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怀着英雄壮举，妞妞轻易把自己的初夜交出去。
流了很多血，疼痛一路跟随。她跌跌撞撞回家。
深夜时分的小区，窗口的灯火一盏盏灭了。月光有些清冷，她的影子孤零零的。小区里有野猫撕扯着喉咙叫，小狗狂暴的回应它。凉风穿过头发，锤击着妞妞那颗勇敢的心。
她想喊爸爸，却喊不出来。
回到家。三房两厅甚是空寂。陈有福在小城值班，自从搬到A城后，老陈忙的像个陀螺。留下妞妞独自转。
她洗了很久的热水澡。冲啊洗啊，身体依旧有血。想了想，跟大姨妈周期对不上号。
从卫生间出来，她把自己卷缩在沙发的一角。拿起手机。
好几个陈有福的未接电话。
妞妞回过去，说自己把手机调成静音了，在打游戏呢。
陈有福说：爸爸担心坏了。等忙过这一阵儿，一定好好休息，或许我们开车先去草原玩一圈，住蒙古包，吃手抓羊肉。然后回到北京，正好送你上学。
这是她的锦绣前程。在此之前，她先独自穿过黑夜。
陈有福继续说：妞妞，爸爸小时候骑过牛，从来没骑过马，到了草原我们一起学习骑马，看谁的马先跑赢。
《还珠格格》屏霸的那些年，妞妞从小喜欢哼唱“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她是小燕子迷，人们夸她比小燕子更好看。陈有福描述的场景里，爸爸是皇阿玛，妞妞是古灵精怪的小燕子。
但小燕子的第一次给了谁呢？肯定不是狗杠鱼，而是英俊儒雅的五阿哥。
洗过澡后，妞妞的下身依旧阵阵疼痛。这个样子，怕是骑上马也一头栽下来吧。
她忽然对今夜发生的事情充满后怕和厌恶。她忍不住说：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想你。
陈有福很久没有听到女儿对她表白想念一类的亲密话语。赶紧问妞妞怎么了。
他解释说，大领导要来视察了，领导怕出事，所以他要暂时定在厂里，周六一定回去。还有两天。
电话里有风声，老陈一定是在单位的院子里给女儿通电话。妞妞抹着眼泪嘱咐了爸爸几句，说困了要睡觉了。
一夜疼痛，流血。
夜越黑，恐惧越深。她在手机上百度各种问题，怀孕，艾滋，性病，各种疑难杂症。她怀疑自己快死了。
当初奋不顾身跳进激流里，以为自己水性好，但还是被淹没了。
她想要上岸，伸出手来要抓一根浮木。
过滤了一排排。
想起苗老师。
在她心里，苗老师是她的另一个妈妈，如同亲人一样存在。苗老师的不告而别，对妞妞来说，等于依靠的一面墙倒掉了。
妞妞知道苗老师是个夜猫子，这个时间点也许没睡。
然而一夜没有回音。
叛逆少女，一夜挣扎。
2
当了栈老板娘的苗老师，没有大学图书馆管理员那般轻松，什么事情都要她操心，连对付蟑螂这事她也要过问。若不，等死蟑螂到了精美的菜里，文艺青年大呼小叫着拍照发到互联网上，她的店就成了蟑螂网红店。
老板娘也就当到了头。
尽管辛苦，她感到有盼头有自由，坚决不想回到A城大学里四平八稳当图书管理员的。
苗老师睡到日上三杆，醒来后，拿着手机上早朝。妞妞深夜的信息是奏折之一。
众卿退下，妞妞优先。
A城这边，妞妞一大早打车去了医院。
医院妇产科一大早就排了长长的队伍，怀孕的，流产的，妇科检查的，从青年到中老年。她是队伍里最年轻的面孔。
她把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还戴了口罩。这样的打扮更加引人怀疑。人生经验丰厚到一锥子扎不透的中年妇女，一眼看穿她是干了坏事的不良少女。
妞妞觉得她应该变成一只耗子，躲进洞里，医生一声猫叫，她嗖的钻出来。迅速检查完毕，拿了耗子药，从这个鬼地方溜号。
排队的时候收到苗老师的信息。
苗老师解释说昨晚一躺下就睡着了，最近太忙了。她问候妞妞好吗。
她问候妞妞的时候，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慢悠悠晃荡着。
秋千是个藤编大框造型，是原主人留下来的，看起来有点旧，但越旧越有情调。苗老师打算再增加一个秋千。男女恋爱，如同发烧，起初低烧慢热，一人一秋千，晃晕了，温度高了，到了一个秋千上，情话就晕晕乎乎出来了。
她对于老陈，就是一场持续的发烧。有高有底。如今忙忙忙碌碌，看似退烧了，但妞妞的信息，自然又让她想到老陈。
再烧就傻了脑子，她提醒自己。但可以借着跟妞妞说话的机会问问老陈。
妞妞告诉苗老师，昨晚也没什么，就是睡不着，想她了。
苗老师说她有机会去北京出差就去看妞妞，或者冬天的时候，妞妞来云南玩，这里四季如春，来了就不想走。
苗老师还顺嘴问，你爸爸也还好吧。
信息嗖的发出去。还没等到妞妞回复，秋千忽然断了，筐里的苗老师像个苹果被摔出去。
原来秋千的绳子经过风吹日晒雨淋，看起来驴粪蛋子表面光，其实有颗疲乏的不胜负荷的心。
心碎了，秋千断了。
苗老师想起前主人把栈转给她时，连这个秋千也是算了钱的。她这么小小的人，都不胜负荷，简直是蓄谋已久的谋财害命。
她这一甩，又把些许浪漫幻想给摔碎了。
原来，老板娘在仪态万千卖相第一的背后，是无数琐碎的蒜皮和鸡毛等着去理顺。
和妞妞的通话就这样中断。
3
这天上午，妞妞终于被叫到号。
妇科医生是个年轻男子。
她现在对一切年轻男子过敏，他们都像极了那个粗暴拥有她初夜的狗杠鱼。
她后悔来这家医院，或者说后悔来医院。但是又害怕去私人诊所遭人骗钱。
医生仿佛审判官，问的很仔细。妞妞试图撒谎，医生的眼神从眼镜上方伸出刺来，扎了少女的心。
每一句对医生说的话，都让让她回到昨夜，那个男人的器官如此丑陋，她的身体是拒绝花开的。但那个丑陋的家伙使劲顶进去……
她在明媚的秋日上午，看到一个被揉皱撕碎的布娃娃。这和昨夜的勇敢女孩是不同版本。
人在做坏事的时候充满豪迈，以为有力气胜过。但坏事的反射弧如此漫长，此后的人生就是梦魇一场接着一场。
噩梦还在后面。她在检查台上张开腿，像只母鸡，被医生做了妇检，尽管有女护士陪着，没有什么这更恐怖和难堪。
妞妞第一次感到羞耻是什么。
王琴要是知道，会不会气的活过来呢？
从医院逃离。
她把手机里拍到的乔麦删掉了。本来，她要一言不发给发给陈有福的。
秋日的阳光流泻下来，将她冰冷的身体包裹。她如此贪恋这温柔。她决定将秘密放在心底，就像树叶落到地上，被风卷去，最终在泥土里烂掉，消失。
然后，等待又一个春天的来临。
这需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