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乔麦和妞妞面对面。
好久不见，妞妞有点像不见光的豆芽菜。
母亲的心瞬间柔软。也只能用吃来打开局面。
乔麦：妞妞，你看起来瘦了，多吃点。多吃点肉，你也长点肉。
说着，给妞妞夹了一根鸭腿。
刚才和苗老师开玩笑把老陈当烤鸭吃了，这回妞妞啃了自己老爹的腿。
乔麦又把辣子鸡的辣椒挑出来，倒了一小碗清水放妞妞一边。她知道妞妞不爱吃辣，就说：你要是还觉得辣，就把鸡肉往清水里涮一下。早知道你来，我们不要厨房放辣椒呢。
妞妞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现在喜欢吃辣。
乔麦也弄不清孩子心里想啥，苗老师不在，她不敢触及她们之间的敏感地带。
于是她说：小孩子的饮食习惯不像大人死守旧规矩，喜欢不喜欢就定型了。小孩子一边长大，一边改变。小帅以前也不爱吃辣，现在无辣不欢呢。连吃面条都要放点辣椒酱。
她接着说：小帅很想念妞妞姐姐，他暑假去游学，还买了一只鸭嘴兽的毛绒玩具给你。早知道你来的话，就带过来送给你。苗老师也没有提前跟我说这事。
妞妞：不用了。问你个问题。
乔麦竟然有些紧张，妞妞要问她什么呢。
妞妞：你喜欢吃辣椒吗。
乔麦松了口气：不太喜欢。但我喜欢吃蒜吃葱吃韭菜，这些重口味的东西，其实这些东西也是辣的，人真是矛盾的动物。
妞妞问起这个生活的小细节，好像释放了一点善意，仿佛枯草地的一点绿色，足以让人激动。
乔麦看到了希望。
妞妞继续不动声色问：你吃这些东西，会马上刷牙吗？
乔麦：不一定，刷牙也不是随时随地，但我很注意分场合吃的，而且还会用牙线。妞妞，你也用牙线吗，有很多好处的，这是我的一位美国朋友多年前分享给我的。
关于牙线，是李湛分享给她的生活细节。两人靠近又离开。李湛曾说男女逐渐若有念想，一定要有身体的亲密接触他们没有。她也许会逐渐忘记他，最后只记得牙线。
妞妞继续发问：你跟我爸爸在一起会吃葱蒜韭菜吗。
乔麦觉得妞妞的问题越来越让她摸不到头绪，但无论这孩子问啥，她决定如实回答。因为真实比谎言更不会让自己害羞。
乔麦：我们都是平常人，不端着。所以，会的。
妞妞：你满嘴味道就跟我爸爸接吻吗？
此言一出，乔麦立刻觉得尴尬，自己一厢情愿想要和平，妞妞心里还有火药。
问题少女，果然问题还在。
逃避也不是她的个性。于是她说：我在你爸爸面前很放松，缺点优点他都知道。
妞妞：你还没有回答接吻这个话题，你这么重口味，还要跟我爸爸接吻吗。
乔麦：是的，两个人相爱，什么都挡不住，葱蒜辣椒都是小意思。妞妞，等你长大了，经历爱情，就明白爸爸和阿姨之间的感情了。一个人长期在苦毒怨恨里，其实最不快乐的是自己。譬如……
她想说说活在怨恨里的王琴。但是这个雷啊，要炸的。
她忍住了。
妞妞的肩膀剧烈的抖动着，声调也高了：譬如谁啊，你想说我妈是吧，我妈死了也被你当反面教材吗？
不愧是老陈的闺女啊，洞口露着一尾巴，她就聪明的猜到了是猫是鼠。
乔麦想起李湛给她聊过的历史，就说：譬如以色列的一个国王玛拿希。
这时候，苗老师进来了。
2
苗老师一看气氛不对，于是赶紧岔开话题说：刚才去后厨，和厨师混了个自来熟，说东说西，偷了一半的厨艺回来。这几天我练练手，等去了云南，兴许这道菜就是栈的招牌菜。
然后又是云南栈的事，又说起狗儿子亨特，引出一筐话题。苗老师真是个小熨斗，似乎把妞妞的情绪熨平了。
妞妞和苗老师之间的亲密关系，让乔麦看到了她和妞妞曾经的蜜月时光，当年连内裤都要和乔麦一起商量着买的少女，曾经那么明媚。
妞妞建议苗老师把亨特给她这个狗姐姐养。
苗老师说：你小妮子呢，我儿子自然喜欢你。但是你休息一阵儿，还是去北京上学最要紧。晚去几天，学校也不会立马把学籍取消，失去你这样的舞蹈天才，是他们的损失。乖，听苗苗的话，玩够了就去北京。
妞妞说：苗老师，我还没玩够呢。等玩够了，你去找我爸爸说，我现在跟他顶牛牛呢。不想理他。
