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同学手机里的那张照片，是翻拍自报纸上的。
一个女人蹲在地上，臂弯里抱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女人脑袋侧向一边，一头蓬乱的卷发。
王同学问乔麦：嫂子，这女的很像你，是你吗。
乔麦说是我啊。
转而又觉得丢人。她半蹲的姿态并不优美，老太太沉甸甸的半截身子压得她的低胸衬衫露了半个球。
冷空气开始横扫艳丽的秋天时，早起锻炼的乔麦，刚从公园出来，就见路边躺着一个老太太，自行车倒在旁边。
老人倒了要不要扶？这是全国人民都在热烈讨论的话题。乔麦才不信邪呢，毫无疑问要管闲事，当然管闲事不但有勇还要有谋，不能莽撞。
她先靠上去问明情况，才知道这位老太太一早去听保健品公司讲课，骑着自行车从公园门口冲出来，被一辆装修的电动三轮撞到，三轮车跑了。
那天早晨，乔麦做了一件好事，让老太太的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联系救护车，并且给老太太在A城的女儿打了电话。
等救护车和老太太女儿赶过来的时候，老太太的半截身子靠在乔麦怀里已经接近半小时。警察拍了现场照片，乔麦还把头扭过去不要脸了，要知道，一个脸不洗发不梳的女人是没有前途的。
一家人忙着把老太太往救护车上抬，乔麦觉得没自己啥事了，就赶紧回家，否则上班要迟到了。
后来，老太太女儿所在的国企厂报报道了此事，并把那张照片刊登了。互联网时代，地方小报连擦腚都被嫌弃纸硬，自然没人注意什么。
乔麦早就忘了那事。没想到这位老太太，竟然是王同学的母亲。
王同学当初看到那张照片，觉得照片上的女人眼熟，但世界上像的人也很多。当陆致礼找王同学办事，王同学也想见见当年的这位嫂子，是不是母亲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王同学看似给致礼卖了个关系，实则是乔麦当初自己打下的江山。
所有遇见的贵人，都不是平白无辜的。在贵人到来之前，你先遇见一个有良知的自己。
因为这一层关系，这顿饭吃的气氛更火热。
王同学甚至表示，要联系几个关系很铁的弟兄，趁着节前发福利的名义，帮助乔麦消化产品。
五洲城这一趟，仿佛一块敲门砖，就这样打开了销路。
2
从饭店出来后，才发现夜晚悄悄起了雾。雾气也不是很大，王同学很细心的给高速管理站打了电话，才知道因为一起连环撞车事故导致高速大堵车。
走高速也就一小时的车程，这样只能走下道。
致礼喝了酒，自然不能开车，王同学问乔麦是否可以开夜车，不行就找个代驾。
乔麦说没问题。
于是和王同学道别，乔麦带着前夫转到小城那条路，往A城驶去。
从前他们多次往返这条路，为结婚，为离婚。此路故事多。
如今，是为生意重返这条路。王同学这条鱼不大，但是一条鱼来了，带来一群鱼，同样起大水花。
乔麦不仅感概王同学是个仗义的好人。
致礼说：这事你要感谢你孩子爹。
乔麦：谢谢你。
王同学肯帮忙，跟自己那次管闲事有关，但总归致礼一片好心。于是慷慨送致礼一个面子。
致礼：就这么简单啊，三个字。
乔麦：要是一个谢谢不够，可以两个三个，后面再省略六个点。总之孩子爹有很多优秀品质，要让孩子向你学习。
致礼很好哄，有点飘起来的感觉。扭头看乔麦。
看见乔麦的发在耳后，露出圆润的耳垂。忽然记起，这里也是前妻的兴奋点。新婚时的欢好里，他吻她耳垂，也能让她酥掉。
此时听乔麦说：说到孩子，以后你要多多出力。
于是把借调上海的事说给前夫听。
