。首先,我想用飞鸽传书,请柳盟主到天狼岭来与咱们相会。柳盟主的大寨在山东金鸡岭,到天狼岭来,以她的脚程大约要二十天,送信的时间估计是五天,总不会超过一个月。完颜长之要调动济州、兖州、幽州各路兵马,御林军还要从大都开发,至少也得在一个月之后,各路兵马才能会合来攻打祁连山。咱们和柳盟主在天狼岭除掉那几个奸贼,还可以赶得及赴援祁连山。本来若只为除掉几个奸贼,我是不敢请柳盟主的。但现在为了抗金的大事,这就不同了。咱们正缺乏指挥大军的人材,柳盟主乃是最适合的人选,当然,那几个奸贼不除,也是后患无穷,如今正好等她来一并解决。”
武林天骄道:“好,最好把笑傲乾坤也一同请来。但我想请问,在这二十多天的时间之内,咱们做些什么?”
武士敦道:“我本来是要到大都(金京)去会本帮的三位香主的,如今正好趁此机会顺便打探军情。烟妹,你跟檀大哥、大嫂到祁连山去,就留在那儿助耶律元宜一臂之力吧。”云紫烟怔了一怔,正想说话,武林天骄已抢着说道:“这样安排好虽是好,但我想稍微变更一下。”武士敦道:“怎样?”武林天骄道:“我和你同往大都,她们两位女将同往祁连山。”
此言一出,赫连清云心头一震,正想说道:“你怎么能去大都?”但见武林天骄辞意坚决,她是知道丈夫的脾气的,他除非不说,说了就一定要做,谁也阻拦不住。于是改口说道:“好,你和武帮主同去,我也可以放一点心。”
赫连清云担忧的是:大都乃是金国京城重地,京中好手如云。武林天骄已与叔父闹翻,朝廷又再把他列名叛逆,他前往大都,危险实是太大。殊不知武林天骄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要和武士敦同去的。武士敦是丐帮之主的身份,又是当年刺杀金主完颜亮的“钦犯”,他往大都,所冒的风险更大。赫连清云担忧武林天骄冒险,武林天骄则更是不愿武士敦单独冒险。
武士敦性情豪迈,心中很是感激武林天骄的友谊,心道:“朋友重义,我若是拒绝他,反而是不够朋友了。”于是哈哈笑道:“好,咱们就联手一闯龙潭虎穴吧。”云紫烟道:“你们二人联手,天下无人能敌。不过金京好手如云,也不可太大意了。”武士敦道:“这个当然。”
武士敦接着说道:“此去金京,半个月可以来回,即使多几天耽搁,也总可以赶得上回到天狼岭与柳女侠相会。不过,为了防备万一的意外,焦舵主你多派本帮弟子,在天狼岭周围巡逻,假如我们不能如期赶到,你们见着了柳女侠,可以通报消息,叫她径自去找聂金铃聂老前辈。”
赫连清云道:“要不要我们也赶回天狼岭?”武士敦道:“你和紫烟还是留在祁连山的好,不必多跑一趟了。要是柳女侠如期赶到,她可以请得动聂老前辈,我们的力量就尽够对付那几个奸贼了。”
计议已定,于是第二日便即分道扬镳,两个男的前往金京大都,两个女的同去祁连山。
武士敦与檀羽冲一路同行,一个是性情豪迈,一个是潇洒不羁,一路谈论武林人事以及平生抱负,意气相投,倒是颇不寂寞。
这日到了山西大同,大同离金京不过三百余里,以他们的脚程用不到两天工夫,一算时间,比他们预计可以抵达金京的时间还早一天。武士敦笑道:“大同有一家酒楼,所酿的‘竹叶青’最好,咱们反正不用忙着赶路了,就同往一醉如何?”
武林天骄笑道:“好,这几天忙于赶路,嘴里淡出鸟来。我正想大吃一顿。”
两人走进市区,找到了那间酒楼,只见招牌上写的是“醉仙楼”三个大字,铁划银钩,遒劲有力。武林天骄道:“这几个字倒是写得不俗。”武士敦笑道:“可惜我是个俗人,你欣赏他的字,我只欣赏他的酒。听说这几个字是大同名士项慕白写的。此人诗崇李白,性又嗜酒,故此名号‘慕白’。有一次他到这酒楼喝酒,对这酒楼自酿的‘竹叶青’赞赏不已,认为是全国的第二名酒,仅次于贵州的茅台。那天他大醉之后,趁着高兴,就给主人写了这个招牌。”
武林天骄道:“原来还有这样一桩雅事。好,你说得我也流涎了,咱们就进去喝个痛快吧。不过,要令你变成醉仙可就难了,只怕李白重生,也要拜服你的酒量的。”
不料上了酒楼,只见酒气氤氲,人满座,竟然找不到一张空桌。武林天骄大失所望,说道:“咱们来得不巧了。”武士敦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好香,既来之,则安之,等等何妨?”
武林天骄是贝子的身份,自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武士敦也是身材魁伟,气宇轩昂。酒家的主人一见就知道这两人不是俗,连忙亲自招呼,给他们在角落里加了一张桌子。这是主人央求附近的几桌人靠紧一些,临时挤出来的空位。主人十分抱歉,说道:“我怕两位官久等,没奈何只好如此安排,实在是怠慢贵了。”武士敦笑道:“我们是来喝酒的,不是来玩地方的。只要有酒可喝,挤一些还高兴呢。好,你给我们来一坛竹叶青。”主人说道:“是,是。嗯,官,你说的是一壶还是一坛?”一坛酒最少乃是十斤,主人只道是自己听错了。武士敦笑道:“不错,是一坛,要三十斤一坛的。”主人大吃一惊道:“你们还有朋友未到?”武士敦道:“就是我们两个人。主人,你放心,我们不会吃霸王酒的,先给你酒钱就是。这一锭元宝够不够?”主人眉开眼笑,接道:“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怕两位喝不了一大坛酒。至于酒钱么倒用不了这许多。”武士敦道:“算了,有多就赏给酒保吧。”
武士敦乃是海量,平时可以多日不喝,但一喝起来,就非喝个痛快不可。起初他跟武林天骄一碗一碗地喝,喝了七八碗,武林天骄笑道:“这样喝我可受不了,让我慢慢地喝吧。我再喝一碗也就够了。”武士敦道:“好吧,酒宜随量。你够我不够,我可不气了。”喝到后来,他嫌一碗一碗地喝太麻烦,索性捧起坛子往嘴里倒。武林天骄笑道:“好,饮如长鲸吸百川。这一句老杜的名诗正好送给吾兄。”酒楼的人几曾见过这样喝法,不觉都停下酒杯,看得呆了。正是:
饮如长鲸吸百川,敢称臣是酒中仙。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二回 大汗名王图霸业
中原豪杰显雄风
靠窗的一张桌子,坐的是一男一女,看模样似乎是对夫妇。男的约有三十多岁年纪,一袭青衫,外表似个文弱书生,但双目炯炯有神,落在武林天骄的眼中,一看就知此人是练过内功的武林人物。女的二十多岁,荆钗裙布,姿容却是明艳照人。在武士敦与檀羽冲未来之前,酒楼上的人都是注目于这个少妇。到武士敦放怀豪饮之时,人们的注意力才转移到武士敦身上。这对夫妇初时低斟浅酌,款款深谈,此时也惊奇于武士敦的豪饮,把目光向他们这边投来。那男的微微“噫”了一声,想站起来,那女的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几句话。武林天骄隐隐听得一句是:“不好,这里不是说话之所。”声音极低,而且说的是江湖“唇典”(术语),武林天骄耳聪目灵,听到了这句话,不觉心头一动,遂也悄声对武士敦道:“你可认得那边靠窗的那对夫妇吗?”
武士敦放下坛子一看,那男的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却记不起来。武林天骄道:“他们看你看得出神,好像是认识你的。”武士敦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想不起来。也许是他们见我如此喝酒,感到惊奇才看我吧。嗯,我也应该收敛些了。”
武士敦不认得这对夫妇,对方却认得他。原来这个男的不是别人,乃是东海龙的大弟子西川剑杜永良。女的是他的新婚妻子齐夏大豪宋金刚的女儿宋巧儿。前年采石矶之战,蓬莱魔女作为义军的统帅与南宋的虞允文元帅配合,大败金兵。当时宋金刚就是一路义军的首领,他的女儿宋巧儿和杜永良都曾参与此役。武士敦在采石矶杀了金主完颜亮,杜永良夫妇曾经目击,故此发现他在此喝酒,不禁又喜又惊。不过,当时武士敦杀了完颜亮之后,便匆匆逃跑,杜永良夫妇只是认得他却未曾与他有过交谈,因此宋巧儿不赞成她的丈夫在这样的场合与武士敦招呼。
武士敦正在思索曾在哪儿见过杜永良,忽听得楼板蹬蹬作响,上来了两个武士,披着狐裘,头戴阔边的毡帽,一看就知是蒙古人。
这两个蒙古武士,一个髯须如戟,貌甚粗豪,一个却是白净脸皮,一副阴鸷的神气。这两个蒙古武士上了楼便即十分傲慢地叫道:“谁是掌柜的,还不快快给找副座头(座位)!哼!你们懂不懂得招呼的?”
蒙古与金国虽然未曾开战,但边境的纠纷则常有发生。在铁木真未曾崛起、蒙古未曾统一之前,是金国强蒙古弱,金国欺凌蒙古。而现在则是形势刚好倒转,蒙古强金国弱,是蒙古意欲并吞金国了。由于这两国乃是世仇,故金人对蒙古人普遍都是没有好感。酒楼的主人听得这两个蒙古武士大呼小叫,忍着气上前和他们说话。虽然说话,但却是摆着一副冰冷的面孔。
酒楼主人淡淡说道:“实在对不起两位官,小店地方狭窄,你是看得见的,都坐满了人了。不敢要两位官久候,改日请早。”
那髯须如戟的武士“哼”了一声道:“改日请早!你以为我们是没事的闲人,可以天天来你这酒楼等候空位子的吗?明天我们已在大都了,哪有工夫再来?”酒楼主人双手一摊,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白净面皮的那个武士忽地冷冷说道:“没有办法!为什么别人来了你又有办法?”侧目斜睨,眼角正是朝着武士敦与武林天骄那边瞟去,显然是针对他们二人而发。
酒楼主人吃了一惊,心里想道:“刚才这两个鞑子不在这儿,却怎的知道是我给那两位官安排了座位?”当下说道:“刚才还勉强可以挤得下一张桌子,现在哪里还能再挤?”
武林天骄听了这两个蒙古武士的说话,也不觉心头一凛,想道:“难道他们是有意来向我们挑衅的不成?”仔细打量那两个蒙古武士,只见白净面皮那个武士双目炯炯有神,虬髯武士则两边太阳穴坟起,落在武林天骄这样的大行家眼中,一看就知这两人乃是武林高手。武士敦自顾自地痛饮,这两个蒙古武士在酒楼吵闹,他却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白净面皮的那个武士说道:“好,你说找不到位子,我们自己去找。”
武林天骄准备他们前来挑衅,但这两个蒙古武士从他们这张桌子旁边走过,却并没有停留。
杜永良和宋巧儿正在注意这两个蒙古武士,只见这两人就朝着他们这边走来,而且在他们这张桌子旁边停下了。白净面皮的那个武士自言自语道:“这张临窗的座头正好。”蓦地提高声音喝道:“掌柜的过来!”
杜永良蕴怒道:“你要干什么?”白净脸皮的那个武士指着他们这张桌子对掌柜的说道:“你说没有位子,这里分明还有两个空位。快给我们添上两双筷子,拿一坛酒来。”掌柜的面有难色,说道:“你们要搭这张桌子,也得请先问这两位官愿不愿意呀!”
宋巧儿怒道:“你这两个臭鞑子好没礼貌,谁与你们同桌,你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么?”
白净脸皮的那个武士说道:“你们不愿意,那就请移过另外的位子去。这张桌子我们是要定的了。”
那个髯须武士更不气,大马金刀的就坐了下来,嘻皮笑脸地说道:“小娘子,你就陪我们喝喝酒又有什么打紧?哈,好香,好香!你可以先请我们喝一杯么?”
杜永良陡地站了起来,冷冷说道:“好,我请你喝酒!”
武林天骄把眼望去,只见杜永良手执酒壶,朝那髯须武士的面门一推,壶盖早已打开,热腾腾的烧酒照头照面的就泼了过去。这还不打紧,杜永良执壶的姿式,酒壶的嘴尖对准了髯须武士的太阳穴,正是一招极厉害的招式。武林天骄一看看出了杜永良的家数,低声对武士敦道:“原来此人是东海龙的弟子,且看这鞑子如何应付?”
话犹未了,只见那髯须武士大口一张,壶中泼出的热酒一滴不漏的给他吸进口中。杜永良的酒壶推了过来,也给他张口咬住了。武林天骄吃了一惊,心道:“这人的内功造诣颇是不弱!”要知酒是泼来的,要一滴不漏地吸进口中谈何容易?而且杜永良以酒壶当作兵器,这一推之力不亚于铁锤击顶,壶嘴又是击他的穴道的,他只凭着牙力就咬住了壶嘴,令得对方的酒壶再也不能向前推进分毫,内力之强,胜过杜永良何止倍数?所以连武林天骄也不能不暗暗吃惊了。
宋巧儿见丈夫不敌,倏地抄起筷子就向那髯须武士的腕脉点去。面皮白净的那个武士也拿起了一双筷子,一夹就夹着了宋巧儿伸来的筷子,两人的动作都是快速之极。宋巧儿来不及撤筷,已给他的一股内力牵引得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身躯向他微俯。这武士龇牙咧嘴地笑道:“小娘子,你男人向我的同伴敬酒,你也应该向我敬菜。过来一点,咱们亲近亲近!”
杜永良见妻子受辱,气怒交加,用力把酒壶一扳,只听得“喀嚓”一声,髯须武士咬断了壶咀和咀尖,哈哈笑道:“多谢你的敬酒。”大口一张,断了的壶咀被一般酒浪冲了出来。这髯须武士是用内力把喝了下肚的热酒又喷了出来的。
杜永良霍的一个“凤点头”,断了的壶咀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但他避过了对方的“暗器”,却避不开对方喷来的“酒浪”,热辣辣的酒雨喷在他的面上竟然似砂石一般,打得他头面隐隐作痛,热蒙蒙的酒气令得他的双眼张不开来。杜永良给这“酒浪”一冲,生怕对方乘机便下杀手,只得一个“鹞子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宋巧儿气得满面通红,一抖手松开筷子,拔剑就刺敌人,面皮白净的那个武士仍然用他那双筷子夹着了宋巧儿的剑尖,笑道:“小娘子,你这样敬不嫌有失礼数吗?咱们还是亲近亲近吧!”
这个武士正要用劲夺宋巧儿的剑,陡听得脑后风生,原来是武林天骄已然出手,也把一双筷子当作暗器,分打这两个武士。面皮白净的这个武士吃了一惊,情知碰到了高手,连忙把筷子松开,转过头来拨打“暗器”。
白净面皮那个武士举筷一夹,只听得“咔啦”一声,武林天骄飞出的那支筷子竟然给他夹断。可是他虽然夹断武林天骄的筷子,却也给武林天骄的内力震得他不由自主地连退三步,撞到了墙上,“轰隆”一声,墙壁给他撞裂,开了个洞,泥土砖屑,纷落如雨,楼中酒,纷纷走避。武林天骄是用一双筷子分打二人的,这个面皮白净的武士用一双筷子来夹武林天骄的一支筷子,当然是占了便宜。但武林天骄有“飞花摘叶,伤人立死”之能,筷子从他手中飞出,胜似钢镖,这个武士竟能用双筷之力把他的一支筷子夹断,也是不大容易了。
宋巧儿抽出了青钢剑,情知自己的本领与这两个武士相差太远,她的丈夫已经跳下街心,于是宋巧儿也跟着跳下去,与丈夫会合。
武林天骄的另一支筷子打那髯须武士,那髯须士挥袖一拂,“嗤”的一声,袖子洞穿,筷子从他额角擦过,钉在墙上。髯须武士险些受伤,大怒骂道:“暗器伤人,算什么好汉?”
