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钱这个王八蛋让老陈陷入一场兵荒马乱里。
他绝不相信隔壁的假洋鬼子只呆了一晚上就打道回府，他悲哀的想大约他的丫头已经成了假洋鬼子的姑娘。一个连百万房产说不要就不要的女人，怎么又会把这点钱看在眼里呢。
中年人的恋爱就是一锅煮，所有的悲欢离合扔在那里，任其乱炖。他已经不像年轻人那样从锅里出逃，痛快淋漓的烹制鲜美的爱情大餐。
但他总要做点什么。
昨晚大女儿那番话，句句说在他心上。至少他能做的，是先拿苗老师开刀。
苗老师对老18的深情，一遇到酒精就产生化学反应，知识女性变成任性的小姑娘，读书破万卷也是枉然。
他决定跟苗老师摊牌。
怎么跟苗老师说呢。要是突然跟她打电话说，你不要来接近我，我生是乔麦的人，死是乔麦的鬼，不是你的老18。
突然这样说，大约就是一个神经病从精神病院跑出来了。
正在这时，苗老师结束了暑假班的课程，要去云南散散心。妞妞知道了，要跟着苗老师去。
老陈问妞妞：是你主动要求的还是苗老师邀请你的。
妞妞：这很重要吗，重要的是我喜欢苗老师，把她当成朋友和妈妈一样的存在。
老陈：你快要开学了，在家收收心，多读点书，不懂的地方请教姐姐。你要是去度假，回来后接着去北京报道，还要军训，时间上太紧张。
妞妞非要去，又把苗老师搬出来打申请报告。
苗老师说要是妞妞一起去云南，她可以缩短度假周期，他们不跟团，找个栈住下来，好好看风景。
老陈毫不犹豫拒绝了。
苗老师说：怕我把你漂亮闺女拐跑了是吧，不放心你也请假跟着去嘛。
老陈知道苗老师在开玩笑，但玩笑是就像用漏勺舀汤，总有一些沉渣留下。沉渣也是苗老师的心思。
老陈一本正经说：苗老师，我们走的这么近，小乔又是你的好朋友，这样不太好吧。
苗老师：原来你担心这个啊。我跟乔麦汇报行踪就是。我和你又没什么，她也不是个随便吃干醋的人。我这就先给她请示汇报。
吓得老陈恨不能顺着电话线飞奔过去，像扑蚂蚱一样摁住苗老师的胳膊腿。
刚才他一本正经不管用，这回二本正经起来：苗老师，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能了，谢谢你对妞妞的爱，我知道你爱妞妞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们还是保持适当距离为好。
苗老师哈哈大笑：老18啊，自从那夜春宵一刻后，我们不是一直保持距离吗，还要怎样保持距离呢？见了面我们划定socialdistancing一米还是两米？你定个规则，我严格执行。
老陈不知道苗老师拽的洋文是啥，一米或两米肯定不是鸡鸡的长度。他三本正经说：你以后不要叫我老18了，我又不是宫里的太监，我有名有姓，叫陈有福。
苗老师哈哈大笑：宫里的太监哪轮到上排行了，只有王子才有排名待遇，老18就是我的王子啊。哈哈，我这样说肯定吓着你了，老18，你不敢承认你对我有一点点动心吗？小城老房子那个夜晚，我看出来了。
老陈的思想孔雀开屏。老房子的夜晚，他喝了酒挥毫泼墨，瞬间对苗老师生出知己的感觉。居然被苗老师看破了，就像自己尾巴一直藏的很好，但是忽然被揪了出来。
老陈的思想再次孔雀开屏。苗老师在相亲路上，杀猪宰羊，遇水搭桥，逢山开道，唯有在18那里遇阻，她对他的深情里，有多少不甘心呢。
而世界上任何的一往情深，都经不起推敲。
他不再解释什么，所有社交软件里，他第一次行使权利，把活蹦乱跳的小猴拉到黑屋里，挂上门锁，面壁思过吧。
2
苗老师诸多前任，即使分了手，大多数相安无事，有人还暗暗关注她的一言一行。比如那个老19吕医生，大有等你一万年的架势。
苗老师第一次被人拉黑，而且是她最爱的老18。她一直以为爱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她受到沉重打击，在家哭的大雨倾盆，屋顶都要漏了。
那天和老陈一席话，她感觉到老陈生气了，本打算以后略有收敛。临去云南之前，她想给老陈打电话，告诉他，妞妞的一双舞鞋拉在她家了。鞋子是她给孩子买的，妞妞说那是她穿过的最舒服的一双鞋，打算带到北京去。
她打算告诉老陈，把舞鞋放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你自己有空开车来拿，别让妞妞坐公交为一双鞋跑来跑去了。
但是，她连这么平常的话都被无情挡了回去。
她在家里哭的一滩糊涂之际，妞妞来了。
妞妞是来拿舞鞋的，苗老师联系了她，并没有说自己被拉黑的事。只说自己到了云南，说不定心血来潮拉长假期，怕耽搁了妞妞带鞋子去北京。
妞妞来的时候，苗老师的狗儿子亨特在家烦躁不安。主人已经哭成了铃铛眼。