去上海工作，横在中间的难题就是孩子。乔麦想借着这个夜晚，和陆致礼谈谈孩子问题。她不能马上带走孩子，她可以过双城生活，但孩子会有各种可能，她要让这个当爹的，有个爹的样子。
致礼一听，酒鬼的幻觉立刻消失，若不是安全带绑着他，估计副驾上会弹起一只瘦猴子：你还真去啊。上海有什么好，人挤人车挤车，关键是孩子管不上。
乔麦：所以要跟你商量啊。
致礼：商量什么，你既然决定了，你就有本事两头顾。
乔麦忍住气，说：基本上我会两个礼拜往返一次，周五下午坐高铁回来，周天晚上返回。但孩子上学，免不了有个头疼脑热的，你关心一下，或者万一高铁晚点，你先接孩子回来。这很困难吗？
致礼的口气软下来：你这是何苦，你帮阿飞推销产品有提成赚，我也可以帮你。但你犯不着跑到上海为那个老流氓卖命。他是个什么人你我都清楚，当年为了给小媛买包，内外勾结去偷油，还冤枉好哥们，害的我被关起来。现在有了俩臭钱，摇身一变成功人士，等于给化粪池子贴了金砖。
致礼说的都是实话。乔麦也想过这事，未来绝不是坦途一片，留在A城趴窝不动是最妥帖的安排。但出走的心一旦有了想法，就跟长了腿一样，只顾往前跑。
A城的一切叫她厌倦。
她若说A城的一切叫自己厌倦。
致礼不会明白的。
致礼此时问了一句：老陈什么意见。
乔麦：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我干嘛要问七大姑八大姨呢。
致礼：明白了，你推销东西求爷爷告奶奶，连我都看不下了，那个牛逼的老陈都没动静，果然靠不得啊。女人啊，到底是头发长见识短，被男人卖了都帮着数钱。话说，老陈那猴精的，有钱也不让你数…
她和老陈相好，的确金钱上各自独立。最近还遭遇老陈的一系列谎言，她把老陈从局子里捞出来后，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人，居然没有见面的机会。
一想到这事，她就有气。不耐烦的说了句：闭嘴。
致礼嬉皮笑脸：戳到你痛点了。
这时候，车子跨过一个坑，致礼的翔都要被颠出来了。知道掌握方向盘的司机不敢惹，只好闭了嘴。
喝了酒又跑了一天，加上呈口舌之快，致礼很快没心没肺的睡了过去。
中间致礼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他忙着做梦，没有接。乔麦猜想是萍萍来查岗了。
至少，致礼也是被人惦记的。
而她呢。
夜色被雾气包裹，前路漫漫。司机乔麦，被一个叫孤独的怪物咬了一口。
3
车子到了A城，很奇怪雾气就没有了。
乔麦猜想A城人多，每人吸一口，就把雾气吃到肚子里了。
她把车子开到曾经熟悉的小区时，副驾上弹起一只醒来的猴子，致礼说：这么快就到家了？把我放门口就行，不用进小区。
乔麦知道他是怕萍萍在夜里当侦察兵，没法交账。说：晚了，你不早说，好事做到底，送货一定到家。
车子仿佛要直接送致礼到新房的楼下。致礼嚷嚷起来：你才是货呢，我自己有腿，不用送家门口。
乔麦哈哈大笑起来，就在路边停了车，把致礼这货卸下。
放下致礼，乔麦没有直接掉头回家。车子既然进了自己曾经熟悉的小区，她就绕着弯检阅一圈吧。
她从曾经属于自己的新房那栋楼前缓缓驶过。
新房的灯亮着。她料想萍萍在家等致礼。她曾经对这座房子充满幻想，她也渴望一切平凡的温暖。但如同母鸡在自己窝里还没捂热，就因为房事而离开。如今这窝里有个女人为致礼暖着，乔麦心情复杂。
不见的时候，偶有圣母心。见了，女人心眼小。
她迅速略过曾经属于自己的窝。
车子拐到陈有福住的那幢楼。那个比总理还忙的男人，今夜是否在家呢。
侦查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