武士敦“哼”了一声,站起来道:“你们欺负妇道人家,又算得什么好汉?好,你刚才‘请’人喝酒,现在我也‘请’你喝酒!”把口一张,登时也是一股酒浪喷将出来。武士敦是把大半坛子的竹叶青喝到了肚里再用内功将它迫出来的,这大半坛的竹叶青差不多有二十斤,比起这髯须武士刚才所喝的半壶酒多了十倍不止,这股酒浪也就大得惊人。髯须武士双掌拍出,风声呼呼,酒花雨点般的洒落。可是饶是这髯须武士的掌力刚猛异常,也只能把武士敦喷出来的匹练般的“酒浪”震成“酒雨”,身上仍然给溅上无数酒珠。他身上披的那件名贵狐裘,登时就似给铅弹攒击一般,被射穿成一个个小洞,有如蜂巢。武林天骄哈哈笑道:“好,这正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髯须武士给武士敦的酒浪一喷,只觉面前一片白茫茫的酒气,双眼也是睁不开,只得也像杜永良刚才那样,从窗口跳了下去。
杜永良夫妇正在街心,见这髯须武士跳下,杜永良喝道:“好呀,你这鞑子无理欺人,如今也给别人打落下来了么。吃我一剑!”髯须武士双眼尚未能睁开,听得金刃劈风之声,反手便是一掌。杜永良的剑尖给他荡开,一个回身绕步,又从侧翼攻来。宋巧儿拔出柳叶双刀,与丈夫联手,合斗髯须武士。
酒楼上那个面皮白净的武士见同伴给武士敦的酒浪迫下街心,吃了一惊,心道:“怪不得宇文化及吃了他的亏。”立即截住了武士敦,喝道:“休得逞能,接我一掌!”左掌半弯,右掌划了道圆弧,平推而出。
武士敦吐气开声,一声大喝,掌锋便劈过去。面皮白净的那个武士左掌一招,右掌一按,双方掌力震荡,轰然有声。武士敦用的是“金刚掌”的功夫,掌力刚猛无比,但这蒙古武士双掌一合,居然把武士敦这股排山倒海般涌来的掌力化开。原来这面皮白净的蒙古武士内力虽然稍逊,但他却有独门的运劲功夫,双掌的掌力一刚一柔,互相牵引,恰到好处便化解了武士敦打来的掌力。
武士敦右掌未收,左掌续发,前一重掌力加上后一重掌力,俨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蒙古武士双掌如环,解了几招,却也身不由己的又给武士敦迫到了墙边。
武士敦和他对了几掌,喝道:“宇文化及是你何人?”原来他从这蒙古武士的掌力中发觉他也是练有“混元一炁功”的。这蒙古武士知道武士敦看出他的来历,遂也直认不讳,冷笑说道:“你在天狼岭欺负我的师弟,如今我正是要为宇文师弟报一掌之仇!”
原来这面皮白净的蒙古武士乃是宇文化及的二师哥,名叫乌蒙。那髯须武士名叫兀赤,是宇文化及的三师哥。武士敦与武林天骄上这酒楼喝酒的时候,他们刚好在对面街一条街上经过。他们是奉了铁木真大汗之命,作为蒙古的使者,前往大都,呈递国书的。
宇文化及受伤之后,在天狼岭疗伤,由太乙与柳元甲照料。猛鹫上人则往蒙古向尊胜法王报讯,恰巧在中途遇上乌蒙与兀赤,故而他们知道宇文化及在天狼岭之事。而武士敦与武林天骄的形貌,他们也从猛鹫上人的描述中知道了一个轮廓。
这日他们在大同的街上经过,看见武士敦与武林天骄檀羽冲走上酒楼,武、檀二人是有上乘内功的人,眼神与常人有异,乌蒙、兀赤一看就知他们乃是高手,猛地想起猛鹫上人所描述的那两个人,当下就有几分疑心乃是他们,于是便也跟着上那酒楼。一见武士敦那样的豪饮,这是非有深厚的内功不行的,他们更可以断定武、檀二人就是猛鹫上人所描述的那两个人了。
他们不敢一下子就向武、檀二人直接挑衅,先拐个弯儿,去调戏宋巧儿引武、檀出手,以便看看他们的深浅,武士敦一出手就把兀赤迫下街心,乌蒙只好和他硬拼了。
尊胜法王门下五个弟子,大弟子武功最强,关门弟子宇文化及第二,乌蒙虽是宇文化及的二师哥,武功却只是第三。不过,他虽然比小师弟略逊一筹,由于他多了十年的火候,而运劲的功夫又极巧妙,故而武士敦要想胜他,却也是不大容易。开首十招,武士敦以大力金刚掌攻他,居然给他尽力化解,堪堪打成了平手。
两人这么乒乒乓乓地打起来,打得这座酒楼如遭地震,周围的桌子都给震翻,杯盆碗碟都给震碎,好好的一座酒楼,登时就似变成了一片瓦砾场。楼上的人早已全跑光了,谁都没有付帐。
掌柜和酒保瑟瑟缩缩地躲在一角,掌柜的连连作揖,颤声说道:“官要打架请换个地方吧,再打下去,小店可要完啦。”
武林天骄微微一笑,掏出一块金子,放在柜台上,说道:“这锭金子给你,大约也够赔偿你们损坏的东西了。”接着又笑道:“武兄,还是下去打吧,不然,倘若震坍了酒楼,我这锭金子可就不够赔了。”
大街上杜永良夫妇与那髯须武士打得正紧,髯须武士横掌如刀、劈、按、擒、拿,身随掌走,手脚起处,全带劲风。他是练有混元一炁功的,论功力尽管比不上武士敦,但却远胜于杜永良夫妇。不过杜永良是东海龙的大弟子,虽然还未算得一流高手,武功亦非泛泛。剑法走的是刚猛一路。宋巧儿的柳叶双刀一长一短,则以轻灵翔动,奇诡多变见长。他们两夫妇配合得宜,髯须武士虽然占了上风,一时间也还未易言胜。
武林天骄见杜永良夫妇吃紧,上前说道:“这厮还和我有点小小的过节,请两位先让我斗一斗他。”双掌一晃,欺身直进,替下了杜永良夫妇。
髯须武士刚才在酒楼上吃了武林天骄小小的亏,此时见他来到,怒从心起,喝道:“我正要找你算账!”武林天骄笑道:“是么?嘿嘿,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你不是说我只会暗器伤人么,好,如今我就来领教领教,看你到底有什么真实的本领?”
髯须武士强弓硬马,左面一拳,右面一掌,穿梭般打出去。武林天骄霍地晃身,从髯须武士身侧掠过,若不经意的轻飘飘发出两掌。髯须武士大吼一声,所发的掌力竟然给武林天骄截住,就似汹涌的浪潮碰着了一道无形的防浪堤,给迫得倒退回去。
原来武林天骄这轻飘飘的两掌,看似漫不经意,其实却是他所创的落英掌法的精华。落英掌法善能以柔克刚,掌势柔如柳絮,而内劲所到,却如强弩穿心。还幸髯须武士的混元一炁功已颇有根底,这才得免受伤。
激战之中武林天骄欺身直进,一招“弯弓射雕”,点向髯须武士的胸膛。这一招刚柔并济,似虚似实,似戳似按,来得迅如闪电,髯须武士躲闪不开,又捉摸不透他的指法,只得和他硬拼,心里想道:“我拼着给你点中穴道,也要把你变成残废!”当下身形一侧,立即以最刚猛的掌力一掌切下。髯须武士打的是这样一个如意算盘:他有闭穴之能,即使是以武林天骄的功力,点着他的穴道,也只能令他受伤,不能致他死命。但掌力大于指力,武林天骄若是给他劈个正着,腕骨定将折断无疑。
髯须武士打的如意算盘,哪知武林天骄的落英掌法变幻莫测,他那里一掌切下,武林天骄的左掌已骤然从肘底穿出,猛袭对方右胁。髯须武士侧身发掌,右胁正是一个“空门”。髯须武士慌忙一个“大弯腰,斜插柳”,掌锋移转,暂解空门受袭之危。武林天骄一指疾点过去。髯须武士借他的掌力一震,倒纵出三丈开外,“砰”的一跤,跌倒街心。虽然跌倒,却避过了武林天骄点他穴道。他也只有这样应招,才能解救对方掌指兼施的攻袭。不过,虽没受伤,也是败得十分狼狈了。
髯须武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大怒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拔出佩刀,就似一头受了伤的野兽似的,疯狂反扑。武林天骄笑道:“你还不服输。也好,我就与你比比兵刃。”取下腰悬的暖玉箫,架开对方的佩刀。
武林天骄的玉箫点穴更是武学一绝,他的玉箫可以当作判官笔用,又可以当作五行剑使,还可以从箫中吹出纯阳罡气。髯须武士一刀劈下,箫剑相交,只听得“当”的一声,武林天骄的玉箫丝毫无损,髯须武士的月牙弯刀却已给他荡开,刀锋也损了一个缺口。
武林天骄笑道:“知道厉害了么?”挥箫直进,步似蜻蜓点水,身如流水行云,衣袂飘飘,从容潇洒。玉箫所指,全是对方的要害穴道。髯须武士本来以为一刀可以劈碎他的玉箫的,此时才知对方的玉箫竟是一件宝物。兵器上吃了亏也还罢了,对方点穴手法的奇妙,更是难以抵挡。髯须武士使出浑身本领,只不过斗到三十招开外,便已手忙脚乱,败象毕露。
另一边,武士敦与乌蒙对掌,亦已渐渐占得上风。乌蒙的本领比髯须武士强得多,他双掌的力道一刚一柔,互为牵引,深得运劲卸力之妙。武士敦以金刚猛扑的掌力,虽然攻得他只能招架,但急切之间,却也还不能胜他。不过,暂时虽未能胜他,却已是稳占上风,胜算在握。
就在这两个蒙古武士将败未败之际,忽听得马蹄之声,来得有如暴风急雨。
武士敦抬头一望,却原来是一队金兵疾驰而来。领队的军官喝道:“好胆大的强徒,竟敢殴辱蒙古友邦的使者。给我把这四个不知死活的强徒,统统拿下!”
他们在街心恶斗之时,街上的行人都已逃避一空,两旁的店户也都已关上店门。故此这队金兵在大街驰骋,全无障碍。不过武林天骄是在街道的一个转角之处与那髯须武士打斗的,金国领队的那个军官只瞧见他的背影,还未认出他是何人。杜永良夫妇在街口把风,金兵冲杀过来,先和他们交上了手。
武林天骄疾攻三招,把对方迫退三步。蓦地从暖玉箫中吹出一口纯阳罡气,热风如箭射出,髯须武士正在退而复进之际,给这口纯阳罡气吹个正着,触面如烫。髯须武士大吃一惊,怕被损害双目,慌忙闭上眼睛。武林天骄身手何等迅捷,喝一声:“着!”玉箫已是点中他的“环跳穴”,髯须武士大叫一声,摔出了三四丈外,这一次是他给点中了穴道而摔倒的,比上次因为闪避而跌的一跤,自是摔得更远更重。饶他有闭穴之能,也是痛彻心肺,一时间哪里爬得起来。
武林天骄抬起头来,冷笑说道:“好兄弟,你不在王府,来这里干嘛?哼,哼,你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的大哥吧?我的‘贝子’已经让给你了,你还要把我怎么样?
原来这个领队的军官不是别人,正是武林天骄的堂弟檀世英,他是奉了金主之命,以三百里外郊迎的隆重礼节,来迎接蒙古使者的。金主完颜雍继位未久,在采石矶大败之后,忙于整顿军事。因此,金国虽然与蒙古的邦交一向不睦,但完颜雍因害怕蒙古的强大,害怕蒙古趁他新败之余进犯,故此不能不低首下心,讨好蒙古,命檀世英以最隆重的礼节,代表国君来作三百里外的郊迎。
檀世英骤然看见他的堂兄武林天骄,这一惊端的是非同小可!不但是由于他谋夺了堂兄的贝子之位而心中内疚,而且是由于他深知武林天骄的厉害,生怕武林天骄拿他报仇。当下檀世英连忙拨马避入一条小巷,他手下的御林军,也是人人都认得武林天骄,檀世英都已避开了,他们如何敢去捕捉武林天骄?金国士兵四面散开,武林天骄冷笑道:“世英,你好自为之。念在兄弟之情,今日饶你一次。”抢了士兵的一匹马,杜永良夫妇也各自抢了一匹马,跟着武林天骄直冲出去。
武林天骄笑道:“武帮主,不要恋战了。走吧!”他看出武士敦大占上风,而且以武士敦和他的身份,也绝不能以二敌一,故此武林天骄只是向他打个招呼,没有前去帮他。他以为武士敦已占上风,要摆脱敌人那是容易之极。不知事实却不似他料想的那样容易。
原来乌蒙的内力虽然是不及武士敦,但他运用内力的功夫却是十分怪异,双掌发出的力道一刚一柔,互相牵引,把武士敦的掌力牢牢吸住。故此武士敦虽然占了上风,但想要在急切之间摆脱他的缠绕却也不能。
武林天骄与杜永良夫妇夺了匹马,把金兵冲散,转眼间驰过长街。檀世英松了口气,这才敢从小巷中探首出来。此时那髯须武士在地上还未曾爬得起来,檀世英忙道:“还不赶快给我过去请那位蒙古贵官过来,待我向他赔罪。”御林军的两个副统领忙过去将那髯须武士扶起,檀世英则带了他的十多名卫士上前,想要帮忙乌蒙擒拿武士敦。
武士敦的金刚掌力何等雄浑,乌蒙的掌力柔中寓刚,也是如暗流之汹涌,有极大的威力。这两大高手对掌,掌力激荡,寻常的人如何得近?檀世英的卫士踏进三丈之内的圈子,立即便给他们的掌力抛了起来,跌得头破血流,檀世英大吃一惊,连忙勒马。
就在此时,只见又有十多名蒙古武士跑到这条街上,其中一个似是官长模样的人喝道:“岂有此理,这些女真蛮子居然敢殴辱我们的使者。不杀他们几个,他们也不知道厉害!”原来他看见金国的军官把那髯须武士从地上拉起来,又见金国的士兵在街上乱窜,只道这是地方上的驻军,来殴辱他们的使者的。髯须武士是给武林天骄点了穴道,摔在地上的,他似水牛般的身躯,有二百来斤重,两个金国的军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刚刚把他拖了起来,髯须武士跌伤了肋骨,满身沾血,难怪这个蒙古军官误会他是受了金兵的殴辱。
两名蒙古武士飞跑过去,不分皂白,就拔出长刀,把拖起髯须武士的这两名金国御林军的军官刺死,髯须武士穴道未解,咿咿哑哑的说不出话。金兵见蒙古武士胡乱杀人,大惊逃避。
另几名蒙古武士跑去要杀武士敦,踏进距离他们相斗之处的三丈之内,也给他们的掌力抛开,跌得头破血流。那蒙古军官大怒,其时正有一名金兵因为给杜永良刺伤了他的坐骑,控制不住,冲到这蒙古军官的身前,蒙古军官一把就将他揪下马来,高高举起,手臂挥了一道圆圈,将这金兵作了一个旋风舞,向武士敦掷去。
武士敦听得劲风呼呼,不用回头,已知是有重物掷来,而且力道非同小可。但武士敦却不躲避,心中想道:“来得正好!”金刚掌力加紧地向乌蒙攻去。
“蓬”的一声,那抛来的“人球”压着武士敦的背脊,武士敦大吼一声,藉着这股压在他身上的力道,加上他原来的掌力,登时把乌蒙震翻,摔出了三丈开外!