妞妞眼里的苗苗整天叽叽喳喳的，根本不知道伤心为何物，这回如此大动静哭，就知道事情严重性。妞妞好言相劝，表示谁欺负了苗老师她就为她报仇。
苗老师破涕为笑，说你爸爸把我拉黑了，难不成你还要打你爸爸一顿给我报仇啊。
妞妞说：岂有此理，他为啥拉黑你，难不成就为了那个女人？我要找他讨个说法。
苗老师赶紧制止，说：与别人无关，是我说了让你爸爸生气的话。我的坏情绪跟太阳雨一样，一会儿就没了，你别当真，千万别为这事找你爸爸啊。
苗老师的云南之行也算是疗伤之旅，她希望出门溜达一圈后，这件事的影响大约就跟臭屁一样无影无踪了。
再骄傲的人，谁没有半斤八两的卑微之事呢。被在意的人打击就像蓬勃生命里突然出现的废墟，修炼从废墟上站起来的能力，才是人生必修课。
但是妞妞却对此事不依不饶。
3
这天晚上，老陈从小城下班回来。
饭桌上，老陈问这几个色相好看的菜是谁做的。他点兵点将，说这条鱼是圆圆做的，这个蛋炒饭是妞妞做的。
妞妞说：我一个也没做，今天我心情不好。
老陈笑着说：你小小孩子，怎么经常心情不好。生气容易长胖，这个是有科学依据的。
妞妞说：我就想长胖，长胖了就不用跳舞了，当个肥猪被你养着。
老陈知道她闺女每逢闹妖必有大事，就说：吃完饭咱爷俩好好研究下怎么养成肥猪，你爹我这么瘦也不正常，我想有个将军肚挺着，显得很有钱的样子。
但是妞妞不等吃晚饭，就质问老陈为什么拉黑苗老师。
老陈说：爸爸在减少不必要的社交。
妞妞：不必要的社交？苗老师对你闺女亲如母女，把她拉黑等于把你闺女抛弃了。
老陈：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你是我的女儿，我一生都会爱你。但有些朋友，走着走着都会散了。
妞妞：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那个在上海的女人，舔狗表忠心呗。
老陈脸色不那么好看了。
圆圆看了一眼爸爸，说：爸爸，耐心给妹妹解释，别生气啊。
妞妞转而对着圆圆说：你怎么总是在装大白兔呢，我最讨厌你乖乖女的样子，其实一肚子心眼。
老陈对圆圆说，你先回屋去，我跟妞妞聊聊。
圆圆于是回屋了。
在里屋的圆圆，把耳朵伸出来。她的耳朵看见了一场激烈的父女斗争。
在这场斗争里，妞妞油盐不进，非要老陈把苗老师从黑屋里解放出来，并且给苗老师道歉。老陈当了头犟驴，坚决不想被女儿牵着鼻子走。
老陈的道理讲的自己耳朵都起了茧子，最后失去耐心，干脆发了大火。
妞妞不怕火烧，这次迎头而上。可见，苗老师对于这个失去母亲的少女，真像她说的那样，如母亲一般的存在。
妞妞把老陈装死的事抖出来。圆圆的耳朵都要惊掉。
是妞妞太聪明还是那件诈死的事有破绽露出来呢？这个年龄的少女怎么可能好糊弄。
圆圆的耳朵还听到妞妞跟老陈提钱的事。牵扯到乔麦，这笔钱好像是乔麦的孩子花了。
老陈义正言辞像外交部发言人：我跟乔麦好，自然也会对她儿子好，但是这种好，都不及你们一个零头，你不用跟我算这个小账。你要明白一点，我的爱不仅仅给你，还有圆圆，还有我的女人，以及我女人的骨肉。
妞妞败下阵来，又回到起点，要老陈把苗老师从小黑屋放出来，然后道歉。
犟驴依旧。
妞妞扔下狠话：不去北京上学了，不信你走着瞧。
千辛万苦考上的舞蹈学校，就这样主动放弃？
连圆圆也有些迷惑。
4
吵完架，妞妞没有像以往那样跑回屋生闷气，反倒到饭桌上，化生气为饭量，干掉了半盆蛋炒饭。
生气会长胖，还真有科学依据，因为生气或焦虑，就想着用吃填补心里的黑洞，于是吃下更多的食物，不长胖都对不起这些饭。
老陈倒是气的没胃口，在阳台上抽烟。
他打开窗子。风快活的钻进来，抢了他的烟。他抽一半风抽一半，大约风也有烦恼吧。
他抽着风。此刻不生苗老师的气，不生妞妞的气，甚至不生假洋鬼子的气，就是气自己连屋里的鸡毛蒜皮都处理不好。
他刚才对女儿说了一圈爱，爱这个，爱那个，好像自己是个中央空调，能量十足。
但是，谁来爱他呢？
不仅心生悲凉。真想变成个小娃满地打滚，索爱，不给就哇哇大哭。
大女儿圆圆默默端来一个果盘，各种水果的拼盘，色相很美。
圆圆真是他在这哀鸿遍地的世界上最温暖的陪伴。她过人的天赋不仅仅在于文字，还有对小小年纪对人性的透彻。他又担心她太懂事，将来会不会没人疼。
圆圆送上果盘就懂事的退出去，她明白老爹此时需要安静，而不是鸟在身边呱噪。
一个果盘把老男人的心轻易从春花秋月何时了的情绪里拉回来。老陈把目光投向远处。
从自己家阳台能看到乔麦家的厨房。不，已经不是乔麦家了，是陆致礼的家。房子属于乔麦时，他目光很长。属于陆致礼时，他目光很短。
厨房居然亮着灯。
仔细看是一公一母的身影。他禁不住想，陆致礼难道又有了新欢？
新欢是男人填补空虚寂寞冷的一剂药。
新欢之于女人呢？
而上海的丫头此时在做什么呢？他如此渴望听她说话。
他的手指依次跃上键盘。