苗老师心里一阵忧伤，想起被老陈关了黑屋的屈辱，她又不能守着乔麦说这事，太丢人了，弄不好老陈为了向乔麦表示衷心，已经把这件丑事给乔麦说了。
于是干脆把问题摆到桌面上：妞妞，今天我请你来，和乔麦阿姨在一起。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想必你也听了很多道理，我就长话短说，乔麦阿姨和你爸爸，十分相爱，做子女的，也会有自己的生活，要互相成全而不是互相捆绑。今天能坐到一起吃饭，你俩和解吧。
妞妞打断苗老师的话，说：怎么和解呢，先让我妈妈活了吧。
乔麦变了脸色。
刚才她就想走，但不知为什么没走，也许她太能忍了。
她触及了王琴之死的敏感话题，耐着性子给妞妞解释。她打算等着自己说完这番话，就离开土菜馆，苗老师真是自作多情了。
但是先离开的却是妞妞，只见她捂着嘴说，我要去吐了，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她跑出去了。
3
两个大人尬着。
苗老师赶紧给乔麦道歉，说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本想借此机会让两人关系缓和一下，为老陈和乔麦相爱的路上扫清障碍。没想到好心办了一件糗事。
乔麦说：苗老师啊，你做教育出身，还不明白孩子心理。她妈妈死了，她妈妈恰好恨我，而她爸爸愿意给我花钱舍命的，我把她的爱抢走了，所以她会一直恨我。她为什么爱你，为什么把你当成妈妈？因为她知道她爹不爱你，不会把爱与钱给你，你对她没有威胁。这是真相，你可能不爱听，但是我对妞妞无能为力，你也不会有效果，就算她去了北京，要经过社会的毒打才能长大。
苗老师被说着了，只是一个劲儿道歉。
乔麦说，苗老师，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我羡慕你的自由，你好好保重，我该回去了，还有资料等着我整理呢。你和妞妞就不要提这件事了，你俩好好吃个饭。
说完，她拿起包，就离开了土菜馆。
乔麦走了后，苗老师沉思良久，觉得这事自己办砸了。但是很快，她又觉得这不是事儿，等妞妞回来，她们之间在轻轻松松的吃喝氛围里，她再慢慢整理思路，一点点渗透妞妞，刚才太急了，跟外交部发言人一样，太正式只会引起冲突。
她给妞妞发信息问她还好吗，妞妞说，她上了洗手间，很快回来。
刚问完妞妞，就听桌上响起电话铃声。苗老师这才发现桌上还有块手机，乔麦忘了。
她个子娇小，胳膊腿都短，于是转到乔麦刚才坐的那边，去拿乔麦的手机。
她本想拿了手机就追出去找乔麦。这时候，她清楚的看到乔麦手机上的电话显示，是老陈打来的。
她激动的心都要出逃。
电话铃声锲而不舍的响着。她多么想听听老19的声音啊，她是什么材质做成的，老陈虐她千百遍，她把老陈当热恋。
她缩成一团，神使鬼差的把电话接了。
老陈的声音传来：丫头。
老陈和她电光火石的那阵好里，他喊她苗苗，她鬼灵精怪的一只，他从来不叫她丫头。
她成了丫头，压低嗓音应了一声嗯。
电话里有些嘈杂，老陈说：我从小城带了你喜欢吃的大盆鸡皮带面，快到了现在给堵在路上了，丫头你乖乖在家等我…
丫头又轻轻答了一声嗯。
老陈：先不说了，车子好像能动了……等我，爱你，想你。见见。
爱人的日常，带着别人恶心的风骚劲儿。
苗老师却止不住的流下眼泪来。我看见你爱别人的样子，你从来没有这样的爱我，而我付出我的一腔爱情，被你关了黑屋子，至今不得解放。我也想你跟我说：苗苗，爱爱，想想，见见。
她越想越难过，越难过越流泪，她身子缩在乔麦刚才坐的位置，哭成一团。
哭戏进入状态，她忽然感到后背如同被鞭子抽了一样的疼。随后，她感到一阵熟悉的热辣辣。
对，是辣辣。
她没有得到爱爱，见见，得到了辣辣。
这个辣辣是当年王琴端着一碗汤凶恶的泼上去的感觉。
难道王琴又活了？
她惊声尖叫，忍着辣辣惊恐的回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