武士敦摔翻乌蒙,摆脱纠缠,立即就冲了出去。那名被当作“人球”的金兵摔在街心,变成了一团肉饼。那蒙古军官见武士敦给他用“人球”掷中,还居然能够打翻乌蒙,而且还能够健步如飞地冲了出去,心中也是十分惊诧,不由得“啊呀”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这个蒙古军官乃是尊胜法王的大弟子,名唤呼韩邪。尊胜法王门下,以他武功最强。这次奉派为铁木真的正使,他的师弟乌蒙和那名叫兀赤的髯须武士则是副使。铁木真派尊胜法王的三个弟子作为使者,出使金国,原来就有让他们以武功震慑金国之意。
呼韩邪喝道:“退下!”从两名蒙古武士的手中接过了他的师弟兀赤,这才知道兀赤是给人点了穴道。武林天骄的点穴手法乃是独门的重手法,呼韩邪也不知道如何解法,后来强用内力,替兀赤推血过宫,这才解开了他的穴道。兀赤固然是痛苦不堪,呼韩邪也累得满头大汗。
檀世英吓得面色如土,下了马战战兢兢地过来,躬腰说道:“小官檀世英奉大金皇帝之命,恭迎贵使。”呼韩邪道:“哦,原来你们是迎接我的?”此时乌蒙已经爬了起来,他伤得不如兀赤之重,过来说道:“他们是金国的御林军,和我相斗的这人是汉人,据说是丐帮的帮主武士敦。檀贝子率领的御林军的确是来迎接咱们的,与武士敦并不相干。”呼韩邪哈哈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檀贝子了,恕罪,恕罪。”檀世英的叔父济亲王檀道雄掌握金国大权,他们父子的名字呼韩邪等人都是知道的,故而在檀世英自报姓名之后,呼韩邪与乌蒙也不能不对他气一些。
檀世英诚惶诚恐地说道:“贵使臣在敝国遭受冒犯,我们不能预为防范,贵使纵不怪责,我也自觉难堪。待我回到京师,禀明家父,将这大同府的官儿严办。还望恕罪。”呼韩邪哈哈笑道:“那也不必了。我们的武士最佩服有本领的人,打架有输有赢,算不了什么。”说罢又问乌蒙道:“伤了兀赤师弟的又是个什么人?此人的点穴功夫也很了得。”乌蒙道:“这人就是号称武林天骄的檀羽冲,听说和檀大人是一家人,是吗?”檀世英脸色青里泛红,尴尬之极,连忙说道:“檀羽冲本是我的堂兄,他于国不忠,于家不孝,家父早已把这逆子乱臣逐出家门了。”呼韩邪道:“听说令兄是贵国第一名武士,可惜我还未得见识他的本领。贵国高手不少,待到了大都,公事办完之后,我们倒想向贵国的高手讨教讨教呢。敝国民风尚武,经常有比武之会的。倘能在贵国开一个比武的盛会,咱们两国的武士有机会切磋切磋武功,这也是两国武林的佳话呢。还望檀贝子促成此事。”
檀世英道:“贵使意欲以武会友,这个容易。进京之后,我请家父安排便是。”心中想道:“这些蒙古武士骄傲得紧,正好借比武之会挫挫他们的气焰。他们连檀羽冲都打不过,想来绝不是完颜将军的对手。以武会友是点到即止的,挫折了他的气焰,却不致伤了他的脸皮。”要知呼韩邪的手下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金国御林军的两个军官,檀世英心里亦是很不舒服,只不过奉了金主之命,不能不对他貌为恭顺而已。他心目中可以胜过蒙古武士的“完颜将军”即是完颜长之,现任金国御林军的统领,也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完颜长之是当今金国的第一高手,以前曾与武林天骄交过几次手,每次都稍稍占了一点上风,故而檀世英认为完颜长之若是和蒙古武士比武,定然可操胜算。却不知武林天骄的武功已是更胜从前,而刚才的那场打斗,呼韩邪却还未曾出手,武林天骄打败了呼韩邪的师弟,并不等于打败了呼韩邪。真个较量的话,呼韩邪、完颜长之、武林天骄的本领各有千秋,鹿死谁手,殊未可料。后来那个金京的比武之会闹出偌大风波,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武士敦突围之后,一口气跑出了大同城外,只见武林天骄和杜永良夫妇正在路旁歇息,交谈甚欢。杜永良见他来到,站起来笑道:“武帮主想来不认得我,我却认得武帮主。前年采石矶之战,武帮主手刃完颜亮,智勇双全,令我们好生佩服。想不到今日又有幸相逢。小弟杜永良,家师是……”武士敦不待他说完,便即哈哈笑道:“我看杜兄露出的功夫,令师想必是东园前辈吧?杜兄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了。这位娘子是……”杜永良道:“她是拙荆宋巧儿,家岳是宋金刚。”武士敦笑道:“这么说更不是外人了。贤伉俪上哪儿?”
武林天骄忽道:“武大哥,你的面色有点不对。歇歇再说吧。”武士敦笑道:“没什么紧要,我已经运气通关,不至于受伤了。嘿嘿,后来才来的那个蒙古军官本领最强,幸而他的掌力不是直接打到我的身上。”原来武士敦被呼韩邪抛出的“人球”击中,当时胸中亦自感到气血不舒,随着又一口气跑了许多路,故而面色就有点不对,给武林天骄看了出来。武林天骄听了他讲述了后来的那一段突围经过,抱歉道:“我不知道蒙古武士中还有这么一个厉害的高手,没有接应武兄突围。惭愧,惭愧。”武士敦笑道:“略有风险,算不了什么。也幸而有那军官将金兵向我掷来,我才能借他的力震翻了我那个对手。这次前往大都,若有机会的话,我倒想找那蒙古军官较量较量呢?”
杜永良待他们的说话告一段落,才有机会答复武士敦刚才的那个问题,说道:“小弟正是从大都出来,要回转祁连山的。”
武士敦道:“这么说,杜兄是在耶律元宜那儿的了?”杜永良道:“我正是奉了耶律将军之命,替他到京城打听消息的。家师和西门师叔(西岐凤)都是在耶律元宜的军中。”武士敦笑道:“这可真是巧极了。日前尊师曾到光明寺找我,我恰巧在前两天离开光明寺,与尊师缘悭一面,却不料在这儿得以遇上杜兄。”
杜永良道:“耶律将军听得金虏有大举‘扫荡’祁连山的风声,是以派人四方求援。家师往访武帮主,就是想取得丐帮之助。”武士敦道:“我已经传讯本帮各处分舵,到时定必来援。”杜永良道:“家岳也已知道了消息,他联络了几支义军,可以在黄河两岸,牵制金兵。我们回到祁连山报讯之后,还要到家敝岳那儿打一个转。”武士敦道:“好,有宋老英雄登高一呼,定必四方响应。义军的声势更浩大了。”杜永良的岳父宋金刚乃是北五省最负盛名的武林大豪,当年采石矶之战,蓬莱魔女就曾得过他很大的助力。
杜永良道:“另外,赫连女侠亲自到山东去访柳盟主,此时想必也已经到了。”武士敦笑道:“那更好了。我不知道你们已经有了人去,前几天我也用了飞鸽传书往请柳盟主呢。”接着问道:“杜兄刚从金京出来,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杜永良道:“我在大都已听得蒙古使者要来的消息,檀道雄与完颜长之因要迎接蒙古使者,对祁连山的军事行动,可能要延迟十天半月。”武士敦道:“这样对咱们更有利,可以多些时间准备。刚才咱们碰到的那几个蒙古武士,想必就是和他们的使者同来的。我们到了大都,正好可以赶上热闹。”
杜永良道:“还有一个消息,恐怕是与贵帮相关的。”武士敦道:“什么事情?”杜永良道:“金京借口要整饬市容,连日来大捕京城的化子。”武士敦怒道:“哦,竟有如此之事!连叫化子讨饭也要管起来了?看来定是要对付我们丐帮,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凡是叫化子它都要捉。好,我这次到大都,倒要认真地对付对付。”
杜永良道:“武帮主这次前往大都,可切莫露出身份。风声正紧呢!”武士敦道:“多谢杜兄关心。不过若说到危险,檀兄比我更冒风险,他是贝子的身份,刚刚又遇上檀世英这厮,他想必料得到咱们是往大都。”
武林天骄笑道:“想不到咱们未入都门,行藏已经泄露。不过,越险越有意思。你说是不是?”
杜永良笑道:“两位是艺高人胆大,想必也定能履险如夷。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想送两位一件小小的礼物。”说罢,拿出了两张人皮面具。
武林天骄笑道:“这玩意儿倒有趣。”与武士敦各自戴上了一张人皮面具,相对而视,见对方面目全非,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杜永良道:“两位戴上了这人皮面具,即使是在闹市之中行走,也绝不会有相熟的人认得出来。”人皮面具制得十分巧妙,薄薄的一张贴着面孔,天衣无缝,丝毫不现皱纹,而且栩栩如生,若不说破,别人绝不知道是戴着面具。杜永良道:“我与巧儿,就是仗着这人皮面具,在大都大摇大摆,逃过了鹰爪们的注意的。如今我们已经出了大都,用不着它了,正好送给你们。”武、檀二人谢过了杜永良,便戴了人皮面具,径赴大都。
他们脚程快速,在檀世英那队御林军尚未回京之前,他们已是先进了都门。守城的兵士果然认不出“檀贝子”,他们混在商之中进城,兵士全不盘问。
武士敦曾在金京住过十年,地方极熟。他们在酒家吃过了一顿丰盛的晚饭,逛了一会夜市,挨到三更时分,街上的行人已经疏落,武士敦这才带路,与武林天骄去找大都的丐帮分舵。
大都的丐帮分舵在天坛北面,远离市区。“天坛”是皇帝祭天之地,周围树木甚多,民居却少。丐帮买了一座破落户的住址,作为分舵舵址,三位正副舵主以富豪的身份出现,所以在大都几十年,旁人都不知道这是叫化子的机关。
正行走间,忽听得树木丛中有人轻轻地拍了三下手掌,接着有两个人影出现,走在前面的那人也轻轻拍了三下手掌。树林里人声说道:“是自己人。”这两个人就走过去了。
武士敦悄悄说道:“事情恐有不对,且待我试它一试。”当下也轻轻拍了三下手掌。树林中人影出现,回了三下掌声,说道:“过去吧。”
武士敦却不过去,走到那人身前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人说道:“只跑了两个老叫化。古先生和我们的人都在里面。”武士敦道:“好,我也进去,你在这里待一会儿。”出其不意的蓦地就点了那人穴道。
武林天骄道:“是什么人?”武士敦道:“尚未知道。看情形多半是分舵正被鹰爪偷袭。”
两人施展上乘轻功,悄无声地进入院子,只见屋顶上、花园里影绰绰的总有十多个人,武、檀二人在那些人的身旁掠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都点了他们的穴道。那些人只道是自己人,毫无防备,给点了穴道,连哼都未曾哼得一声,就似着了定身法似的,呆若木鸡了。故而第一个人给点了穴道,第二个人却丝毫也没发现,立即又给点了穴道。武士敦道:“檀兄,你在外面搜查,看看还有漏网的没有。我进去看。”正是:
惊他魔影幢幢现,喜有英雄午夜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三回 新人辈出交英侠
毒计频施袭丐帮
武士敦悄悄地进了分舵的大堂,只觉有一股浓香,嗅了令人有懒洋洋的感觉。武士敦见多识广,知道是一种可以令人筋酥骨软的迷香。武士敦内功深湛,无须解药,运气一转,便即消除了烦闷之感。当下双足倒挂屋檐,从后窗偷望进去。
大堂灯火如昼,只见有十多个丐帮弟子,被反缚了双手,人人都是怒容满面。其中一个锦袍老者,武士敦认得乃是分舵的正舵主曲山。有两个金国的军官把守门口,另一个瘦长的汉子则正在盘问曲山。
曲山怒道:“胡说八道,谁相信你的鬼话?”那瘦长汉子哈哈笑道:“你还以为我骗你吗?试想若不是有你们的人向我通风报信,我怎能知道你们这个地方?你要知道这个奸细是谁吗?”曲山道:“是谁?”那瘦长汉子一个个字地吐出来道:“就是你们丐帮的帮主武士敦!”
武士敦大吃一惊,心道:“我不除麻大哈,果然留了后患。好,且看这厮还要怎么诬蔑我?”原来这个瘦长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麻大哈的大师兄古云飞。桑家堡之役,古云飞败在文逸凡的判官笔下,与麻大哈一同逃走的。麻大哈知道丐帮的大都分舵舵址,想必是他已经告诉了古云飞。
曲山骂道:“胡说八道!武士敦怎么不成器,也不会投降你们金虏!”
古云飞笑道:“也不能说他是投降,他这是借刀杀人!”曲山道:“武士敦身为帮主,他要借刀杀人?杀他的本帮弟子?你这鬼话,想来骗我?”
古云飞哈哈笑道:“曲老头儿,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武士敦不把你除掉,他岂能安居帮主之位?”
曲山道:“我碍着他什么了?”这次没有再骂古云飞,语气之间,似乎对古云飞的说话已相信了几分。
古云飞冷冷说道:“你自以为对他没有妨碍,他却是把你当作心腹之患。你是鲁长老的大弟子,排行仅次于尚昆阳的大弟子风火龙。尚昆阳去世之后,帮主之位本来应传给风火龙的,风火龙给武士敦所迫自杀而死,在丐帮的第二代弟子中,辈分最高的就是你了。你纵然不想与武士敦争夺帮主,但武士敦对你能不猜忌?至少他也怕你不听他的号令,还能够让你再做分舵之中地位最高的大都舵主吗?”
曲山道:“好,就算是武士敦怀有异心,假手于你,要把我除掉。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古云飞道:“我是不屑武士敦所为,所以想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依从于我。”曲山道:“你要我答应什么?”古云飞道:“写一封书信,再把你丐帮的令符交给我。”
曲山道:“写什么?”古云飞道:“北方各处分舵唯你的马首是瞻,你给他们下一道命令,叫各分舵的五袋以上的弟子都撤过黄河以南。”
武士敦听到这里,心里暗骂:“好狠辣的一条毒计!”要知北方的丐帮五袋以上的弟子都撤过黄河以南的话,各处分舵群龙无首,势将陷于土崩瓦解的境地,那也即是说要消失一支抗金的重要力量了。
曲山冷笑道:“你与武士敦既然有那么深厚的交情,你何不求他下这道命令?”
古云飞道:“实不相瞒,这也正是武士敦的主意。可是他一来怕北方的丐帮分舵不肯听命于他,二来他也不愿以帮主的身份公然下这道命令。”
曲山道:“这真的是武士敦的主意?”古云飞道:“武士敦要北方的丐帮听命于他,只有将五袋以上的弟子召集了来,才能就近约束,各处分舵的舵主,他也能随意更换。你应该明白了吧!这是他整顿丐帮、肃清异己的唯一妙法。”
曲山说道:“什么整顿丐帮,这分明是向你们金虏投降。无论你怎么说,我总不相信武士敦竟会如此!”
古云飞道:“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事实就是如此!在你以为这是投降,在他则只是想保全权位。你别以为他杀了完颜亮,就不能再向朝廷借刀杀人。你要知道今上是巴不得他杀了完颜亮的,要不然今上怎能以弟继兄?所以武士敦与官府串通,这一点也不稀奇。武士敦本来就曾经在御林军做了十年,多少朝廷的高官都是他的相识。”
古云飞所说的“朝廷”当然是指金国的“朝廷”,所说的“今上”,亦即是指金国的新君完颜雍。曲山道:“哦,他不敢公然出卖本帮弟子,却要假手于我么?”古云飞道:“这也不然。他实是要假手于我,把你们大都的三位舵主除掉的。这道命令,他也是要我迫你写的,写了之后,才把你们杀掉。不过,如今我为了替你们打抱不平,却愿意放你们逃生罢了。这道命令,你还是要写的。”
曲山怒道:“大丈夫宁死不辱!不管是武士敦的主意也好,是你的主意也好,我就是不写!”古云飞笑道:“你错了。你以为这是出卖本帮弟子,我以为你正可将计就计。你得到释放,可以率领北方的各分舵舵主向武士敦算账,废掉他的帮主,不是正可以出一口怨气吗?何况你们若不是这样做的话,武士敦也可以将各个分舵的所在都抖露出来,让朝廷一个个收拾。”曲山冷笑道:“我不相信人心险恶,竟至于斯!除非是武士敦亲自到来,亲口向我说话。”古云飞笑道:“武士敦又不在大都,即使他在大都,他又岂能亲口向你证实?”
古云飞笑声未了,蓦听得霹雳似的一声喝道:“武某在此!”一拳打碎窗格,穿窗而入。人未到,掌先发,呼的一记劈空掌,震得古云飞立足不稳,跄跄踉踉的忙向后退。
那两个把门的武士乃是御林军中的高手,武士敦穿窗而入,脚未沾地,那两个武士已是双双扑来,两柄大斫刀疾斩他的双足。
武士敦双足一撑,“当”的一声,一名武士的大斫刀先给他踢得脱出手去。武士敦的鞋底亦给他的刀锋划破。但因武士敦的力道太猛。那人的刀锋刚刚碰上,便给他踢飞,是以只能划破他的鞋底,却丝毫也未能伤及他的皮肉。另一名武士正在他同伴的身后,那柄大斫刀飞了过来,他的刀方才劈出,吓得他连忙低头,举刀上磕,“当”的一声,他手中的大斫刀给飞过来的那柄刀一撞,也当啷坠地了。
前面的那个武士冲上前去飞脚便踢武士敦的下盘,武士敦身躯一矮,右掌一个“伏地斫虎”,那武士的“鸳鸯连环腿”的招数倒也了得,右腿一收,左腿又起。武士敦一掌劈空,立即一拳捣出。那人穿的是镶着铁片的鞋子,恰恰踢着武士敦的拳头。这人虽是金国御林军中的高手,却怎敌得武士敦的神力?武士敦的拳头给他踢着,不过火辣辣的一阵作痛,那人的一条腿已是给武士敦打折,摔倒地上,杀猪般的大叫。
另一名武士忙抢上来,武士敦霍地转身,双掌齐出,这武士手法倒也颇为迅捷,上盘不动,下盘一换,居然化解了武士敦的一招。
武士敦追上前去,立即又是一拳,这一拳乃用的是“劈”字诀,势如巨斧开山,铁锤凿石,拳力极猛。那武士横掌一封,拳掌相抵,手心血肉模糊。武士敦随掌一拨,跟着便是一个“钻拳”,这一拳有个名堂,叫做“冲天炮”,“炮”打上盘,一拳便把这武士的下巴打得脱了臼,这名武士也跌倒地上,伤得比他的同伴更惨,只是惨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武士敦打翻了两个武士,古云飞方才稳得住身形。武士敦又是一掌拍去,古云飞怎敢与他交手,连忙闪身避开他的劈空掌力,从后窗跳了出去。
武士敦上前骈指一划,五指之力,不亚利刃,把缚着曲山的牛筋“割”断。曲山叫道:“武帮主,快追奸徒!我给他们解开捆缚。”此时曲山当然知道武士敦是受奸人诬陷的了。
古云飞轻功极好,武林天骄在外面把风,竟然截不住他。武林天骄怒道:“往哪里走!”随手拾起一颗石子,便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向他的后心发射。
古云飞听得石子破空之声,来势急劲,忙把判官笔反手一撩,“当”的一声,那颗石子碎成四块,不料石子虽然碎了,余力未衰,一块碎石,依然打着了古云飞,不过没有打正穴道就是了,古云飞一个跄踉,险些跌倒。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已是如飞赶上,武士敦也赶了出来,两头兜截古云飞。
古云飞暗自叫了一声:“苦也!”眼看难以逃脱,忽听得嗖嗖连声,只见有一大群人飞过了墙头,进入园中。这是一个月暗星稀的夜晚,影绰绰的一时间也看不清楚是什么人。
这些人跳进来,立即便发暗器。武林天骄受暗器所阻,慢了一步。古云飞先到了墙边,他中了一颗铁莲子,但伤的却非要害。一条黑影扑上来喝道:“是谁?”古云飞出手如风,立即点了他的穴道,在他的肩头一按,借力使力,把那人推倒,自己却飞过了墙头。
这一群不速之约有十数人,分出两个人救护同伴,其他的人立即散开,作扇形包围,反而把武士敦与檀羽冲围在当中。
武林天骄避开暗器,凝神一看,只见来的是一群衣裳褴褛的化子。其中一个老叫化喝道:“跑了的让他去吧,在这园子里的鹰爪,都给我拿下来。”武林天骄忙道:“你们错了,我不是鹰爪。”
另一个老叫化喝道:“你是谁?”武林天骄道:“我是檀羽冲,是和你们帮主来的。”有人知道武林天骄的身份,嚷道:“檀羽冲,那不是金国的贝子吗?你来这里作甚?”有的人则在喝道:“什么帮主?武士敦这厮还有面目敢到这儿来见我们!”
武士敦露出身形,朗声说道:“周、冯两位师兄,是我!你们误会了。”原来这两个老叫化正是大都丐帮的副舵周敢与冯遂。他们是在古云飞偷袭分舵之时,未曾给迷香薰着,逃出去的,他们逃了出去,火速找了十几个丐帮高手,又赶回来。
武士敦正要辩白,周敢已是喝道:“武士敦你勾结金虏还配作什么帮主?拿下!”
十几个丐帮高手,不由分说,一拥而上。
武士敦取出了鲁长老给他的那根打狗棒,滴溜溜地舞了一圈,把攻到身前的诸般兵器荡开,叫道:“你们不认我,这根打狗棒你们总还认得吧?”曲山、周敢、冯遂都是鲁长老的弟子,周、冯二人当然认得他师父之物。按丐帮的规矩,武士敦持有这根打狗棒,就等于他师父亲临一样。
周敢喝道:“暂且住手,且看他说些什么?”
武士敦道:“不劳两位师兄费神,今晚来的鹰爪,除了那姓古的跑掉之外,其他的都已给我们拿下了。”此时丐帮弟子在园中搜索,已发现那班被点了穴道的金国武士。这班武士一半是武士敦点的,一半是武林天骄点的。周、冯二人当然看得出本门的点穴手法,武士敦无须多说,已是不辩自明。
周敢说道:“帮主恕罪,我们错怪了帮主了。”武士敦道:“敌人使用的反间之计,十分毒辣。要不是我恰巧来到,怎破得他的阴谋?这也怪不得你们。好了,咱们现在进去看曲舵主吧。”冯遂道:“曲舵主怎么样了?”武士敦道:“曲舵主与本帮弟子均无伤损,看守他们的那两个鹰爪,也给我打伤了。”周、冯二人又是欢喜,又是惭愧。说道:“我们只道还有一场激战,难免互有伤亡的。幸亏帮主亲临,将这场大祸消弭于无形。”武士敦笑道:“只我一人还是办不了,我也幸亏有檀大侠的帮忙。”于是众人又谢过了武林天骄,便一同进去。
曲山已经把大厅里被缚的丐帮弟子解开,这些丐帮弟子,功力较弱,着了迷香,筋酥骨软,脱绑之后,仍然不能行动。武林天骄道:“我有柳老前辈所赠的辟邪丹,能解百毒。”取了出来,恰好每人可以分得半颗。药力稍嫌不足,但服下之后,手脚已是可以动弹,气力也在渐渐恢复。武士敦道:“一个时辰之内,你们当可恢复原来的功力。这里已被敌人知晓,不能再待在这儿了。今晚就把分舵搬到别处吧。有适当的地方吗?”曲山道:“西山卧佛寺的主持是我的好友,可以到他那儿暂避一时,再作后计。”
当下丐帮弟子立即去收拾必须带走的东西,曲山向武士敦谢过救命之恩,说道:“帮主怎的来得这么巧?”武士敦道:“我是特地来找你们的,想来这也是天意,教我恰巧撞上这班奸徒。”当下将在天狼岭与鲁长老会面的经过以及途中遇上杜永良夫妇等事,一一告诉了他们。武士敦说道:“我听得大都搜捕本帮弟子,已知分舵迟早有事,果然就在今晚碰上。”曲山道:“却不知那姓古的如何知道这个所在?”武士敦道:“他是麻大哈的师兄。麻大哈的父亲就是以前假冒汉人、混进咱们丐帮的那个朱丹鹤。朱丹鹤做到长老,他偷了本帮的秘密文件给了儿子。各地的分舵我都已通知他们转移了,只有你们这儿,却尚无法通知。”曲山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可好?”武士敦道:“鲁师叔已不幸去世。他是伤在蒙古的尊胜法王的弟子宇文化及之手的。”曲山等人听了都伤心下泪,当下接过了鲁长老那根打狗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即便没有恩师遗命,我们也一定遵从帮主的调度。”
武士敦道:“正是要请三位师兄,同商本帮大计。”曲山道:“帮主不必气,有话吩咐便是。”武士敦道:“本帮从前定有三条禁令,一不当兵,二不作贼,三不许帮中弟子与绿林中人有甚私交。”曲山道:“哦,你说这三条禁令,这正是朱丹鹤这老贼以前倡议订的。那时你还未进帮呢。我记得当时开丐帮舵主大会之时,我的师父和尚老帮主都反对朱老贼这个提议,但多数舵主附和他,结果采取了折衷的办法,由各个分舵的舵主告诫他本舵的弟子,要遵守这三条禁约,但却不列为帮规。禁约是暂时性的,并非永远都要遵守。以后的帮主,可以有权将它取消。所以连‘禁令’都说不上,只能说是禁约。”
武士敦道:“这件事情如今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这是朱老贼的阴谋,要把本帮孤立,限制本帮的弟子参加抗金的义军。如今我已传令取消这三条禁约了。请曲师兄帮忙我向北五省的各处分舵舵主解释解释。”武士敦是考虑到只凭一纸命令取消,恐怕各分舵的舵主不能心服,故此要借重曲山在北方丐帮中的威望,派人去向各处分舵说个明白。
曲山道:“大都的丐帮目前就正在遭受金虏的欺凌,丐帮弟子岂可不与江湖上的侠义道联手共抗强敌?帮主取消这三条禁约正合我心。我明日就派人到各处分舵去,传达帮主的意思。听说目前金虏正准备对祁连山动兵,帮主可是为了此事要号召本帮弟子与祁连山的耶律元宜配合,一同抗金么?”
武士敦道:“不错。我已经用飞鸽传书,调本帮的弟子在一个月后,集中在祁连山周围的四个地方了。要是曲师兄能够和我同去……”曲山不待他把话说完,便笑道:“反正我也不能在大都待下去了,正要到外地走走。不过,本帮的事务还须料理,哪些弟子该留在大都,哪些弟子应该疏散,都得有个安排。所以恐怕还要在大都耽搁个三两天。难得帮主亲临,帮中弟子也该谒见。”武士敦道:“我等曲师兄便是。谒见却可免了。”武士敦一算日期,多留三几天也还可以如期赶到天狼岭赴蓬莱魔女之约。
分舵的丐帮弟子已经收拾好必须带走的东西,于是连夜出走,把大都的分舵暂时搬到卧佛寺去。卧佛寺在西山山麓,离城约四十里。建于唐朝,原名“兜索寺”,寺中有檀木雕成的卧佛,因此后来改名卧佛寺。寺中的主持四空上人是丐帮前任帮主尚昆阳的老朋友,曲山带了武士敦去见他,四空上人十分欢喜,答应尽力帮忙丐帮。
一连两天武士敦都忙于与曲山一同料理帮务,武林天骄帮不上忙,这天晚上,独自无聊,看见月色很好,便出了卧佛寺,观赏西山的夜景。
卧佛寺后面有个幽静的去处,名叫“樱桃沟”,两山之间一个外广里窄的山沟,两边都是野生的樱桃树。有一条清澈的溪水从山沟里穿过,从卧佛寺可随溪水走到这儿。一路上不知名的小花野草发出阵阵幽香,山中怪石如虎如狮,如剑如戟。在月色朦胧之下,更显得景色清幽。
武林天骄独立峰头,静观山色,飘飘然有出尘之想。山风吹来,微带寒意,武林天骄遥望金京,心中生出许多感触,想道:“此地无殊世外桃源,外面却是干戈扰攘。不知何日方得天下清平,同享太平之乐?”又想起自己离开王府,如今刚好一年。当时只道自己永无重归之日,不料如今相隔不过一年,又再踏入都门,京中景物依然,而金国的国运却已是渐趋没落了。“我从前只道推翻了暴君,百姓便可得享太平。却怎知完颜亮死了,完颜雍继位,一样是黩武穷兵。看来老百姓要想过好日子,仅仅推翻一个暴君还是不行的。”又想:“金国从前侵宋,如今却在面临蒙古入侵的危险,难道当真是一报还一报吗?”自问又自答道:“善泳者死于溺。这对喜欢穷兵黩武的帝王将相而言,他们之不得善终,原是应该的。可是要战争的是帝王将相,不是老百姓。老百姓何辜,受此荼毒!不过我是金人,为了金国的老百姓,我既要反对本国的暴君,也要反对蒙古的侵犯。”
武林天骄正自思如潮涌,忽听得人有朗声吟道:“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霜被群物秋,风飘大荒寒。荣华东流水,万物皆波澜。白日掩徂辉,浮云无定端。梧桐巢燕雀,枳棘栖鸳鸾。且复归去来,剑歌行路难。”这是唐代诗仙李白的诗篇,却正合武林天骄此时的心境。诗中写一个志行高洁的君子,鄙弃荣华,宁愿在江湖终老。但国事颓唐,小人当道,君子失所,百姓流离,却不能不令他时生感慨,因而有“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之叹。武林天骄最爱读李白的诗篇,他以金国贝子的身份,不见容于王室而要流浪江湖,他也正是以这首诗中的君子自况的。
武林天骄呆了片刻,心中想道:“不想这山中也有高士。”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年纪大约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正自对面的山坡走下来。武林天骄不禁大感意外。在他想象中以为这个“高士”至少也应该是三十开外的中年人的。
武林天骄心道:“此人年纪轻轻,怎的有这许多感触?”心念未已,只听得这少年自言自语道:“这几天被爹爹关在书房念书,师父所教的功夫不知生疏了没有,且待我试试腕力。”当下随手拾起两颗石子,用“流星赶月”的手法打了出去。
两颗石子在空中撞个正着,“啪”的一声,变成粉碎,化作一团尘雾。武林天骄吃了一惊,心中想道:“这少年的暗器功夫倒是不俗,我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恐怕也还未有他这样的造诣。这两颗石子是在打出了十丈开外的上空撞碎的,若不是内功已有相当火候,怎生能够?何况这又是在晚上打的。这晚月色虽好,但夜晚总是不如白天之容易瞄准,这少年能用后一颗石子恰恰打中前一颗石子,手法之妙,腕力之强,眼力之准,都可以算得是第一等的暗器功夫了。”
乱草丛中窜出一头小鹿,显然是给石子爆裂的声音惊跑的。这少年笑道:“我本无心打猎,但你既撞了上来,也就怪不得我了。”拾起两颗石子又打出去。这一次的暗器手法更是奇妙,两颗石子同时打出,速度却是大不相同,第一颗石子飞过小鹿的前头,打了个圈,掉头飞回,第二颗石子这才追了上去。两颗石子一前一后,夹击那头野鹿,叫它进退不得,无处可逃。这少年是怕野鹿跑得快,两颗石子若然都是从后面打去,恐怕未必打得着它,所以才用一颗石子打过它的前头,再反射回来,与后面一颗石子夹击它。
武林天骄微微一笑,说道:“何苦伤害一头善良的小鹿?”说话之间,已是使出了“弹指神通”的本领,把一颗石子弹了出去。
武林天骄是站在与这少年对面的山坡,石子打出,恰好碰着少年所发的第一颗石子,这颗石子给碰了回去,登时失了准头,本来若是任由它自己飞回去的话,是可以打着那头野鹿的,但给外力一个碰撞,这颗石子在野鹿的前方划了一道弧线,射上半空,却又恰好碰上了那少年所发的第二颗石子,两颗石子都化成了粉碎,但武林天骄那颗石子却是完好无缺地掉下来。
武林天骄现出身形,迎上前去。这少年吃了一惊,问道:“你是谁?”武林天骄也问道:“你是谁?”
这少年望了武林天骄一眼,心中疑惑不定,说道:“你是女真鞑子么?”武林天骄穿的是他旧日在王府的衣裳,这山上一向又是少有外面的陌生人到的,是以这少年有此一问。他怀疑武林天骄是朝廷派来刺探卧佛寺的鹰爪。金人属于女真族,汉人是常常把他们所厌恶的金人骂为“女真鞑子”的。
武林天骄笑了一笑,眉头略皱,说道:“不错,我是金人。但并非所有的金人都是你们汉人的仇敌,你这鞑子二字,骂得不对!嗯,你的功夫是谁教的?”
这少年“哼”了一声,说道:“既是金人,半夜三更到这里来还能安着什么好心?哼,我的功夫是谁教的,你管不着。”
武林天骄见这少年对他深含敌意,心里想道:“他不知我的来历,也难怪他会如此。他想必是住在这附近的,我回去问问四空上人,当可知道他的底细。”于是笑了一笑,说道:“你不说那就算了。我走啦。”
少年忽地喝道:“慢走!”武林天骄道:“怎么?”少年道:“你往哪儿?”武林天骄笑道:“你不许我管你,你却要管我?不过,说给你听也无妨,我上卧佛寺。”
少年刷的拔出剑来,喝道:“卧佛寺岂能让你这女真鞑子胡乱跑的?我的武功比不过你也非要和你斗一斗不可!”说罢一声长啸,刷的一剑便向武林天骄刺来。
武林天骄有意看看这少年的剑术本领,于是也不向他解释,当下笼手袖中,挥袖一卷,便化解了少年的一招。
武林天骄的内功造诣早已到了一流境界,随便什么东西在他手里使用起来都有很大的威力。这衣袖的一挥一卷原是想把这少年的长剑夺出手的,但他怕伤了这个少年,所以只敢用五六分气力。
只听得“嗤”的一声,少年的剑锋一歪,把武林天骄的衣袖划破了一道裂缝。武林天骄心道:“这少年的功力在我估计之上。好,我且不忙夺他的剑,且引他把剑法施展出来,看看他是什么家数。”
这少年的长剑给武林天骄挥袖拂开,心中又惊又怒,想道:“我可得早点把师父请来才好。”于是又一声长啸,使出更凌厉的剑招,闪电般地向武林天骄攻了七剑。
原来这少年认为武林天骄是金廷鹰犬,将有所不利于卧佛寺,是以他非要和武林天骄狠斗不可。他的啸声乃是向卧佛寺的四空上人报警的。
武林天骄使出了落英掌法,把气力用得恰到好处,化解少年的剑招。偶尔也突然攻这少年的要害,看这少年如何应付。
两人一口气斗了几十招,这少年的剑法沉稳狠辣兼而有之,而且往往有出人意表的招数。武林天骄甚是奇怪,心里想道:“这少年的剑法和武林中各大门派的剑法都不相同,可以算得是自成一家的上乘剑法。他的师父不知是哪位世外高人。”要知武林天骄所学甚博,各家各派的剑法都瞒不过他。但如今试了几十招还是未能试出这少年的师门来历,自是不禁有些诧异了。
这少年也看出武林天骄是未尽全力,怒道:“好,你敢将我戏耍,等下我要叫你后悔莫及!”武林天骄笑道:“我和你又不是敌人,何必性命相扑?说老实话,你这样的年纪,有此本领已是很不错了。但我对你的话却有所不明,我为什么要后悔呢?”话犹未了,这少年忽地大叫道:“师父,快来!”
武林天骄道:“很好,我正想见见你的师父。”回头一看,只见四空上人满面笑容,已是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武林天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少年乃是四空上人的俗家弟子。
四空上人笑道:“檀大侠,我这徒弟的功夫还过得去吧?符儿,你还不赶快谢谢檀大侠的指点。”武林天骄道:“令徒真是武学的奇才,年纪轻轻,本领已是十分了得。恭喜大师得了衣钵传人了。”四空上人笑道:“他要传我的武学还勉强可以,要传我的佛学,那就难了。只能说是我的半个衣钵传人。”
这少年呆了一呆,想不到师父竟有一个“鞑子”朋友,满面尴尬地走了过来,向武林天骄赔了一礼。四空上人道:“这位檀大侠便是外号‘武林天骄’的檀贝子,檀羽冲。他为咱们汉人打抱不平,反抗本国暴君,连贝子也不做了。你怎的这样不知好歹,一来就把檀大侠得罪了。以后不许这样鲁莽。”
武林天骄笑道:“不知不罪。我也正喜欢像令徒这样的热血少年呢。刚才我是有心引他把剑法施展出来的。”少年这才知道了武林天骄的来历,十分惶恐,讷讷说道:“是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把所有的金人都当作鞑子啦。”
四空上人道:“我这徒弟名唤仲少符,他爹爹仲太符是个饱学之士,不愿出仕金廷,在这山沟里隐居的。少符跟他爹爹在家读书,每隔三两天到卧佛寺一次,由我传授他的武功。”武林天骄道:“哦,原来令尊就是仲老先生。闻名已久了。”
原来仲太符和耿照的父亲耿仲,当年乃是并驾齐名的名士。只是耿仲兼通武艺,而仲太符则专攻经史,不习武艺。后来耿仲为了苦心报国,屈志事金,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儿。用了十多年的工夫,刺探了金国的许多机密,临死之时,这才把自己的苦心告诉儿子耿照,叫他把一封密折,带到南宋。耿仲当时决意出仕金廷之时,他的这番苦心是连好友仲太符也没告诉的。仲太符一怒之下,与耿仲割席断交,从此隐居在西山的樱桃沟。武林天骄曾听得耿照说过他这位世叔的名字,故此知道仲太符之名。
四空上人道:“符儿,你怎的半夜三更出来?”仲少符道:“我听说有许多叫化子到了卧佛寺,不知是什么事情,想来看看。”四空上人道:“丐帮的武帮主正在本寺,是和檀大侠一同来的。你去认识认识武帮主也好,将来在江湖上可以有个照顾。”于是三人一同回转卧佛寺。
路上仲少符忽地问道:“师父,我的本领可以行走江湖了么?”正是:
人在深山怀四海,少年壮志欲凌云。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四回 飞书邀友同御敌
比武打擂各逞能
四空上人道:“本领二字,难说得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是没有止境的。江湖上藏龙卧虎,能人甚多,胜过你的,当然不知多少。但你若是小心谨慎,也未尝不可到江湖走走,历练历练。怎么,你是有意下山了么?”
仲少符道:“爹爹想叫我到江南找寻耿照大哥,为他代致歉意。”原来仲太符如今始知耿照携了父亲的遗书前往江南之事,对自己当年错怪老友之事,甚感内疚于心,但耿仲已死,自己是不能再起老友于地下,向他道歉的了,所以只能叫儿子去找耿照,重修两家之好。
武林天骄道:“哦,原来你是想找耿照。耿照如今在蓬莱魔女的山寨,下个月或许会跟蓬莱魔女到祁连山。我和耿照也是很熟的朋友。”
四空上人道:“这就再好不过了。符儿,我许你下山。过两天你就跟檀大侠同走吧。有檀大侠与武帮主照料你,我也可以放心。”仲少符得到了师父的答应,十分欢喜。
他们回到了卧佛寺,武士敦还没有睡,见四空上人回来,连忙问道:“来了什么敌人?”四空上人说道:“没有敌人。这是我的徒弟仲少符,他没有见过檀大侠,错把檀大侠当作了敌人了。符儿胡乱发啸报警,倒教我虚惊一场。”武林天骄笑道:“四空上人的这位高足很是了得,刚才我还和他比了一场武呢。长江后浪推前浪,年少的英雄辈出,这真是可喜之事。”
武士敦笑道:“檀兄,你喜欢比武,目下倒有一场大比武可以瞧瞧热闹。你有意思去趁这个热闹么?”武林天骄道:“哦,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武士敦道:“蒙古使者带来了铁木真的国书,要金国向蒙古称臣,并割让凉州与陇西三郡。金主完颜雍正在和朝臣商议,未肯依从。看来他是想推得一时便是一时。那几个蒙古使者在京中坐候,也不肯走。他们自恃武功,想以武力震慑金廷,于是建议要开一个比武大会,由他们会一会金国的高手。此会便由你的叔父济亲王檀道雄主持,凡是金国的人都可以进场。但却并非任何人都可以和蒙古使者交手,要先经过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的考问,合格了才许上台。听说这是为了两个原因,一来完颜长之要亲自选拔一批武士,留为己用;二来他也怕有厉害的高手,误伤了蒙古使者,那可就闯了大祸了,所以上台之前,要经过他的考问。”
武林天骄怒道:“好,蒙古使者如此目中无人,我倒要挫折挫折他们的威风。咱们先进场,假作是瞧热闹的,不经过完颜长之的考问。要是蒙古使者在擂台上已给打败,咱们就不用出手。否则我还是要替国人争一口气的。在这样的场合,完颜长之料也不敢赶我下台。”要知武林天骄虽然反对本国暴政,但在蒙古与金国之争中,他当然还是维护本国的。
武士敦道:“我正是想在这场比武中掀起风波。不过咱们在进场之前还要办一些事,明天我去安排便是。”原来武士敦有个计划,不但要在比武中挫折蒙古使者的威风,而且要闹出事来,打乱完颜长之进攻祁连山的军事步骤。计划如何,后文再表。
武林天骄道:“比武之会,何时开始?”武士敦道:“后天开始。明天有整整一天给咱们安排,足已够了。”武林天骄道:“要安排些什么?”武士敦道:“大会规定,必须金人方能进去。而且还必须是被认为‘良民’的金人。”武林天骄笑道:“这可是他们自制麻烦了。大都的汉人会说我们女真话的很多;哪一个是‘良民’,哪一个不是‘良民’,完颜长之又怎能识别?”武士敦道:“完颜长之是有办法的。他规定每个进场看比武的人都得具备一张证明,普通居民由保长发给,在官府中做事的由长官发给,证明他是‘良民’,这才可以进场。”武林天骄道:“哦,原来还有这么些麻烦。”武士敦笑道:“也不怎样麻烦。贪财的保长多着呢,明天我叫人去买几张证件回来,证件上预留空白,随便咱们填上什么名字。”
仲少符忽道:“这样容易,我也想去看看热闹。武帮主,你可以给我弄一张证件,也带我进场吗?”武士敦道:“不知令师意下如何?”四空上人道:“好吧,让他去见识见识也好。”于是事情便这样决定下来,到时由武士敦与仲少符冒充金人,和武林天骄进场。武士敦第二日就去备办文书之事,并调动在大都的丐帮弟子,准备掀起一场风波。
武士敦与武林天骄戴上了人皮面具,比武之日,大摇大摆地进入会场,守门的卫士哪里知道他们的身份,一看他们的证件无误,就放他们进场了。武士敦曾在金京十年,女真话说得很流利,仲少符也可以混得过去,跟着武士敦入场,也没人对他起疑。
他们到场之时,台上正由那个蒙古的髯须武士与一个御林军军官比武,不到一盏茶的时光,髯须武士就把那个军官打下台来。武林天骄听得旁人谈说,知道这个髯须武士已经胜了两场,但他自恃勇武,却不肯休息、换人。
武林天骄笑道:“这厮那日给咱们打得狼狈不堪,如今却在这里逞能。”武士敦道:“本领最高的是那个正使呼韩邪,咱们且不忙去打这个败军之将。”
说话之间,只见又一个御林军军官跳上擂台,武林天骄认得是御林军的副统领班建侯。武林天骄心想:“班建侯只怕还不是这厮的对手,不过髯须武士要想胜他,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髯须武士哈哈笑道:“对啦,你们早就该让班将军出场了。素闻贵国的两位御林军统领武艺高强,我就先会班将军再会完颜将军吧。”言下之意,金国的高手只有完颜长之与班建侯可堪一战,但班建侯也还不是他的对手,是以他早就准备在胜了班建侯之后,再战完颜长之。金国武士听他大言炎炎,无不气愤。
班建侯却是个稳重的人,沉住了气,说道:“请贵使赐招。”髯须武士笑道:“不必气!”嗖的一拳便打过来。班建侯小臂一弯,使了一招“弯弓射雕”,左掌一托肘尖,右掌骈指如戟,点对方的胸膛。
髯须武士一个“狮子摇头”,拳头一晃,上击面门,这招有个名堂,叫做“冲天炮”,是极为刚猛的拳法。班建侯掌背一挥,用“崩掌”往外一挂。髯须武士化拳为掌,形如雁掌斜掠,双方“乓”的对了一掌,各自退了一步。班建侯的右手双指点了个空。
班建侯心中一凛,想道:“这厮的气力倒是不小。”髯须武士也是吃了一惊,知道班建侯的功力与他乃是在伯仲之间,要想克敌制胜,也怕不能单纯以力取胜。
班建侯采取小心翼翼的打法,“不求胜,先防败”,招数使得十分严密。髯须武士究竟是先打了两场,屡攻不下,气力不加,渐渐变成了强弩之末。武林天骄在台下观战,心里想道:“班建侯的功夫比前几年好得多了,看来他或有可胜之机。”
五十招之后,班建侯果然转守为攻,他的“五行拳”极为纯熟,用“劈、钻、炮、横、崩”五字诀,五行生克,变化无穷,拳拳有力。战到分际,班建侯突发一拳,用“劈”字诀直劈下去。这一拳之力极猛,髯须武士横掌一挡,拳掌相抵,掌心疼痛,班建侯随掌一拨,把髯须武士的右掌引出外门,顺掌一推,髯须武士回掌已是不及,只好横肘一撞,化解敌招。班建侯“啪”的一掌“削”着他的臂弯,立即退回,说道:“贵使还是歇歇吧。”原来他这一削本是可以“切”断髯须武士的一条臂膊的,但却怕伤了蒙古的使者,两国失和,事情非小,是以“点到为止”,立即收招。他叫对方“歇歇”,那是给对方面子,好让对方下台的。
哪知髯须武士却不领情,“哼”了一声道:“胜负未分,焉能罢战?”扑上前来,竟然是狂风暴雨般的猛攻。原来他看出班建侯不敢伤他,这次退而复上,就完全采取攻势,不再防守了。
班建侯忍住了气,只得见招拆招,见式拆式。他有顾忌,不敢伤敌;髯须武士则是毫无顾忌,招招都是杀手。这么一来,班建侯当然是大大吃亏了。
金国的武士看得都是气愤不已,有的忍不住出声叫道:“班将军你不能老是退让啊!”班建侯苦笑一声,在髯须武士的攻击之下,连连后退。
髯须武士得理不饶人,蓦地喝道:“谁要你让?”此时他已占得了先手攻势,脚跟一转,一个“怪蟒翻身”,轩眉绕掌,一个“冲天炮”,拳击班建侯下巴,班建侯臂膊往外一弯,待要化解他的招数。髯须武士喝声“着!”一冲一绕,疾如闪电般地抓着了班建侯的小臂,只听得“喀嚓”一声,班建侯的右臂关节已是硬生生地给他拗脱了臼,手臂吊了下来,痛得汗如雨下。他怕丢了金国武士的面子,咬实牙根,忍着疼痛,不哼一声,跳下擂台。金国武士,人人气愤,心里都在骂这蒙古鞑子太不要脸,可是蒙古势强,金国势弱,他们还不敢真的骂出声来。
髯须武士得意洋洋,在台上抱拳作了一个“罗圈揖”,说道:“得罪,得罪!小可侥幸胜了班将军,如今可得请完颜将军指教了。”完颜长之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却把眼睛朝正使呼韩邪看去,笑道:“令师弟胜得这场当真是不大容易啊?”这一句话包含了两重意思,一来是讥讽这髯须武士以无赖的手段取胜,二来是以表示自己不屑于和一个斗得疲了的人交手。
呼韩邪面上一红,心里怪责师弟不知进退,正想叫他下台,忽地有个魁梧汉子飞身跳上擂台,说道:“完颜将军岂能占你的便宜,还是让我这个无名小卒陪你玩几招吧。”这人穿的是金国御林军的服饰,但却可以看得出是个汉人。
武林天骄认得此人乃是少林寺的叛徒沙衍流,心里想道:“沙衍流的武功虽然比不上完颜长之,却比班建侯胜过不止一筹。若这髯须武士不知进退,就定要大吃苦头了。”原来沙衍流害怕少林寺的人捉他,索性逃到金国的御林军中,既可避难,又可当官。完颜长之正要招降纳叛,难得有个少林寺出身的人来投奔他,因此特地为他破除了御林军的旧例,御林军本来是只许金国人当的,完颜长之则让他以汉人的身份做了一个队长。
髯须武士不知沙衍流的来历,冷笑说道:“你们的副统领都已输了,你是何人,敢来向我挑战?”沙衍流打了一个哈哈,说道:“我说过我是无名小卒,‘挑战’二字言重了,我只是陪你玩玩的。不过,我虽是无名小卒,也不能占你便宜,十招之内,要是我侥幸还没给你打下擂台的话,我自己跳下去!”
这句话乃是“反话”,言下之意,是他自忖有把握可以在十招之内打败这髯须武士的。髯须武士不由得给他气得七窍生烟。
髯须武士在苦斗了班建侯之后,自己也知道气力不济,应该乘胜罢手,趁势收篷的。但因他有言在先,不得不向完颜长之挑战。他也料得到完颜长之为了保持身份,多半不会接战,这么样他便可以自下台阶了。
却不料斜刺里杀出一个沙衍流,反过来向他挑战,而且大言炎炎,话中之意竟是要在十招之内把他打败。髯须武士气得七窍生烟,心中想道:“我虽然气力不济,但对付你这样的无名小卒,最不济也能接你十招。”
髯须武士大怒之下,吸一口气,喝道:“好吧,既要较量,那也不必限定十招。”双掌相交,“蓬”的一声,髯须武士身形一晃,沙衍流倒退三步。表面看来,还是沙衍流稍稍吃亏。但髯须武士却是不由得心头一震。原来在双掌相交的那一刹那,他感到对方的力道如狂涛汹涌,迫得他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但这股惊涛骇浪般的力道来得快退得也快,他一个运劲反击,对方便退下去了。髯须武士定下心神,暗自想道:“对方的功力是高过我,但想必是他火候未够,功力虽高,却是后劲不继。”他作了这样的估计,登时精神复振,反过来想要一鼓作气,在十招之内把对方打下擂台了。
殊不知这是沙衍流欲擒先纵的战略。原来沙衍流也怕打伤了蒙古使者,闹出大事,讨不了好反而有罪。故此他必须把力道使得恰到好处,使对方不致受伤而自己又能取胜。不过,他也不想自己受伤,所以一开首便用到了八九分气力。好在他的武功造诣已是到了能发能收的境界,一发觉对方有禁受不起的迹象,便立即收回了几分力道,可是未能调教得恰到好处,是以倒退了三步。
沙衍流心头微凛,想道:“尊胜法王的门下果然非同小可,这厮已连打三场,居然还有如此能耐。若然他气力丝毫未耗的话,鹿死谁手,殊未可料。”
沙衍流试探了一招,对髯须武士的虚实已是摸得清清楚楚,于是按照原走计划,和髯须武士交手。台下的观众跟着数道:“第一招,第二招……”
沙衍流有意引发对方的内力,前面几招,让这髯须武士逞能。髯须武士发觉对方的力道是在逐步减弱,心中大喜,想道:“这厮果然是后劲不继!”当下把混元一炁功运足,狂风暴雨般地猛攻,台下急速地数:“第七招、第八招、第九招,哎呀,只有一招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又是“蓬”的一声,髯须武士蹬蹬蹬连退三步,刚刚要稳住身形,却似给无形的巨手推了一把似的,接着又是蹬蹬蹬地连退三步,这样接连的退了三次九步,退到了擂台边缘,兀是未能稳住身形,一步踏空,四脚朝天地就跌下了擂台,恰好是第十招。
原来沙衍流最后这一招用的是“大力金刚掌”,少林寺嫡传的金刚掌乃是最刚猛的掌力,沙衍流使得恰到好处,一掌之中蕴藏了三重力道,髯须武士刚要站稳脚步,第二重、第三重力道相继发生作用,是以他身不由主地连退三次、九步,终于自己跌下了擂台。
金国武士在接连败了三场之后,人人都是心中气愤,如今才得沙衍流替他们赢回一场。沙衍流虽是汉人,但却也是他们金国御林军的军官,算得是“自己人”。于是金国的武士都为他捧场,登时彩声如雷。有的还在大叫大嚷道:“说十招就是十招,打得真是妙呀,妙呀!”髯须武士在地上爬了起来,幸好没有受伤,灰溜溜地溜进了后台。
喝彩声中忽听得一个人冷冷说道:“沙大人好功夫,我也来领教领教。”声音似一枝利箭射出重围,满场的彩声竟然压它不下,刺得沙衍流的耳膜隐隐作痛。沙衍流心头一凛,睁眼看时,只见那人已上了擂台,是蒙古的副使乌蒙。乌蒙面白无须,身披锦袍,脚穿乌靴,不似武士,倒似文官。但他这手“传音入密”的功夫一露,沙衍流已知他的功夫远在适才那髯须武士之上。
比武的规矩,得胜的一方可以再打下去,也可以换人。但那髯须武士是连打了三场的,沙衍流不肯示弱,只好再打一场。心中想道:“我只要保持得在百招之内不输给对方,也已是足够面子了。”
沙衍流道:“贵使远来是,请先赐招。”乌蒙微微一笑,说道:“好,那我就不气了。”他说话温文有礼,与适才那髯须武士的剑拔弩张之态大不相同,当下漫不经意的一掌拍出。
沙衍流看他这掌轻飘飘的似乎毫不着力,不知他是弄什么玄虚,当下还了一掌“白猿探路”,合着双掌,倏然左右一分,双“剪”乌蒙双肩。这一招是少林寺“罗汉掌”的精妙杀手,但合着双掌,也是表示向对方敬礼的意思。沙衍流已知他比那髯须武士高明,是以开首一招,就用足全力。
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何等刚猛,这一掌发出,隐隐带着风雷之声。岂知乌蒙仍是漫不经意的随手一拨拨开,微笑说道:“沙大人不必气。”
掌力一碰,沙衍流只觉对方的掌上似乎有个吸盘似的,不但把他这股刚猛的掌力一举化开,而且还将他牵引过去。沙衍流大吃一惊,连忙用千斤坠的重身法稳住身形,但已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盘旋。原来乌蒙练的是阴阳掌的功夫,掌力一刚一柔,互相牵引,甚为怪异。沙衍流的金刚掌虽是上乘功夫,却还未到一流境界,一比之下,就相形见绌了。
乌蒙冷冷说道:“沙大人站稳了!”脚踏五行八卦方位,从“艮”位踏上“离”方,一记“铁琵琶”,手背向外一挥,迅如闪电般的向沙衍流面门掴来。这一招十分凌厉,而掌掴面门,对敌人又不啻为一种侮辱。沙衍流又惊又怒,可又不敢发作,只好沉住了气,连用“三环套月”“风拂垂柳”两招,这才堪堪的把乌蒙的这一招攻势解开。台下的蒙古武士数道:“第二招。”蒙古武士人数不多,嗓子却是十分响亮。
说时迟,那时快,乌蒙身形一晃,从“离”位奔“坎”方,呼的一声,双掌又向沙衍流夹击,掌力刚柔兼济,沙衍流身不由己的又打了一个盘旋。蒙古武士齐声叫道:“第三招!”
沙衍流一被对方抢了先手,就只有招架之功。乌蒙攻势一发,俨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台下的蒙古武士口不停声地在叫:“第四招、第五招、第六招……”激战中乌蒙使了一招“龙门鼓浪”,一招三式,向沙衍流猛攻,沙衍流见他来势凶猛,急退一步,左拳变掌向内一圈,右臂一滚一拧,用“鹤膊手”消解对方来势。哪知乌蒙掌法可刚可柔,右臂已被圈住,他却趁势一带,左拳疾发如风,一个“攒拳”,自右臂的勾手圈中直“攒”上来,冲击沙衍流的太阳要穴。沙衍流躲闪不开,肩头一转,“蓬”的一声,硬接了乌蒙这拳。乌蒙微笑道:“对不住,你的琵琶骨没给打碎吧?”口中气,招数却是狠毒之极,双掌一合,猛的又是一推。沙衍流挨了这拳,痛得眼前金星乱冒,气力已是使不上来,哪能够再接乌蒙的掌力,给他一推之下,向后急退。
他这一退和刚才那髯须武士又不相同,只见他身似陀螺,不停地旋转,一连转了七八个圈子,转到了擂台的边缘,仍是不能停止,于是也像刚才那髯须武士一样,“噗通”一声,跌下擂台去了。台下的蒙古武士哗然大笑,数道:“第九招!”沙衍流把髯须武士打下了擂台用了十招,如今他给乌蒙打下擂台,只不过九招,败得比髯须武士更为狼狈。
乌蒙作了一个“罗圈揖”说道:“侥幸,侥幸。承让,承让。还有哪位要来赐教么?”金国武士都感颜面无光,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但见乌蒙如此厉害,却是没人敢上台去和他交手。
乌蒙慢条斯理地收了式子,转过身来,面向着完颜长之作了一揖,说道:“久仰完颜将军武功盖世,不知可肯赏面赐教?”
完颜长之笑了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好吧,我就陪乌将军走个十招八招。”
乌蒙心中一凛:“难道他也想把我在十招之内迫下擂台?”乌蒙知道完颜长之是金国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却不相信他能够将自己在十招之内打败。当下抖擞精神,说了一句:“请完颜将军指教。”便即进招。
完颜长之兀立如山,待乌蒙掌劈到跟前,这才轻轻地一指戳出。只听得“嗤”的一声,乌蒙连忙缩手,原来完颜长之曾练过穴道铜人的七篇图解,点穴的功夫天下第二(第一是柳元宗),这一指戳出,恰恰是对准了乌蒙掌缘的“冷渊穴”,这是手少阳经脉的起点,倘被点中,乌蒙这条臂膊势将残废。
乌蒙变招也好生迅速,立即五指合拢,教他点不着“冷渊穴”。使出了蒙古武士擅长的摔跤功夫,倏地从“劈掌”变为“勾手”,只要一抓一勾,就可将对方的中指拗折。但乌蒙变招固然迅速,完颜长之也并不慢,就在他化劈为勾的刹那之间,完颜长之一个“登山跨虎”,迈步向前,倏然间也已从“朝天一炷香”的指式,变为“童子拜观音”的掌式,双掌合拢,硬劈乌蒙的拳头。
双方动作都快,此时正面相向,谁也不能闪开,乌蒙右拳一伸,左掌横扫,变成了“阴阳双撞掌”,“蓬蓬”两声,声如擂鼓,乌蒙退出了三步,完颜长之则只是身形一晃。
乌蒙心道:“无论如何,不能给他在十招之内打败。”于是只守不攻,以脚跟为轴,转了一圈,消解了所受的力道,凝了身形,双掌合抱,注视对方的来势。
完颜长之心里暗笑:“你想以静制动,对付沙衍流那还可以,对付我却如何能够?”当下掌指兼施,掌劈胸膛,指点脉门。乌蒙双掌划了一道圆弧,护着胸膛要穴。
乌蒙的掌力一刚一柔,互相牵引,对方若是以猛力进攻,反而会给他借力打力。但完颜长之乃是武学的大行家,岂能为他所算?只听得“嗤,嗤”声响,完颜长之连戳三指,以指代剑,指法凌厉,力道却是凝成一线。乌蒙无法消解他的指力,不由得又是连退几步。金国武士看得眉飞色舞,人人喝彩。
转眼已过了六招,乌蒙心想:“我只要再挡得四招,就满了十招之数了。”当下沉住了气,依然只守不攻。完颜长之一声笑道:“乌将军请站稳了!”猛地一掌劈下,这一掌却是用的极为刚猛的力道。
乌蒙心里暗暗高兴,心想:“你用猛力攻我,正着我道儿。”于是使出他最擅长的借力打力本领,双掌一牵一带,要把完颜长之反摔出去。哪知他双掌一出,对方的那股猛力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武学高手可以收发随心,乌蒙也勉强可以,但却不如完颜长之已臻化境。完颜长之所发的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大大出乎乌蒙的意料之外。身体重心一失,急切之间收不住势,脚步不由得一个踉跄。说时迟,那时快,完颜长之顺手一指,闪电般地就点了他的穴道。这一招刚好是第八招。乌蒙刚才胜沙衍流用了九招,如今完颜长之胜他又少用了一招。
只见乌蒙就似一个醉汉似的,手舞足蹈,而且嘻哈哈地笑个不停。众人见他这个怪模怪样,又是惊奇,又是好笑。登时台上台下笑成一片。乌蒙转到了台边,依然是手舞足蹈,于是一跤就跌下去了。台下的蒙古武士将他扶了起来,纷纷问道:“你怎么啦?”乌蒙双眼翻白,汗如雨下,但却不会回答,仍然是笑个不停。原来乌蒙是给完颜长之用独门手法点了他的“笑腰穴”。“笑腰穴”并非死穴,不过若然得不到解穴的话,笑个不休也会气绝而亡的。
台下的蒙古武士中也有懂得点穴的,但却解不开完颜长之的独门点穴手法。呼韩邪在台上面色铁青,叫手下扶乌蒙上来,在他后腰的“伏兔穴”一拍,乌蒙这才止了笑声。他的穴道是解开了,胸中的那口气却是难消,对完颜长之怒目而视。呼韩邪道:“你不要在这里给我丢人现世了。”一把将他推入后台。
完颜长之用的独门点穴手法,本来以为蒙古武士非求他解穴不行,他可以更赢足面子。不料呼韩邪居然能够解开他的独门点穴手法,完颜长之也不由得心中一凛,想道:“听说这个呼韩邪乃是尊胜法王的大弟子,在同门之中,武功最高。果然非同小可。嗯,我也不该贪一时的痛快,折辱了他的师弟的。不过,他们目中无人,若不杀杀他们的骄气,也是不行。”要知完颜长之以金国御林军统领兼皇叔的身份,在这场比武中实是最感为难。一方面他不能示弱于人;但另一方面他又必须顾全大局,不能太过得罪蒙古使者。
呼韩邪把师弟推入了后台,随即又走出来,面若冰霜,冷冷说道:“久仰完颜将军是贵国第一高手,果然名下无虚。我向将军请教请教。”完颜长之道:“不敢当。令师徒武功绝世,我也是久仰了的。”呼韩邪道:“好说,好说。咱们亲近亲近!”说罢伸出手来,与完颜长之行握手礼。
完颜长之情知他是藉握手为名,试探自己的深浅,不愿示弱,便大大方方地伸手出去,与他一握。不料一握之下,双方都是缩不回去。原来他们的内力恰好是旗鼓相当,双方较量上了,谁先缩手,便要给对方的内力所毁,不死亦伤。
呼韩邪的混元一炁功早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掌力一发,霸道无比。完颜长之气沉丹田,抱元守一,紧紧防御。双方一攻一守,呼韩邪力透掌心,俨如惊涛骇浪,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冲击完颜长之的手少阳经脉。但完颜长之守得极稳,却似江心巨石一般,不为惊涛骇浪所撼。而且他不仅仅是防守而已,还蕴藏一股随时可以反击的潜力。
不过片刻,双方都是额头见汗,心中暗暗叫苦。要知内功的较量最为凶险,双方若是旗鼓相当,就谁也不能罢手。呼韩邪的内力较为刚猛,完颜长之则较为精纯。完颜长之在未能消解对方的内力之前,若然缩手的话,经脉必将被对方震断。但若久战下去,呼韩邪则势将被对方的反击之力伤了内脏。
两人都是武学的大行家,这两败俱伤之局已成,他们心中也都是明白的。心中明白,而又没有办法挽救,其苦可知。本来,他们是藉握手行礼为名来比拼内力的,是以脸上都装出一份笑容。如今他们脸上的笑容都好似变得“僵硬”了,看起来简直是比哭还要难受。台下的武士们莫名其妙,见他们握了手迟迟不放,人人感到诧异,窃窃私议之声四起。
忽听得一个人放声笑道:“两位大人太多礼了。”台下的两国武士都是完颜长之与呼韩邪的部属,他们虽然窃窃私议,却谁也不敢大声地说出来。如今有一个人居然放声笑语,众武士都不禁愕然,想道:“是谁这样无礼?”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已是在笑声中飞上了擂台。这一个人除了武士敦和仲少符认识之外,满场武士谁也不知道他是谁。大家都是更感诧异了。
武林天骄戴了人皮面具,飞上擂台。完颜长之也认不得他,只道他是呼韩邪的手下要来暗算自己的。呼韩邪也害怕是完颜长之的手下来施暗算。两人不约而同,都是心中一凛,喝道:“什么人敢来捣乱?”但他们口中说话,手底却是不敢有丝毫放松,生怕被对方乘虚而入。高手比斗,哪容得心神分散?由于他们两人都有恐惧,登时都是汗如雨下。
武林天骄在他们面前站定,合掌一揖,说道:“请两位大人恕我冒昧,小的这厢有礼了!”
他这合掌一揖,表面看来是向完颜长之与呼韩邪致敬,表明他并非“捣乱”,实在则是替他们解开这一两败俱伤的困局的。
完颜长之与呼韩邪的两股内力正在相持不下,得武林天骄所发的这股劈空掌力一撞,恰好起了缓和的作用,两人松了口气,双手自然而然的就分开了。
武林天骄的功力本来未必胜得过他们二人,但因用得恰到好处,却替他们消去了一场难以避免的灾殃。这么一来,完颜长之与呼韩邪都是不由得暗暗对他感激,又不由得暗暗惊异。呼韩邪心想:“这人倒是公平得很,并没有偏袒哪方。只不知他是何来历?”暗暗起了延揽之心。完颜长之则在想道:“看来他并非蒙古武士,但我手下有如此能人,我却怎的一点也不知道?”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武林天骄行了一礼,说道:“我是金国一介小民,请两位大人恕小民无礼,小民有不情之请。”完颜长之道:“你意欲如何?恕你无罪,说吧。”武林天骄道:“小民不配上这擂台的,只因看了告示,知道今日之会,许可百姓参加比武,小人见猎心喜,是以冒昧上来,不知完颜将军可否准许小人向蒙古人讨教?”
完颜长之有意藉这次比武之会选拔能人,不错是出过这个告示。但他也规定了若要上台和蒙古武士交手的话,必须经过他的考试和问话。但如今武林天骄突如其来,按规矩他是不能容许的。
但一来武林天骄于他有救命之恩,二来他也起了好奇之心,想看一看武林天骄的真实本领。于是便道:“贵使臣意下如何?”呼韩邪也因武林天骄替他消解了一场灾难,对他颇有好感,于是哈哈笑道:“今日之会,乃是以武会友,何须拘论是官是民?我正想遍会贵国高手,就请这位壮士赐教吧。”完颜长之道:“好,蒙古贵人已经答允,那你就小心讨教吧。不可太放肆了。”完颜长之是怕武林天骄不知天高地厚,误伤了蒙古使者令他为难,是以话中向他暗示,那是要他“点到即止”的意思。完颜长之交代之后,退过一旁。
呼韩邪眉头一皱,笑道:“壮士尽管把本领都使出来,不必有什么顾忌。”要知呼韩邪是极为自负的人,他听出了完颜长之话中之意,心中极是不悦。他知道武林天骄本领不凡,但他仍然以为自己可以取胜。而且从刚才武林天骄替他化解而并无偏袒任何一方的举动看来,他又认为武林天骄对他并无恶意,心想:“此人身怀绝技,在金国未得一官半职,想必是对本国不满的了。我正好藉此机会笼络他,令他为我所用。”他作了这样的估计和判断,就乐得表示大方了。
武林天骄哈哈一笑,说道:“好,那么小人就拿三脚猫的功夫,来博贵人与天下的英雄一笑了。”说罢便与呼韩邪交手。开首一招,竟是完颜长之刚才对付乌蒙之时所曾使过的招数,是穴道铜人的“惊神指法”中的一招,骈指如戟,戳向呼韩邪的胸膛,一招之间,遍袭呼韩邪的七处大穴!同样的一招,他使得比完颜长之还要高明!正是:
昔日王孙归故国,金京来去几人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五回 大漠称雄来汗使
金京争胜打擂台
呼韩邪喝声:“好!”双掌如环,一分一合,使出了一招极厉害的大擒拿手法,也是在同一招之间,遍袭武林天骄的七处关节要穴!武林天骄衣袂飘飘,俨如蜻蜓点水,海燕掠波,一飘一闪之间,早已是移步换招,化解了对方的强攻,中指仍然对准呼韩邪的“愈气穴”。双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合即分,稍沾即退,招数都没有使老,以免为对方所算。但彼此乘瑕抵隙,却是比硬碰硬接的蛮打凶险得多。武林天骄占了先手之利,着着抢攻。呼韩邪见招化招,见式解式,虽不至于只有招架之功,但也给武林天骄迫得他不住退守。
转眼之间过了二十多招,呼韩邪兀是未能扳成平手。武林天骄的“惊神指法”越出越妙,也越来越狠,所指之处,不是死穴,便是残穴。呼韩邪沉住了气应付,可是心中亦不由得暗暗吃惊。心想:“此人分明想伤我性命。哪里是‘点到即止’的比武?我可不能有丝毫大意了!”呼韩邪在吃惊之中,又觉得奇怪,心想:“他的态度何以一变如斯?刚才他初上台时,本来有机会伤我的,他却并不偏袒任何一方,替我们化解,如今却又这样的性命相扑,是何道理?嗯,莫非是受了完颜长之的暗示?”想至此处,不禁向完颜长之怒目而视。
呼韩邪哪里知道,这并不是武林天骄的态度有所变更,而正是他的光明磊落之处。当呼韩邪和完颜长之刚才各以内力相拼之时,不错,武林天骄是大可以暗算他的,但武林天骄乃是明人不做暗事,他谨守着侠义道的规矩,故此替他们二人化解,并不暗助完颜长之。到了他和呼韩邪直接交手之时,这就不同了。此时他已把呼韩邪当作死敌,当然是手下绝不留情,招招性命相扑了。
完颜长之此时还未躲入后台,正在台边观战。呼韩邪向他怒目而视,完颜长之也是不禁又是吃惊,又是诧异。
完颜长之心中隐隐起疑,要知他和武林天骄本来是很熟的朋友,当武林天骄还是“檀贝子”的时候,他们是常相往还的。武林天骄说话的声音,尽管是捏着嗓子,也还是不能完全改变的。当时完颜长之已经觉得这个声音好熟,不过急切间想不起来;如今一看了武林天骄使出的功夫,完颜长之登时就恍然大悟了。
完颜长之的“惊神指法”是从“穴道铜人”图解中学来的,但他学得并不完全,后来那十三篇图解就给柳元宗盗去了。当年金主完颜亮招集金国的一流高手,钻研穴道铜人的图解,武林天骄也是其中之一。完颜长之知道武林天骄比他领悟得多,而后来武林天骄又得到柳元宗的传授,十三篇图解都已学会。故此完颜长之一见武林天骄的指法比他高明,也就知道他是谁了。
完颜长之认出了武林天骄,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想道:“想不到檀羽冲这么大胆,竟然敢来比武!糟糕,他若是伤了蒙古使者,这可就要闯出了大祸来,连我也受他牵累了。”完颜长之心情矛盾,极感为难。一方面他也是受不了蒙古人的气焰,希望有人出来给金国的武士挣个面子,出一口气;但另一方面,他更害怕武林天骄“闯出大祸”,连累于他。
完颜长之正自忐忑不安,忽地又发觉呼韩邪向他怒目而视,完颜长之更是恐慌,心想:“檀羽冲丝毫不让,招招都是杀手。这哪里是比武,简直是性命相扑的决战了。呼韩邪向我怒目而视,一定以为是我授意他的,岂知我也是有苦说不出来。”完颜长之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看得出武林天骄已是逐渐取得上风,呼韩邪本领不凡,暂时还能招架,但久战下去,只怕终归须避不开武林天骄的杀手。“我一定得想个办法出来,好让呼韩邪下台。”完颜长之心想。可是急切之间,他又哪里能想得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檀世英也在后台的角门观战,他悄悄使了个眼色,请完颜长之过来,和完颜长之咬耳朵说道:“完颜将军,情形似乎有点不对。这个人,这个人好像是我的堂兄。”完颜长之道:“不错,他正是檀贝子。”话出之后,方才想起,如今已是檀世英做了“贝子”了。
檀世英面上一红,说道:“我并非想谋他的贝子之位,但他是国之逆臣,家之逆子,这次来打擂台,分明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此人若不早除,你我的锦绣前程,都给他断送。”
完颜长之怦然心动,说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停止这场比武,檀贝子,你有什么主意?”檀世英道:“你喝他住手,咱们暂且当作不认识他,诱他进后台,咱们乱刀将他宰了。”
完颜长之道:“要是他不肯住手,那又如何?”
檀世英道:“你出去把他们分开。你的武功在他之上,他若是不肯依从,你在他的背后给他一掌,一样可以令他毙命。”
檀世英说完颜长之的武功在武林天骄之上,这当然是奉承的说话,完颜长之自己明白,他现在的本领已是比不上武林天骄的了。
但檀世英的办法倒是可以行得通的,他若然肯偷袭武林天骄的话,那就等于是和呼韩邪联合起来对付武林天骄,武林天骄双拳难敌四手,纵然避得开他的偷袭,也避不开呼韩邪的杀手,一定会丧生在他们的手下。
但完颜长之毕竟是大将的身份,檀世英要他做这样卑鄙的勾当,他一时还是决断不下的。
一来武林天骄于他有救命之恩,刚才他与呼韩邪比拼内力之时,本来是要两败俱亡的,全靠武林天骄给他们化解了这场灾祸。倘若他出手偷袭,杀了武林天骄,这岂不是恩将仇报?二来更令他为难的是,蒙古与金如同敌国,他若帮忙敌人杀了本国武士所崇拜的“武林天骄”,这就要比“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要严重,有失金国的体面还不打紧,只怕自己的手下也要不值他的所为!手下离心,那时只怕这御林军统领的宝座也坐不稳了。
正因为完颜长之有这许多顾虑,所以心中还是七上八落,一时决断不下。檀世英催促他道:“完颜将军,不早下手,后悔不及!”完颜长之低声说道:“我且再看一看。”
这一看只见擂台上的形势又已有变。呼韩邪突然采取攻势,双臂箕张,窜起一丈多高,一招“鹰击长空”,猛扑下来。四掌相交,声如擂鼓。武林天骄身形一晃,以脚跟为轴,转了一圈,这才消解了他的这股猛劲。呼韩邪如影随形,跟踪扑到,着着抢攻。完颜长之心里暗暗欢喜,想道:“呼韩邪胜得了他,可就不用我出手了。”檀世英则暗中吩咐自己的心腹武士准备,准备武林天骄一败之后,立即将他拽入后台,活生生把他打死。
完颜长之是武学的大行家,但这次他却是走了眼了。他以为呼韩邪已经扭转局面,反败为胜可期,哪知这却是武林天骄的“骄敌”之计。
原来呼韩邪的确是力求一逞,希望败中取胜的。他这双掌猛扑,乃是想迫武林天骄与他比拼内力。比拼内力虽然凶险,但他自忖即使胜不了武林天骄,至少也可以支持一时半刻,那时完颜长之怕出祸事,必定会来给他化解,至不济也可挽回颜面,各自下台。而且比拼内力,还可以避免受武林天骄那出手伤残的点穴手法的威胁。
呼韩邪打得如意算盘,武林天骄却不为他所算。武林天骄并非怕与他比拼内力,但在未探知对方虚实之前,他却不愿孤注一掷。
武林天骄使出上乘的卸力化劲功夫,故意隐藏了自己的几分实力,不与敌人硬碰。一试之下,只觉敌人的掌力虽然极为霸道,但却有后劲不继的迹象。
原来呼韩邪的功力本是可以和武林天骄匹敌的,但因他与完颜长之先拼了一场,内力多少有了损耗,故此就显得后劲不继了。
武林天骄探明了对方的虚实,情知即使比拼内力,自己也可以稳操胜算,但他却采取了另一种打法。
武林天骄掌法一变,身如流水行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任对方强攻猛扑,他却是衣袂飘飘,从容应付。他舍弃了凌厉的“惊神指法”改用他自创的“落英掌法”,这正是以柔克刚的有效战术。
两人越打越紧,只见满台都是武林天骄的影子。呼韩邪高呼酣斗,手脚起处,全带劲风!这一场精彩绝伦的恶斗,看得台下的两国武士都是眼花缭乱,屏息呼吸,简直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待到双方换招之际,这才爆出了如雷的彩声。
武士敦与仲少符混在人丛之中观战,渐渐也是看得全神贯注,心神如醉。后面的人群争着挤上前头,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已是给后面涌来的人挤开了。
武士敦内功深厚,兀立如山,旁人挤他不动。仲少符却像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还抵御不了浪潮的冲击。他给挤开了好几步,猛一回头,已看不见武士敦了。仲少符心里有点着慌,连忙用千斤坠的重身法定住身形,叫道:“武帮主,武帮主!”恰巧这时正是台上两人换招之际,台下发出如雷的彩声,把他呼唤武士敦的声音淹没了。
忽地有个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把仲少符用力一撞,仲少符本来是用了“千斤坠”的重身法的,竟然给他撞得立足不稳,又跄跄踉踉地退了几步。旁边有个人将他一扶,说道:“小哥儿,站稳了。”
仲少符扭头一看,只见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眉清目秀,态度温文。仲少符未经世故,对他颇有好感,说道:“多谢了!”但心里也有些儿奇怪,想道:“那个撞我的不知是什么人,我用了千斤坠的重身法居然给他撞动,本领可是不小。这人看来是个文弱书生,但他一出手就将我扶稳,看来也是练过武功的人,造诣非比寻常。想不到在台下看比武的,也有这许多能人。”
那书生模样的人微微一笑,说道:“这台上两人打得真是精彩绝伦,你可认得和蒙古使者交手的这个人么?”仲少符心中一凛,说道:“我怎会知道?”那书生笑了一笑,又道:“我听得你叫武帮主,这位武帮主又是谁?是什么帮的帮主?”仲少符瞿然一惊,这才省起自己说错了话,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道:“兄台听错了吧,我是说的傅庄主,是和我同来的一位农庄庄主。”
那书生笑道:“兄台不必惊疑,说出来咱们或者还是朋友呢。你说的恐怕是丐帮的帮主武士敦吧!”仲少符究竟是年轻识浅,听这书生如此言语,心中想道:“武帮主交游广阔,这人或者是他的朋友也说不定。”于是问道:“兄台高姓大名,和武帮主有什么关系?”话犹未了,突然觉得胁下一麻。
仲少符张开了口,却是叫不出声,原来他已被点了麻穴和哑穴。那两个人挟持着他,挤在人丛之中,渐渐挤出了外面一圈,武士敦全神观战,竟没发觉。
台上武林天骄改用轻灵飘忽的“落英掌法”,和呼韩邪游斗,形势似乎比刚才稍微缓和,其实却是外弛内张,隐藏杀手。武林天骄所用的奇妙战术,完颜长之一时间还未看得出来,武士敦则因曾见过他的“落英掌法”,早已看出来了。
呼韩邪使了“鹰击长空”一招,将武林天骄迫退,抢得了主动,转守为攻,心中暗暗欢喜,想道:“原来他果然是不敢伤我。”这一对掌,武林天骄未用全力,呼韩邪是察觉得到的。他怎知这是武林天骄的“骄敌”之计,只道武林天骄是顾忌他的蒙古使者的身份,只望求胜而不敢伤他。
呼韩邪得理不饶人,着着抢攻,心里想道:“你手下留情这是你的事,我可不领你的情,不把你打下擂台,我焉能保持颜面?”
武林天骄正是要他如此,正好消耗他的气力。呼韩邪攻击一发,俨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但武林天骄满台游走,衣袂飘飘,呼韩邪一口气攻了二三十招,却是连他的衣角也未沾上。呼韩邪渐渐觉得气力不加,心内暗暗吃惊:“莫非这厮是施用诡计?他不罢手,再过三五十招,只怕我始终是难逃一败。”
心念未已,武林天骄突然欺身发掌,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呼韩邪挡得了东面挡不了西边,“乒”的一声,肩头着了一掌。幸亏“落英掌法”是以轻灵飘忽见长,掌力并不十分刚猛,呼韩邪有护体神功,未受内伤。但饶是如此,他也不禁跄跄踉踉地连退几步了。
完颜长之希望武林天骄给他挫折呼韩邪的骄气,却又不愿武林天骄伤了他。如今武林天骄胜了一招,若然便即罢手,这正是最合他的理想。但台上两人却是彼此不肯罢休。
完颜长之走出去喝道:“住手!”武林天骄哈哈一笑,说道:“不错,点到即止,在下侥幸得贵人让了一招,是可以罢手了。”
他不说也犹罢了,这一说,呼韩邪的面子怎抹得下来?呼韩邪大吼一声,趁他收招之际,一掌就劈过去。哪知这是武林天骄有意布下的陷阱,武林天骄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在收招之际,便准备好了“后发制人”的战术的。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武林天骄一个“旋转乾坤”,回过身来,只听得“喀嚓”一声,呼韩邪的右臂关节,已给他拗得脱了臼。
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已是使出了擒拿手法,抓着了呼韩邪的双臂,将他举了起来,作了个旋风急舞,朗声说道:“各位都看清楚了,这是他不肯罢手,并非我无理取闹!”
完颜长之大吃一惊,喝道:“檀羽冲,你疯了!”骈指如戟,冲出去点武林天骄背心的“大椎穴”。武林天骄正在向台下说话,对完颜长之的偷袭,似乎未曾留意。这“大椎穴”乃是奇经八脉的中枢,倘被点着,多好武功,也难禁受。
武士敦一声大吼,跳上台来,来得恰是时候,挡住了完颜长之。完颜长之见他一掌打到,隐隐挟着风雷之声,不禁又是大吃一惊,生怕指力不敌他的掌力,连忙化指为掌,使出以柔克刚的绵掌功夫,接他一招。哪知武士敦的金刚掌力十分霸道,完颜长之的绵掌功虽然精妙,也只能消解他的五成力道。双掌相交,“蓬”的一声,完颜长之竟给震退三步。
完颜长之沉声喝道:“武士敦,你好大的胆子,敢在京城胡闹!”武士敦戴着人皮面具,但完颜长之接了他的金刚掌力,已知他是何人。
武士敦哈哈大笑,索性除去了面具,说道:“完颜将军,你以御林军统领的身份,竟然用这等卑劣的手段偷袭一个救过你性命的人,羞也不羞!”完颜长之面上一红,喝道:“武士敦,你大逆不道,朝廷正要缉你归案,你还要来多管闲事?哼,哼,当真是不知死活!”武士敦笑道:“你们在大都欺压我的丐帮弟子,我正要来找你算账!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要怎样,尽管来吧!”完颜长之偷袭不成,已是气沮,不敢和武士敦交手。
在武士敦截住完颜长之的这段时间,呼韩邪的两个师弟乌蒙和兀赤已冲出台前,檀世英也率领了手下武士,把擂台围住,张弓搭箭,对准了武林天骄。
武林天骄把呼韩邪高高举起,横扫出去,喝道:“有胆的就来吧!檀某若活不成,也总有这蒙古鞑子给我陪丧了!”呼韩邪给他用重手法扭脱了臼,饶是功力深湛,也痛得哇哇大叫。乌蒙、兀赤见师兄落在他的手上,生怕他一发狠就要了呼韩邪的性命,心中有所顾忌,哪里还敢向前?
台下的金国武士,人人都是又吃惊、又兴奋。此时他们已经知道擒住了呼韩邪的人是武林天骄,不由得都是心头大快。武林天骄是金国武士所崇拜的人物,如今这个不可一世的蒙古使者折在他的手里,金国武士出了心头之气,都有“与有荣焉”之感。不但不愿与武林天骄为敌,而且有些武士还不禁为他喝起彩来!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完颜长之纵有千军万马,也是无计可施,只好忍气吞声,说道:“檀羽冲,你别胡来,有话好说。”武林天骄笑道:“对啦,咱们还是好好地商量商量吧。你想怎样,我们先听你的。”完颜长之道:“你把呼韩邪放下来,我放你们出去,绝不动你们分毫。”武林天骄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完颜长之道:“你要知道你们乃是钦犯身份,你若定要胡来的话,你以为你们可以逃得出大都么?”武林天骄冷冷一笑,说道:“我们本来就是舍了性命来的,还会怕你的威胁么?不错,你的弓箭手都已对准我们了,只要一声令下,就可将我们射死。你要杀我们是容易的,但你们这位蒙古贵人可也活不成啦!你敢闯这个祸,就尽管杀我们好了!”
完颜长之怎敢闯这样大祸,连忙说道:“好,那你说吧,你又打算怎样?”武林天骄道:“这件事我也不能擅自作主,武帮主是来和你算账的,你该问问武帮主,待你们的账算好了,我自会放人。”
完颜长之无可奈何,只好向武士敦说道:“请武帮主高抬贵手。”武士敦“哼”了一声,说道:“高抬贵手?哼,你对我们的丐帮弟子,可是下得毒手啊!”完颜长之道:“过去我对贵帮不住,那也是我必须听命朝廷之故。武帮主,过去的是非咱们暂且不论,只请武帮主启示下,咱们如何解这梁子?”
武士敦道:“好,只要你依得我们两件事情,我们就放回这蒙古鞑子,咱们的梁子也就算解了。”完颜长之忙道:“哪两件事?”
武士敦道:“第一件事,你们在大都捉了我们丐帮的许多弟子,你把他们都放出来。你依得么?”完颜长之暗自思量,在监牢里的丐帮弟子约有千人之多,这是费了许多气力才拘捕来的。可是用一千个叫化交换一个蒙古使臣也还值得,于是说道:“依得。”
武士敦接着说道:“既然依得,限你在一个时辰之内,将狱中的丐帮弟子送到东门。”完颜长之道:“第二件事呢?”武士敦道:“你还要送我们出城,在城外五里之地,咱们换人。”
完颜长之咬了咬牙,说道:“好吧,都依你就是。”立即下令,叫手下拿他的令箭,快马驰赴九城提督的衙门,吩咐提督释放狱中的丐帮弟子,送到东门。场中武林天骄挟着呼韩邪下了擂台,在完颜长之陪送之下,走出校场。檀世英不能不依从完颜长之的命令,把埋伏在台下的弓箭手撤退,眼睁睁地看着武林天骄出去,毫无办法,气得双眼发白,武林天骄从他身边走过,冷冷说道:“世英,我把贝子让了给你,你好自为之。若然多行不义,可休怪我不顾兄弟之情了。”檀世英对武林天骄又恨又怕,不敢作声,灰溜溜地跑开。
武林天骄与武士敦出了校场,许多混在场中的丐帮弟子此时也露出了本来的身份跟他同走。完颜长之与乌蒙、兀赤等蒙古武士随在后面。至于檀世英则是不敢同行了。他们走在街上,许多埋伏在大街小巷的丐帮弟子也都出来会合。这些人本来是准备若然场中发生打斗,他们就来接应的。现在事情出乎意外地完满解决,他们得到了消息,遂执行第二套计划,和帮主一道,暂时撤出大都。这两套计划,都是武士敦预先安排好的。完颜长之这才知道武士敦今日来是有心和他“捣乱”,但呼韩邪在他们手上,完颜长之虽然气恼,也是无可奈何。
武士敦以为仲少符一定混在人堆之中,与丐帮弟子一同进退,因此也就没有特别查问。此时他是在完颜长之等人的监视之下走的,仲少符还没有暴露身份,武士敦当然也不想要他站出来和自己同行了。
到了东门,九城提督果把牢中丐帮弟子用马车都送了来,在那里等候他们了。这些丐帮弟子有些在狱中被打伤,有些不堪折磨而生了病,由壮健的同伴将他们背出城。
双方约好了在城外五里之地换人。武林天骄只准完颜长之与几十名蒙古武士出城,乌蒙道:“我们怎么信得过你?”请求完颜长之把御林军带去。武士敦怒道:“我们中原的好汉说话,说一句就是一句。你信不过,那么咱们的交易只有吹了。”完颜长之不敢多事,两方劝解,结果大家退让一步,武林天骄准他带一千名御林军出城“护送”。这样双方的实力大致相等,丐帮也不怕交人之后,御林军来攻击他们。
到了约定的地点,武林天骄哈哈一笑,说道:“不劳远送,后会有期。你们蒙古武士要来比武,我是随时奉陪。”说罢,把呼韩邪放了回去。
乌蒙不会解“惊神指法”所点的穴道,连忙叫道:“且慢,我们的师兄还没有恢复原状呢?”武林天骄笑道:“脱臼可以接骨,我点的穴道,你不会解,完颜将军会解。”武士敦道:“我们的丐帮弟子许多人都是未复原状,你们若是要我把原来的呼韩邪交给你们的话,你们也得把丐帮的弟子医好了再说。”完颜长之道:“算了,算了,我会解穴。”乌蒙也怕再有变化,不敢作声。武林天骄哈哈笑道:“你们自恃是尊胜法王的弟子,目中无人。如今你可知道金宋两国也并非没有能人了吧。嘿,嘿!哈,哈!这场比武,你们又是输了!”
武林天骄交人之后,与武士敦在大笑声中走了。这一边完颜长之则在替呼韩邪解开穴道。不料,穴道一解,呼韩邪却突然做出了一件非常出人意外的事情!
呼韩邪大笑三声,忽地拔出佩刀,一刀插入自己的腹中!完颜长之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自杀,抢救已来不及。乌蒙、兀赤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将他扶住,大叫:“师哥,师哥!你、你这是干嘛?”呼韩邪双眼圆睁,犹自狞笑说道:“我绝不能让女真鞑子平白侮辱,誓必叫他们国亡家破!”乌蒙、兀赤垂泪问道:“师兄有什么遗嘱?”呼韩邪道:“我有辱使命,无颜回国。你们归报大汗,请大汗速灭金国为我报仇!”说罢,亲自把血刀拔出,交给了乌蒙。这一刀刺得太深,拔出之后,血流如注,不过片刻,气绝身亡!完颜长之不惜委屈求全,好不容易,才把呼韩邪换了回来,不料却落得如此收场。完颜长之不禁呆若木鸡,顿足叹道:“罢了,罢了!”
乌蒙、兀赤大怒道:“什么罢了?还不赶快追上前去,替我把檀羽冲和武士敦捉了回来?我要将他们剖腹剜心,生祭师兄!”
丐帮弟子的人数比御林军还多,而且金国的御林军也不愿追捕他们所崇拜的武林天骄。武林天骄与武士敦的本领又极高强,要将他们二人生擒谈何容易?
武林天骄朗声说道:“这是你的师兄自己寻死,与我何关?嘿嘿,你们要想报仇,我奉陪就是!”乌蒙、兀赤追了一会,见金国的御林军只是虚张声势,摇旗呐喊,却不肯向前,他们二人情知不是武林天骄的对手,只好退回。
武林天骄见追兵已退,松了口气,苦笑说道:“想不到呼韩邪竟是如此烈性,这场战事恐怕是不可避免的了。”武士敦道:“蒙古早想并吞金、宋,统一中华。即使没有发生这件事情,他们也会南侵的。”武林天骄道:“不错。但发生了这件事情,战争则是会提前爆发了。”武士敦道:“反正是不可避免的,早来迟来都是一样。提前爆发,也有好处。完颜长之围袭祁连山的计划,恐怕只能放弃了。”
此时他们已是离开大都十多里了。武士敦这才有空查点自己的人,诧道:“咦,仲少符哪里去了?”武林天骄道:“仲少符年纪虽轻,人颇机灵,武功也很不弱,想不至于遭意外,或者是一时失散,跟不上大队吧?”
武士敦道:“可是咱们却没工夫找寻他了。”要知武士敦与蓬莱魔女所定的约会还有十天就到期了,他们要赶到天狼岭去与蓬莱魔女相会,在大都是不能耽搁了。
当下武士敦吩咐大都分舵的舵主曲山将仲少符失踪的事告诉四空上人,并叫曲山留心寻找。另外又吩咐副舵主周敢率领大都的丐帮弟子前往祁连山。他和武林天骄则联袂往天狼岭去赴蓬莱魔女之约。正是:
塞外胡骑思逐鹿,中原又见战云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册完)
梁羽生先生简介
梁羽生(1924-2009),本名陈文统,原籍广西壮族自治区蒙山县。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在香港开创新派武侠小说,大受欢迎,风行全球华人社会超过半世纪。
梁羽生出生于书香门第,毕业于岭南大学经济系;曾任职于香港《大公报》和《新晚报》。先生博闻多见,对历史颇有研究,文学根底深厚,尤其在中国古典诗词、对联方面造诣很深。由1954年他的第一部武侠小说《龙虎斗京华》开始连载发表,至1983年间,共创作了三十五部经典武侠小说。其中,《白发魔女传》、《萍踪侠影录》、《云海玉弓缘》、《七剑下天山》等是他代表作,更多次搬上影视荧幕。
先生晚年旅居澳洲,他给自己写的挽联“笑看云霄飘一羽,曾经沧海慨平生”正代表一代武侠小说宗师著述浩瀚,萍踪侠影,永留万千读者心间。
1.龙虎斗京华
2.草莽龙蛇传
3.塞外奇侠传
4.七剑下天山
5.江湖三女侠
6.白发魔女传
7.萍踪侠影录
8.冰川天女传
9.还剑奇情录
10.散花女侠
11.女帝奇英传
12.联剑风云录
13.云海玉弓缘
14.冰魄寒光剑
15.大唐游侠传
16.冰河洗剑录
17.龙凤宝钗缘
18.狂侠天骄魔女
19.风雷震九州
20.慧剑心魔
21.飞凤潜龙
22.侠骨丹心
23.瀚海雄风
24.鸣镝风云录
25.游剑江湖
26.风云雷电
27.牧野流星
28.广陵剑
29.绝塞传烽录
30.剑网尘丝
31.弹指惊雷
32.武林天骄
33.幻剑灵旗
34.武当一剑
故事简介
小说以宋金两国在采石矶的战斗为历史背景,描述了生活在金人统治地区的侠女“蓬莱魔女”柳清瑶,与武林旷世奇才狂侠“笑傲乾坤”华涵谷、以及金国贵族的“武林天骄”檀羽冲之间的三角感情和爱国故事。表达了宋金两国人民追求和平、反对暴政的美好愿望。
主角:华谷涵、檀羽冲、柳清瑶
前集:《飞凤潜龙》《武林天骄》
续篇:《鸣镝风云录》
目录
第一六回 玉女有情怜侠士 奸徒无义叛红妆
第一七回 满怀心事羞难说 一点灵犀已暗通
第一八回 坟碑知是何人立 舍难堪故侣来
第一九回 幻化妖狐施杀手 重逢故友说前情
第一一回 明月有情堪作伴 雪莲无主为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